64 誰欺負誰

國子監占地很廣, 江淼自來到這古代,去過最大的園子是梅園,可這國子監,比梅園還大上許多, 從山腳到半山腰, 全都是國子監的地盤。

山腳下修了長長的臺階, 上面一塵不染,看着十分幹淨。兩邊種了樹,正是嫩芽新吐的時節,看上去倒也可愛。兩邊樹後各有幾排低矮的屋子, 從外面挂着的衣服來看,制式統一, 顏色以灰藍居多。江淼猜測, 這裏住的應該是國子監裏做工的人。

江淼牽着裴沐拾級而上, 心裏粗粗的數着, 發現爬到半山腰, 大概要走兩百多級臺階。臺階的盡頭是兩扇紅色大門,大門的正中挂着一塊燙金匾額, 上頭寫着“國子監”三個大字。

大門除非休沐日前後, 輕易不會開啓,無論是往來的長工, 還是請假的學子,都由一側的小門出入。

江淼帶着裴沐在大門處站了一會,只恨自己沒有手機,不然的話可以拍照留念, 這應該算是古代的最高學府了吧?他以前去京市時, 還特意到清北兩所學府參觀過。

裴沐沒有這個概念, 他傻傻地看着大門,還以為哥哥會從裏面走出來。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大門打開,不由有些失望。

不知是不是兩人站得太久,突然從側門出來一個人,問道:“敢問二位來此是幹什麽的?”

江淼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立刻揚起笑臉:“小哥,我們是裏頭學子的家人,想去探望一下他,不知道可不可以?”

江淼今天特意換上裴澈之前給他買的衣裳,以免穿得太差惹人口舌。裴沐也是一身精致的小衣裳,兩人站在一處,倒有些像哥倆。

“探望學子?可以倒是可以,不過祭酒有吩咐,來往訪客須得留下姓名以及被訪學子的姓名。”這位小哥打量了一下兩人,把要求告訴了他們。

做事還挺周全的,不愧是國子監。江淼跟着這小哥往屋裏走,用毛筆在冊子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和裴沐的名字,然後在另一處寫上裴澈二字。

這小哥也認字,一見這三個名字,立刻看向江淼,目露打量之色,隐隐還有些激動。江淼不解地看着他,問道:“小哥,你認識我?”難道和他買過包子?

“你是裴世子的家眷吧?”

“呃,是吧?你認識裴澈?”原來這人激動的是裴澈,難道他的顏值還吸引了男粉?

“小的哪能認識裴世子,不過在他往日進出時見過幾次罷了。”這小哥笑了笑,“裴世子俊秀非凡,讓人印象實在深刻。不知兩位是要去哪邊等待裴世子,如果去住處的話,走這邊。如果是去教舍的話,走另一邊。”

小哥帶他們往裏走,然後給他們指了兩條路。

江淼想了想,道:“我還是去教舍那邊等他吧,有勞小哥了,不知小哥貴姓?”

“小的姓方,當不得您一個貴字。”方小哥心想,這世子夫人看着倒不像傳言中那般粗鄙無禮。

江淼覺得國子監不愧是讀書人待的地方,就連做事的人,說話都這麽有禮貌。他道了謝,帶着裴沐往教舍的那條路走去。

“壞了,忘記問他你哥在哪一間了。”

這房子一座座的,看着倒是精致美觀,只不過上面也不寫點信息,難不成,他要一間一間去找嗎?

江淼看了看,發現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張石桌并幾條石凳,就帶着裴沐去到那邊坐着,手上的兩個壇子則放在石桌上,看着不大,拎久了還挺累。他準備就在這裏坐着,裴澈的長相那麽惹眼,最近流言又多,到時候随便拉個學生,一定就能問出來。

裴沐坐了一會,身子一挺,從石凳上滑落下來,他走到江淼面前,兩手撐着他的膝蓋,仰頭盯着他,眼裏明确地寫着“哥哥呢”三個字。

江淼讀懂了他的疑問:“你哥哥還沒放學,等他放學了,咱們就能見到他了。”

裴沐點了點頭,卻沒離開江淼,而是趴在他的膝頭,擺弄自己的玉雕小魚。江淼之前挺好奇的,問了裴澈才知道,原來這是他父母臨終前送給他的,聽說出事時,這東西一直捏在他手上。

可能是江淼的視線一直定格在他手中的小魚上,裴沐擡了擡頭,猶豫了一會,拿着小魚碰了碰江淼的手心。

“是要給我摸一摸嗎?”

裴沐點了點頭,對于這個動作,他現在使用得特別熟練。

江淼小心地撫摸着小魚,也不知道這塊玉是不是暖玉,摸在手裏溫溫的,魚身十分光滑,做工也十分精致,即使裴沐一天到晚握在手裏,也沒有一絲磨損的痕跡。

摸了一會,江淼把小魚塞回裴沐手裏,裴沐立刻又擺弄了起來。江淼覺得這孩子玩的東西太少了,他四處找了找,起身從一旁的樹底下揪了幾根細長的嫩草葉,低着頭編了起來。

陽光透過嫩葉灑落下來,照在二人身上,随着江淼不斷地穿插束拉,一只活靈活現的綠蝈蝈,出現在他的手中,蝈蝈背部用一根綠草吊着,手一動,蝈蝈就跟着動。

不知什麽時候起,裴沐的眼睛已經追随着江淼手上的小蟲轉動了。當江淼把蝈蝈放到他手裏時,裴沐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

也不知坐了多久,鐘聲終于敲響了。江淼緊盯着這些教室,也不知道裴澈會從哪裏出來。一個個穿着各式書生袍的學子三兩成群,一邊交流一邊步出教舍。

這些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學子們放學的場景讓江淼頗有些感慨,年輕真好啊!他忘了,自己這時候才十八歲,也是一個嫩生生的青瓜蛋子。

“這位兄臺,打擾了,不知道你認不認識裴澈?”江淼攔住一個從面相上看最溫和的學子詢問道。

那人的脾氣果然如面容一般溫和,他道:“自然是認識的,不知兄臺找他所為何事?”

