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唐父就坐在側邊, 再過去一點就是唐大伯和唐三叔一家了。
隊長正在批評人,還是點名批評那種。
“……這三個人,我們都在埋頭苦幹的時候, 他們居然找地兒睡覺!這是什麽行為啊同志們?這是一種非常惡劣且懶惰的行為!”
隊長四十多歲, 聲音洪亮得很,那被點名的三人紅着臉站在側邊, 封映月看了好幾眼。
唐文生見此湊過來問道:“怎麽了?”
“我就是覺得吧,”封映月小聲回着,“還知道臉紅,那為啥還要偷奸耍滑呢?”
“僥幸心理罷了。”
唐文生說。
“也是。”封映月點頭。
隊長批評完人後, 又開始表揚隊裏幹活兒積極的幾家人,最後再說了一下地裏鋤草的事兒, 會就開完了。
唐文生把封映月坐的那根凳子一同拿上,與唐父等人一起往山坳那邊走。
幾個長輩走在前面說事兒, 唐文生和封映月則是走在後面, 一會兒看看這, 一會兒扯一根狗尾巴草把玩着。
剛到岔路口,就見元蛋屁颠屁颠地跑來了。
“娘!”
元蛋喊着。
“欸,”封映月把狗尾巴草往唐文生手裏一塞, 接住了小炮仗,“叫爹啊。”
“爹。”元蛋牽住封映月的手,小心地看了一眼唐文生後輕聲喚道。
“嗯。”
唐文生點頭。
“娘, 奶奶說今天不走?”
元蛋仰頭問她。
“不走, 在家多待幾天,再去縣裏的時候, 帶你一塊回去。”
“一直住嗎?”
“一直住當然是最好的。”封映月笑道。
“可我會想爺爺奶奶。”元蛋滿臉糾結, 封映月牽着他的小手繼續往前走。
“這個簡單, 想他們了,咱們就回來住些日子,不過等你念書之後,就只有放假的時候才能回家了。”
元蛋不懂放假的意思,他今天格外開心,因為爹娘要在家住好幾天,雖然有點怕爹,可他還是很開心。
到家的時候,唐文慧正在清掃院子,見他們回來立馬迎過來:“爹,娘讓您去後院幫忙搭架子,三嫂,我摘了好些山果子,已經洗了放在堂屋桌上,你嘗嘗。”
唐文生也跟着去後院了。
封映月洗了手後,被元蛋拉到堂屋吃山果,等唐文慧進來時,她問道:“怎麽沒看見二嫂呢?”
“二嫂今兒一早就回娘家看她大哥去了,”唐文慧坐下身後說道,“幹活兒的時候傷了手,聽說挺嚴重的。”
“這樣啊,”封映月有些驚訝,“沒去看大夫嗎?”
“就在鎮上的衛生院包了一下,沒去縣醫院,我們也是隊裏有人瞧見了,回來跟爹娘提了一嘴,不然還不知道呢。”
唐文慧說。
封映月本想去後院幫忙,但唐母已經過來了,讓她們別去,就坐在院子裏說說話啥的。
封映月抱起元蛋,擡起他的小腳用手量了一下尺寸,元蛋乖乖地由着她擺弄。
“你們這回來好幾天,那些孩子咋辦呢?”
“這些天他們的課程我已經提前幫他們預習過了,只要上課認真聽講,做題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封映月笑道。
“三嫂可真厲害。”唐文慧再次誇贊道。
“可別再誇了,再誇我會臉紅的。”封映月撲哧一笑,見唐大伯家的孩子過來了,便放下元蛋,兩個孩子湊在一起玩泥巴。
看着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唐母低聲提起唐大伯娘。
“身體是越來越不好了,一天比一天瘦,讓她去縣醫院,她就是不去,說自己是老毛病,不去醫院費那個錢。”
“勸不了嗎?”
封映月小聲問。
唐母皺着眉頭搖了搖頭。
唐文慧也低聲道:“大堂哥可生氣了,前天還和大伯娘吵了一架,可越吵大伯娘的身體就越不好,聽大堂嫂說,這兩天他們母子話都不說。”
一個想着自己年紀大了,去看病也費錢,還不如留給子孫後代。
一個想着自己的母親病了,那肯定要治的呀,沒有錢可以再攢,可人沒了,那就啥也沒了!
