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大半夜的, 上一秒還騷話連篇自信滿滿的賀總看着對話框裏那個醒目的紅色感嘆號和好友驗證的提示，足足怔了數秒。

“操！”

一口氣悠悠蕩出, 他再次被氣得笑起來。

這一次不是拉黑, 是删除！

這女人真是好狠的心！

真就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嗎？

賀慎為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邊喝一邊欣賞着手掌上那枚月牙一般的小印章。

想起今天晚上他從劉毓娜的車上下來時，邱小染那雙含恨帶怨的淚眼。

當時賀慎為的心裏就像鑽進去一只小奶貓，嫩嫩的小爪子抓得他沒着沒落, 真想把她也抱下來, 再也不要分開。

直覺告訴他, 邱小染也是喜歡他的, 不然不會那樣糾結。

他只是不明白，既然喜歡，為什麽不敢接受？

都是成年人, 男歡女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所以, 她應該是害羞，也或者是擔憂。

擔憂在一起後他對她不好。

既然這樣，他是男人, 臉皮厚, 也是真心想對她好，那就不妨再主動一些。

賀慎為打定了主意, 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就給劉毓娜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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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下面子, 首先向劉總道歉，收回之前說的話。

然後表示想去參加明天的春夏發布會, 請劉總把之前被他拒絕的請柬再送過來。

再然後, 就□□脆利落地拒絕了。

劉總給的理由是：明天是頂秀一年之中的大日子, 做為公司總裁, 她有責任和義務确保每一位員工的情緒穩定。

聽着手機裏傳來的挂斷音, 賀慎為差點把酒杯捏碎，今天這些女人都是怎麽了，個頂個地有脾氣。

賀慎為一邊生悶氣一邊又把身邊的關系捋了捋，就想起了顧之北。

顧之北倒是有一張頂秀發布會的邀請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給他。

算了，大不了直接拿他的BRABUS摩托車跟他換。

賀慎為拎了外套就要出門，他的大姐賀慎思卻打電話過來，讓他幫忙帶兩天孩子。”

賀慎思比賀慎為大五歲，爸媽離婚時跟了媽媽。

他這位大姐跟他媽一樣能幹，年紀輕輕已經是知名考古學家。

平時一年倒有八九個月在外面跑，這兩天難得休假在家，卻突然接到所裏的電話，有趟急差要出。

大姐跟媽媽一樣，都是愛工作勝過一切的主兒，接到通知以後就立刻收拾行李準備出發，都顧不上才被她接到家裏去的寶貝閨女了。

賀慎為的小外甥女姜悅可挺可愛的，擱平時他一定屁颠屁颠就去了，可是，這會兒他有事兒，不想帶孩子。

他想拒絕，可話沒出口，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有了一個好主意。

賀慎為撂下電話就去接姜悅可了。

姜悅可今年六歲，性格愛好還不固定，前段時間跟她爹研究城市規劃，搞了一屋子基建模型，這段時間被賀慎為忽悠着又喜歡上了漫畫，天天追《地下魔法屋》的連載。

《地下魔法屋》講的是膽小的鼹鼠小姐開了一間時尚設計屋，幫助那些跟她一樣沒有自信的小動物設計服裝、重獲自信的故事。

為了跟着漫畫裏的鼹鼠小姐學設計，姜悅可買了一屋子的娃娃，賀慎為還從歐洲給他定做了一間超大號娃娃屋。

那些娃娃和娃娃屋，姜悅可走哪兒帶哪兒。

賀慎為特意多開了一輛小貨才把小丫頭接過來。

五六歲的小孩子精力相當旺盛，明天周末又不用去幼兒園，都晚上十點多了姜悅可還沒有一點要睡覺的意思，興致勃勃地給她那些娃娃梳妝打扮，設計衣服。

難得今天賀慎為也配合，老老實實地坐在地毯上給她當模特，被她紮了一腦袋小辮子。

紮完小辮兒又按着他的大腦袋給他畫眉毛，塗紅嘴唇。

賀慎為嘟着小紅嘴兒給姜悅可提意見，“可可，我看你這些娃娃的衣服搭配不太行啊。”

小丫頭雖然小，卻跟她媽媽一樣，打小就灌了一肚子的自信，外界的因素一般影響不了她的信心。

她一邊給賀慎為畫着眉毛，一邊說：“我正跟鼹鼠小姐學搭配呢，再學幾天就厲害了。哎呀，舅舅你別動。”

賀慎為不敢再動，僵着脖子繼續說：“你娜姨的公司明天開新款發布會，你要不要去取取經？”