“我們是他的家眷,過來看看他。不知道他在哪間房子讀書,想問問兄臺。”剛剛方小哥提起過,江淼這會便用上了。

這學子還沒來得及回答,後頭就有人走上前來,問道:“你說,你是裴澈的家眷?”

江淼敏銳地觀察到,這人在提起裴澈時,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愉。

“是又怎麽樣?”江淼反問道。

“裴家的人我都認識,卻沒見過你,你又自稱是他的家眷,莫非你就是皇上賜婚給他的男妻?”那人不屑地看着江淼,話裏雖帶着疑問,語氣卻十分篤定。

“對啊,怎麽了?”江淼再次反問。

“區區一介男妻,竟敢踏入這等莊嚴之所,我勸你還是及早離開的好。”那人高傲地開口,仿佛江淼馬上就要把這裏污染了。

“這國子監……是你家開的?”江淼無語了,這什麽牛馬東西,開口就是趕人。

“自然不是。”那人一愣,沒想到江淼竟會這樣發問。

“不是你還這麽臉大?開口就是讓別人離開,我站的又不是你的地盤,憑什麽聽你的?”要是平常做生意的時候,遇到這種腦子有坑的人,他默念幾句“和氣生財”,便也忍過去了,可現在他不僅僅是自己,還代表着裴澈的臉面,自然不能退讓。

“不可理喻!即便這裏非我管轄之地,也不容你在此放肆!聖賢之地,後院之人豈能踏足于此,你還是早些回去相夫教子的好。”那人面色漲紅,疾言厲色地呵斥道。

文绉绉的話,江淼不太會說,但不代表他聽不懂。聽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當下就嗤笑一聲:“你這麽說話,你娘知道嗎?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為的就是讓你看不起在後院中相夫教子的廣大婦女嗎?沒有後院之人,你從哪裏來?你口中的那些聖賢,又有哪個不是後院之人生出來的?”

一連串的問題,讓那人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周圍看熱鬧的學子,也有些沉默。

“胡攪蠻纏,她們是她們,你是你,豈可相提并論?”

“怎麽就不能了呢?都是你說的後院之人,還得要分個三六九等出來?”

“自然,你是男子,不可生育,焉能将孕育的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現在知道我是男的了?既然都是男的,憑什麽這地方只有你能來我卻不能來?難不成你身上比我多點東西?”江淼翻了個白眼,視線掃過他的下三路,很是不屑地看着他。

“你你,果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也不知道裴澈是瞎了哪只眼,竟然會看上你這般粗俗無禮之人!”那人氣得渾身發抖,大呼江淼有辱斯文。

“承蒙楊兄惦記,裴某兩只眼睛都好好的,只不知是何處得罪了楊兄,竟要将我的人趕出國子監?”裴澈的聲音幽幽地從後頭傳來,那人一僵,往後看去,正見裴澈站在後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底卻似一塊寒冰,沒有一點溫度。

姓楊的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誤會誤會,楊某只是好言相勸,既然裴兄來了,就不打擾二位相聚了。”說罷,便逃也似的走了。周圍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我說,你人緣也太差了吧,害我一來就被人為難。其他人好像也不太願意和你待在一起的樣子。”江淼問道,在人家傷口上撒鹽這事,他十分熟練。

裴澈笑了:“怎麽不說是你的人緣不好,才一來就被人為難?”

“笑話,我這麽溫柔可親,益豐街社交小能手,誰敢說我人緣不好?”江淼見他還想甩鍋,立刻不要臉自誇起來。

“行行行,是我人緣不好,才害你被人為難,待會我以湯待酒,向你請罪,如何?”裴澈一掃多日以來陰郁的心情,整個人看着都明媚了幾分。

……

剛剛鐘聲響起時,裴澈正在做文章,一時文思泉湧,他不想打斷,便想讓韓秦他們先走。韓秦他們很講義氣,決定陪着他寫完再去吃飯。

可不想沒過一會,外頭突然跑進來一個人,氣喘籲籲地道:“裴澈,你趕緊出去看看吧,你的家眷和楊泰在外頭吵起來了!”

裴澈停下筆:“我的家眷?”

“對啊,好像說是你賜婚的男妻。”那人聽了兩句,就急匆匆跑過來找裴澈了。

他話音剛落,原本還端坐在桌前的裴澈,已然奔出了門外,其他幾人也跟着一起追了出去。

裴澈原本以為江淼會被欺負,可到了現場才發現自己多慮了,一般來說,只要不和江淼動手,平常人還挺難欺負到他的。

韓秦得意洋洋地對蘇缙和賀忱說道:“我說的沒錯吧,他的口齒确實伶俐,當初會停車觀看,絕不是因為我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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