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賀慎為說的沒有錯。

長林這邊确實美好的像是人間樂園。

除了會按時被蘭姨拉到樓下花園散步, 邱小染可以一整個白天都待在賀慎為送給她的那間畫室裏。

哪怕不畫畫，只陪着那些世界名畫和天價顏料坐着, 就感覺整個人生都得到了升華。

應該是受到了做美術老師的爸爸的基因影響, 邱小染很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畫畫。

她小時候胡亂塗抹的那些東西都被媽媽收集起來，天長日久竟然訂成了十幾個大本子。

她還聽媽媽說，爸爸曾經創作過很多很多畫，以前的時候就挂在他們家的客廳裏。

就在爸爸出事的前幾天, 那些畫都被爸爸拿到學校去參加什麽畫展了。

後來爸爸出事, 媽媽的天都塌了, 她迷迷糊糊地處理完爸爸的後事才想起那些畫, 想去拿回來，卻不知道流失到哪裏去了。

媽媽很惋惜，還說如果那些畫還在, 邱小染就可以照着畫了。

聽了媽媽的話, 邱小染在惋惜的同時，就更加地想走美術專業，只可惜她的家庭情況不能給她提供這個條件。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讀了一所學服裝設計的中專。

她其實并不很喜歡服裝設計, 只是聽說那裏的課程有繪畫。

可是，當她和她那些根本就不想好好學習的同學一起上課時, 看着他們肆無忌憚地在畫室裏談戀愛、接吻、打鬧, 碰翻了顏料盒都毫不在意，真的是特別特別希望擁有一間只屬于自己的畫室, 可以讓自己安安靜靜地呆在裏面畫畫。

現在, 這個隐藏心底的願望, 賀慎為幫她實現了。

她的心裏除了感激還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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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她做了這麽多, 她可以給他的卻那麽少。

尤其這幾天, 因為有了蘭姨他們，她甚至連飯菜都沒機會做給他吃了。

蘭姨受過專業的訓練，燒的菜又好看又好吃。

蘭姨的性格也特別好，見她有所失落，在不違抗賀慎為命令的前提下，會教她烤一些又好看又好玩的小蛋糕。

如果賀慎為問起來，蘭姨就替她解釋，說畫畫累了，只當來換換腦子。

其實，除了不讓她再插手家務，賀慎為的表現也挺好的。

這幾天，擔心她住不慣，他幾乎每天都要陪着她吃飯、睡覺。

即便晚上有應酬也會盡量早點回來，照顧她喝完調理身體的中藥才睡覺。

因為才換了環境，她的睡眠不太好，他還請了知名的中醫來家裏，給她開了中藥調理。

雖然中藥湯很難喝，因為有賀慎為的細心照顧，她反而覺得每天晚上看着他給自己熱藥，再照顧她喝下的過程很是溫馨享受。

除此之外，賀慎為還體貼地照顧着她的身體，這幾天都沒有要她。每天晚上兩個人相擁而眠，花園裏牡丹花的香氣從敞開的窗子裏飄進來，就連睡眠都是甜蜜的。

七天的假期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邱小染上班的時間。

這天清晨，為了不打擾到賀慎為，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剛準備去洗漱，卻突然又被拉回到被子裏。

女孩的身體又軟又香，賀慎為閉着眼睛嗅着她脖頸上的香氣，啞聲呢喃，“再陪我睡會兒。”

他的呼吸呵的邱小染發癢，她笑着躲他，“不行啊，上班會遲到的。”

她頭上的傷已經好了，昨天晚上他們有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次。

她感覺很好，賀慎為更是。

他像是餓極了的狼一樣，要了她一次又一次，恨不能把這幾天欠下的都補回來。

這就導致她昏昏沉沉一夢，現在已經有點起晚了。

邱小染躲，賀慎為卻一直不放。

笑鬧之間，他就又有了反應。

他翻個身把邱小染壓住就去解她的衣服。

邱小染知道真的不能跟他鬧了，她用力推着他的手說：“真不行了，晚上，等晚上……”

賀慎為哪裏跟她講道理，一個纏綿霸道的吻，直接抽空了她大腦裏的氧氣。

小姑娘小臉紅紅地躺在那裏，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還想掙紮，“賀慎為，上班，我要，遲到了……”