“不去。”小丫頭語氣淡定：“那些衣服還沒有鼹鼠小姐設計的好看。”

“也不全是吧？”賀慎為撈過平板電腦，找到上一次劉毓娜發給他的邱小染畫的設計圖，遞給姜悅可，“這款針織連衣裙就很漂亮！”

姜悅可蓋住化妝盒，拿過平板看了看，自言自語道：“這一套，怎麽跟鼹鼠小姐給蜥蜴太太設計的那套有點像？”

賀慎為趁機煽風點火，“所以嘛，你最好還是去現場看一看。不要讓別人抄襲了你家鼹鼠小姐的作品。”

小丫頭用她的小胖手反複地把那張照片縮小又放大來看，又研究了一會兒，就去給劉毓娜打電話了。

姜悅可給劉毓娜打電話說想來她們公司看秀時，劉毓娜還以為是賀慎思大姐要陪着小公主一起來。

等周六下午她親自去酒店門口迎接，接到的卻是賀慎為的保時捷。

看着賀慎為牽着姜悅可小公主從車裏下來，劉毓娜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她揶揄道：“賀少不是說我們的産品太low，配不上您的寶貴時間嗎？”

賀大少一身純黑色手工定制西裝搭灰色襯衫，點綴花色口袋巾。

他身高腿長，油頭铮亮，墨鏡一戴，誰也不愛。

他睨了劉毓娜一眼，理直氣壯道：“你以為我願意來？還不是為了給我姐帶娃！”

劉毓娜撇撇嘴，彎下腰跟姜悅可打了招呼，就讓工作人員帶她去辦公室先吃點東西等開場。

小公主一走，劉毓娜再不需要給賀慎為留面子，開門見山地說：“小邱是個清醒的女孩，明顯不想上你的賊船，我看您就別打擾她了，就讓她安安心心在我這邊工作吧。”

賀慎為不屑，“開玩笑，誰要來打擾她了？是可可非要來的。”

賀總的嘴巴雖然硬，那眼睛卻像裝了定位，直往花路兩旁立着的設計師簡介海報上面瞟。

劉毓娜提醒他，“別看了，小邱的資歷還上不去那裏。你要真想見她，喏，她在那邊接待處。”

“都說了不是來看她的！”賀·啄木鳥·總，“我是去看可可。”

賀慎為邁步就要往接待處走，劉毓娜連忙叫住他，壓低聲音說：“說正事啊，劉近山也來了。”

賀慎為腳步一頓，“他來幹什麽？”

劉毓娜攤攤手，“我爺爺來不了，不知道怎麽就派他做代表來了。”

賀慎為冷笑，“一個撿來的外姓，還代表起老爺子來了！”

劉近山是劉毓娜大伯的養子。

早先的時候劉毓娜大伯和大伯母結婚多年沒有生育，兩個人就去福利院領養了一個男孩，取名叫劉近山。

沒想到這個劉近山還是個招弟童子，他到劉家第二年，養母就生了一個男孩。

現在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劉近山勤奮好學，年輕有為，漸漸成為大伯的左膀右臂，而大伯的親生兒子卻被養成了一個只會打游戲泡妞的廢物。劉家大伯雖然心有不甘也沒有辦法。

現在劉家老爺子有意退出董事局，劉毓娜他爹和他大伯為了偌大家産鬥得不可開交。

劉毓娜她爸有劉毓娜和她即将名校畢業的弟弟做助攻，大伯可指望的就只有劉近山。

劉近山能力強，手段陰，很多時候不惜魚死網破。幾次交鋒下來，讓劉毓娜爸爸這邊吃了不少啞巴虧。

直到賀慎為和劉毓娜“談朋友”，他懾于賀家的勢力才略有收斂。

劉毓娜跟劉近山不對付，連帶着她的那些同學發小也不喜歡他，尤其賀慎為。

賀慎為跟劉近山是中學，中學的時候還因為一件事鬧得相當不愉快，結怨很深。

尤其劉近山還是有名的狗鼻子，賀慎為和劉毓娜“談朋友”這件事瞞過了劉賀兩家長輩，偏偏像是瞞不過他，他旁敲側擊的話沒少說，還派人暗中調查。

前幾天也是他從中作梗，在劉氏老紡織廠那塊地皮上做文章，導致賀慎為的計劃再次延期。

所以，這半年以麗嘉來劉毓娜盡量避免賀慎為跟劉近山見面，實在躲不開了也是加着幾倍的小心，不讓他看出破綻。

結果，好巧不巧，劉毓娜一句話沒囑咐完，賀慎為一擡頭，就在入場口的貴賓接待處看見了西裝革履的劉近山。

而跟劉近山相談甚歡的正是化着妝穿着漂亮小裙子的邱小染。

賀慎為還是第一次見邱小染穿裙子。

雖然接待處的兩個小姑娘的身材和個頭都差不多，模樣也都青春靓麗，又穿着統一設計的霧紫色的小裙子，畫着清新的妝容，梳着一樣的盤發，可在賀慎為看起來，就是邱小染更加漂亮。