生産隊每年都會分一點錢下來,加上他們自留地的菜有時候太多,就會背到農貿市場收菜那賣,也能得幾個錢,家裏還是有給老人看病的錢的。
“都是為了那個家着想,結果他們兩個倒是幹起來了。”
唐母不免想到前幾年她自己重病時,家裏人為了給她治病的場景了。
那個時候的自己何嘗不是和大嫂一樣的想法呢?
要是自己不治病,老三就是大學生,前途無限……
一看她發神,唐文慧就知道唐母想到啥了,于是立馬挽住她的手臂:“娘,我覺得咱們得多去勸勸大伯娘,她才五十出頭,日子還長着呢,不想看重孫子嗎?”
“是啊娘,這日子往後還長着呢,再說有些病越拖越嚴重,其實大伯娘得的也不是什麽大病,花不了幾個錢。”
封映月接到唐文慧的眼色後,也跟着道。
唐母立馬打起精神:“就是這個道理,你和文生也好久沒去看過她了,待會兒等文生忙完,咱們一道去勸勸你們大伯娘。”
“好。”
唐文生忙完,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他在後院也聽唐二哥和唐父說了關于大伯娘的事兒,所以過來後便從帶回家的東西裏拿了點吃的,與唐母還有封映月以及元蛋,一起來到了唐大伯家。
唐大伯娘确實比上一次他們來看的時候瘦了許多。
見到封映月二人,唐大伯娘十分高興:“咋又拿東西?你們是不是把我當外人?”
“哪有,這東西味道不錯,順帶拿來給您嘗嘗。”
封映月笑道。
“是啊,都是一家人,哪有這麽客套,”唐母把東西直接塞給她,“快收好,坐下來說說話。”
“坐。”大堂哥和大堂嫂從堂屋裏端來了凳子,堂屋有些黑,不如院子裏亮堂。
大堂哥來到唐文生身旁時,彎下腰低聲跟他說了一句話,唐文生點了點頭。
聊着聊着,封映月就提起大伯娘的身體狀況,大堂嫂趕忙接話:“怎麽勸都不聽,我們心焦得很!”
“有啥心焦的,”唐大伯娘并不贊成,“這人啊,命不同,壽命就那麽點,老天爺讓你走,這大夫能留得下?”
“大伯娘,您這是迷信,現在咱們不能相信那些,得相信醫學。”唐文生輕聲道。
作為唐家最有文化的人,唐文生自然也受長輩看重些,他說的話,大伯娘聽得進去。
說到最後,也明白大伯娘為啥不願意去醫院了,第一就想把錢留着,這第二就是害怕,害怕自己得了大病,拖累家人。
唐文生和封映月前後勸着,加上大堂哥他們的哀求,當天下午,大伯娘就答應去縣醫院看病了。
唐大伯眉開眼笑地去找隊長借牛車,和大堂哥一塊兒把大伯娘送到縣醫院去。
“文生你沒去啊?”
見唐文生回來,正在和封映月說話的唐母驚訝道。
吃過午飯後,唐文生也去了唐大伯那邊幫忙,本以為他會跟着一道去醫院的。
“大伯他們讓我不去。”
唐文生在封映月身旁坐下,“我上牛車都差點把我推倒了。”
“你大伯真是的,”唐父忍不住一笑,“他就是不想麻煩你。”
“不麻煩。”唐文生道。
“希望你們大伯娘沒事兒。”唐母摸了摸元蛋的腦袋後低聲道。
這段時間家裏的事兒不多,隊上也沒啥事兒,鋤草還要一些日子,所以封映月便跟着唐文生他們一道去後山砍柴。
元蛋也跟着一起來了。
他有一個小背簍,是唐二哥給他編的,很緊密,也很好看,背上身後,從後面看只瞧見一個小腦袋和一雙小短腿。
封映月恨不得現在有手機,能把這一幕拍下來。
唐文慧走在她後面,唐文生則是在最後。
“這邊上去,翻過山頭,就能到大陽洞五隊。”唐文慧一邊走一邊跟封映月說。
封映月看過去,只能看見連綿不斷的山丘,瞧不到盡頭一般:“得走多久啊?”
“那可久了,”唐文慧說起小時候和哥哥姐姐一起翻山的經歷,“我感覺走了一天,二哥還嫌棄我走得不夠快,後來就背着我走。”
她越說越氣,于是喊住走在前面的唐二哥。
“二哥你說是不是!”