看慣了她平時保守随意的穿衣風格，今天這條及膝的小裙子把她的胳膊和腿都解放出來。

膚色比他想象中還白，雙腿筆直細長。

尤其那一圍被合體設計掐出的腰線，是堪堪一握的嬌柔。

看的賀慎為的占有欲瞬間爆棚，恨不能現在就把她拉過來，藏起來，誰也不給看見。

可偏偏那個劉近山，挨她那麽近不算，還殷勤備至地給她遞名片。

而她，竟然還收了！

哼，微信都給他删除了，竟然在這裏殷勤備至地跟劉近山這只狗頭交際！

賀慎為的氣不打一處來，怒氣沖沖就要走過去。

劉毓娜預判到這貨要炸，伸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同時小聲對他說：“今天你如果搞砸了，老廠那塊地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劉毓娜一句話就拉回了賀慎為50％的理智，劉近山那家夥是挺欠的，可是他經營半年眼看就要到手的肥肉也不能因為這上不了臺面争風吃醋再吐出去。

這時，劉近山也看見了他們兩個，立刻笑着沖他們招了招手，再低頭向邱小染說了句什麽，就向着他們走過來。

劉近山這家夥一如既往地人模狗樣兒，哪怕暗地裏三個人已經是你死我活的狀态，公共場合依然能跟他們熱絡的像是一家人。

他扶着賀慎為的肩膀，狀似親密地說：“元宵家宴都沒有見到你，今天晚上可要好好喝一杯。”

賀慎為天之驕子，從小張揚慣了，對劉近山更是連基本的面子工程都懶得維護，他一邊厭惡地推開劉近山的手，一邊把壓着怒火的視線投向那邊的邱小染。

邱小染對于此時的狀況也很意外，她臉上的表情從最開始看見賀慎為和劉毓娜時候的驚訝，到疑惑，再到一閃而過的失望，到此刻又把自己縮成一個鹌鹑，站在那裏不說話。

賀慎為一看見她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來氣，哪怕她沖過來跟他哭跟他鬧呢，好歹也能讓自己從她那裏找到一點存在感。

賀慎為的目光太過直接，就連劉近山都起了疑心，不由就向邱小染那邊看去。

他的目光在賀慎為和邱小染之間逡巡一遍，贊嘆道：“大姐這裏向來卧虎藏龍，新來的小設計師不僅富有才華，還長得這麽漂亮！不過，慎為啊，你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了，美女還是少看。”

一句話惹惱了賀慎為，直接開爆，“我的事，要你tm管！”

一看這家夥炸了，劉毓娜連忙板起嚴肅臉說：“你們倆屬狗的啊，一見面就掐。你去照顧可可吧，我這邊不需要你了。”

她說着就把賀慎為向旁邊一推，同時叫邱小染，“小邱，你帶賀總入場。”

邱小染被點名，不敢有一絲怠慢，連忙小跑着過來，機械地向賀慎為做個請的手勢，“賀總，您這邊請！”

賀慎為含兇帶恨地看她一眼，邁步就走。

從這邊到秀場的路不長，邱小染走在前面，賀慎為壓着步子跟在後面，眼看着她什麽話都不想跟他說，他忍不住了，沒事找事地嗆：“把我删除了就是為了騰地兒再加劉近山？”

“這才來星都幾天呢，備胎都有了？”

“你知道劉近山把小實習生搞大肚子，還差點把人撞死的事嗎？”

“放着我這樣的高富帥不要，偏去喜歡一條狗！”

“什麽眼光？”

邱小染知道他在故意找茬，沒敢搭話，只想趕緊把他送進秀場，那邊人多，他總不能由着性子來。

“說話啊！啞巴了嗎？”賀慎為火氣更盛，“剛才跟劉近山不是聊得挺開心的嗎？”

男人已經徹底撕掉了平時的斯文外表，邱小染很害怕，明顯又加快了步子。

她這樣一慌，就給了給賀慎為一個錯覺：她要跑！

他生了一晚上悶氣好不容易才見到她，怎麽可能一句話都不說就讓她跑了？

他看了一眼四周，伸手把邱小染的肩膀一攬，邱小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連推帶抱地卷進了旁邊的安全通道，随即就被按在了牆上。

邱小染被吓壞了，腿都發軟，賀慎為卻像個兇神惡煞，捂着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他惡狠狠地問她，“名片呢？”

邱小染被吓蒙了，主要是他捂着她的嘴，她想說也說不出來。

“劉近山給你的名片呢？”

賀慎為伸手就去邱小染腰側的小口袋裏掏摸。

他剛才都看見了，她是彎着腰雙手接過來，收進了口袋裏。

那個樣子，可是比面對他的時候熱情多了。

邱小染今天穿的裙子是公司為她們量體設計的，十分合體，一分空餘都沒有。

賀慎為的大手擠進她的口袋裏，幾乎是貼着她的皮膚在摸，她甚至都可以感覺到他手掌上因為經常抓握器械摩出來的老繭。

邱小染又羞又怕，面對賀慎為壓倒性的力量卻又無能為力，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她的眼淚落到賀慎為的手上，賀慎為才意識到自己的沖動和輕薄。

他低頭一看，正對上邱小染那雙汪着淚水的憤恨地盯着他的眼睛，瞬間就清醒了。

他連忙放開她，舉起雙手道歉，“對不起，我只是……”

邱小染根本不想聽他說完，邁步就要往外跑，賀慎為連忙擋住門，着急地對她說：“你不要搭理劉近山，他不是個好東西。”

“你就是個好東西嗎？”

委屈，失望，被耍弄，被欺侮的感覺讓邱小染一下子爆發，眼淚不要錢地嘩嘩往下掉。

他明明跟劉毓娜才是一對，為什麽還要來招惹她？

他把她當什麽？

正餐之後的小甜點，偷偷摸摸的小三兒？

邱小染情緒爆發，怒火夾雜着委屈向外輸出。

被她一吼，賀慎為突然有點無措。

他沒想到她會發火，更沒想到，他竟然有點害怕。

多新鮮吶，小時候搗蛋，他爹揍他揍的皮帶都抽斷了，他都沒有害怕過。

後來創業得罪人，被對家公司安裝了追蹤器，差點被大貨車撞死，他都沒有害怕過。

今天被這個兔子一樣的小姑娘一吼，他竟然感覺自己有點慫。

邱小染趁着賀慎為愣神，推開他又要去開門。

賀慎為連忙再次推住，解釋說：“小染，我和劉毓娜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和她……”

他剛說到這裏，邱小染的耳麥裏突然傳來同事的聲音，“小邱，你去哪裏了？劉總找你呢！”

“哦，我，我就來。”

邱小染顧不上再搭理賀慎為，掙開他要走，想起臉上還挂着淚水，擡起胳膊就要擦，賀慎為連忙攔住，“別蹭，妝要花了。”

畫的這麽漂亮的一張小臉，一蹭就都花了。

他抽出西服口袋裏的真絲口袋巾就要給她擦眼淚，想一下又趕緊停下，改把手帕遞給她。

邱小染倒是接了過去，小心地蘸了蘸眼淚，再還給他。

他指了指她的手腕，說：“對不起，我剛才太着急了，向你道歉。”

他剛才情緒失控，沒注意到分寸，她雪白纖細的手腕上被他攥出了一圈紅色的手印。

“用這個遮一下吧。”

賀慎為再次把口袋巾遞給她。

邱小染的耳麥再次想起，同事向她詢問一件事情。

她一邊調整着耳麥一邊跟同事講話。

賀慎為趁機把那方真絲系在她的手腕上，遮住了那一痕殷紅。

還別說，跟她的小裙子挺配的，簡直就是情侶款。

邱小染倒是也沒有給他扯下來，只沉默地看他一眼，就一邊跟同事通着話，一邊拉開門要出去。

賀慎為連忙小心翼翼又跟了一句：“小染，那個劉近山……”

他沒說完，邱小染握着門把手一扭頭，含着水光的一個眼神咻地就丢了過來。

他就咽了咽喉嚨，安靜閉嘴了。

邱小染去忙了，賀慎為又回到安全通道裏。

他一邊吸煙，一邊又給她發了一個好友申請。

申請發完，他抽着煙在那裏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越想越欣慰，覺着邱小染對他還是有那麽點不一樣的。

煙抽完，那邊發布會已經開始了。

賀慎為邁着愉快的步伐走出來，經過走廊一只垃圾桶時，裏面一個什麽東西在眼尾餘光裏一閃。

他本來已經走過去了，卻又忍不住退回來看了看……

這樣一看才發現，垃圾桶裏那塊印着愛馬仕經典圖案的真絲，正是他的口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