唐二哥撓了撓頭,扭過頭大聲回道:“本來就不想帶你,你人小,又愛黏人,我們過去送東西,你非要跟着,後面我馱着你走了那麽遠,差點沒累死!”
具體情況唐文慧因為過了太多年,已經不怎麽記得了,但是此時她是不信唐二哥話的,于是就找另一個當事人追問:“三哥,是這麽一回事嗎?”
唐文生手裏拿着兩根狗尾巴草,聞言擡起頭:“我只記得你是偷摸跟着我們去的,爹娘因為沒找到你,着急了好久,回家後,我們四個都被罰了。”
封映月聽得有趣,在唐文慧追上唐二哥繼續追問更多的時候,封映月和唐文生走在了一塊兒,元蛋就在他倆人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他們。
他們不用上山頂,在半山腰便停下了,唐二哥和唐文生上樹砍樹枝,封映月他們就在下面撿樹枝,元蛋人小,又怕樹枝砸到他,所以就讓他去另一邊守着背簍。
小孩子有了任務後,就一副不得了的樣子,堅守在那樹下就不動。
因為來砍柴的人不只是他們,還有別的人,自然也有幾個八、九歲的孩子,一看見元蛋,他們就叫元蛋跟着他們去一邊看有沒有山果。
元蛋立馬搖頭:“我得守着背簍。”
“背簍有啥好守的,又不會長腳自己跑。”
高瘦的男孩準備去拉他。
元蛋往後一退,見封映月抱着樹枝過來,立馬小跑到她跟前:“我要跟娘在一起。”
封映月對那兩個孩子一笑,還沒說話,他們就跑了。
“跑啥啊,你們該叫唐三嬸子!”
他們的娘見到後大喊道。
兩個男孩嘻嘻哈哈地跑掉了,封映月說了聲沒事兒,把樹枝放下後,蹲下身對元蛋道:“想去玩兒就去,但是不能去太高的地方,得讓我們能看見你。”
“我不去,我就守着背簍。”元蛋湊過來抱住她的胳膊,小臉在衣服上面蹭了蹭,看得過來的唐文慧心都化了。
“三嫂,元蛋他一般就和栓子玩兒,平日裏和我們出來,都是跟着我們的。”
“這樣啊,”封映月抱了抱他,“那成,你就在這等我們。”
“好!”
元蛋大聲應着。
等樹枝砍得差不多後,唐文生二人便下了樹,幫着一塊兒整理樹枝,最後裝背簍時,元蛋把自己的小背簍拿到封映月面前,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她。
“娘,幫我裝。”
“好。”
封映月找了幾張大竹子殼,用草藤捆好後,裝進他的小背簍裏。
竹子殼是幹了的,做引火柴再好不過,這麽幾張大葉子加在一起也沒有一斤多。
元蛋果然嫌少了,他看了一眼唐二哥他們的背簍,扭捏道:“我是男子漢,娘,幫我再裝一點。”
“你現在是小男子漢,等你一年比一年大,娘就裝得一年比一年多。”
封映月彎下腰笑道。
唐文生已經背上背簍了,見他還想纏着封映月裝,便輕咳一聲,元蛋轉頭見他就站在自己身後,正盯着自己,哪裏還想再多裝的事兒。
“快快快。”
封映月把小背簍提起來,元蛋二話沒說便伸手背上了,見唐二哥走在最前面,他緊跟過去:“二伯等等我!”
“好好好。”唐二哥向來是疼他的。
“也等等我啊,”唐文慧笑道。
“等你。”元蛋站住腳步,見封映月走在唐文慧身後,唐文生最後,他又松了口氣。
到家後,元蛋被封映月等人誇贊了一番,唐文生也在封映月的眼神下,掏出一顆糖遞過去。
“還不錯。”
元蛋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大手,最後紅着臉收下,接着躲在了旁邊唐母的身後。
唐文生見此有些好笑:“我不記得我兇過你,怕我做什麽?”
雖然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兒子,可在唐父的默許以及唐母的疼愛下,唐文生也沒打算将喬思雨算計自己的錯放在孩子身上,平日裏雖然親近不夠,但自問也沒有兇過對方。
“你是沒兇過他,可你也沒對他笑過幾次,”唐母瞪了他一眼,“行了,你爹去你三叔家幫忙弄竈房了,你和老二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啥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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