賀慎為就有點煩，一邊動作一邊說：“真麻煩，你不要去公司了，我讓他們來家裏辦。”

邱小染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剛想問他，就被他興起的洪流吞沒了。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到了上午九點。

賀慎為都去公司了，卻沒有叫醒她。

她一邊在心裏埋怨着他，一邊抓緊時間換衣服洗漱。

等她背上包袋匆匆忙忙下了樓，才發現她的組長和蘇琳琳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了。

邱小染很是意外，“組長？你們，怎麽……”

組長沖她禮貌一笑，客客氣氣地說：“我和琳琳受了劉總委派，來為您辦理離職手續。”

“離職？”

邱小染吓了一跳，以為在做夢，“組長……你說什，什麽？”

組長從公文包裏拿出幾份文件遞給她，“這個材料您看一下，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盡管提，劉總說了，盡量滿足。”

邱小染是徹底蒙了，她拿過那些材料一看，審批表，賠償款明細，解除勞動合同的證明都準備好了，真的是有備而來啊！

邱小染不能接受，“為什麽，為什麽要解雇我？”

組長無奈一笑，“具體原因您可以問劉總，我們只負責為您辦理手續。”

“好，好吧，請稍等。”

邱小染拿出手機就給劉毓娜打電話。

劉毓娜語氣客氣，話語卻一點都不留情面，她說現在正是公司銷售旺季，各部門都急需人手，她不想用一點小傷就請假一周的人。

挂了劉毓娜的電話，邱小染的心一下子跌入了冰窖。

之前她打電話向組長确認過，組長說她這屬于工傷，讓她安心養病，養好了再來上班。

後來還幾乎每一天都在組群裏讨論秋款定向的事情，大家一點都沒有外待她，怎麽說解雇就解雇了呢？

邱小染不能接受，卻也不想為難組長和蘇琳琳，而且，劉總給的賠償金真的挺優厚的。

她捏着一手冰冷的汗，一頁一頁地把那些材料簽完。

組長檢查以後收起來，說工資和賠償金會在三個工作日以內打到她的工資卡裏，接下來請她跟蘇琳琳做工作交接。

她們考慮的很周到，已經帶來了她的電腦主機箱，不用她再往公司跑一趟了。

組長出去接電話了，邱小染心如死灰地坐在那裏跟蘇琳琳做交接。

蘇琳琳是個八卦精，一邊忙着工作，一邊想刺探她的八卦。

“小染，你跟賀總是怎麽認識的呀？”

“你們談多久了啊？”

“他們傳的你談的那個有錢男朋友，原來就是他呀？”

“他可真有錢，給你住這麽豪華的大house！”

邱小染此時心煩意亂，無論蘇琳琳問什麽，她一概不說話。

蘇琳琳卻像看不出別人的情緒，靠近邱小染，壓低聲音又說：“聽說他脾氣不好，不過看着對你還挺好的。”

蘇琳琳剛說到這裏，組長進來了，立刻就呵斥她：“你別總拉着小染說話，她的傷還沒完全好呢。你快點弄完，好讓她休息。”

組長剛說完，電話又響了，她看了一眼，再次出去接電話。

蘇琳琳不服氣地翻個白眼，“拽什麽啊？對你就是您您您的，對我就吼！”

說完就嘆氣，“我也好想找個有錢的男朋友養着我啊！現在上的這個破班兒，一天天的破事兒一堆，辛辛苦苦一個月到手才5千塊，都不夠我買套好點的化妝品的。”

“5000塊？”

邱小染不能相信，她和蘇琳琳幾乎同期入職，蘇琳琳還比她學歷高，怎麽她一入職就有一萬二，她卻只有五千塊？

看着邱小染一臉的驚訝，蘇琳琳也奇怪，“你不是嗎？”

邱小染社恐又內向，平時就很少跟同事聊天，更沒有跟別人談過工資的事情，她真的不知道別的同事一個月都掙多少。

邱小染努力壓住內心慌亂，小心地說：“等你，熬到肖組的，級別，應該掙得多一些。”

“切！”蘇琳琳又翻個白眼，“能多多少？你別看她趾高氣揚的像個二老板似的，其實也不過萬把塊。”

邱小染，“……”

蘇琳琳再嘆氣，“所以啊，我的夢想就是像你一樣，找一個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到時候就也能像你一樣不用上班也會有大把大把的錢花。”

蘇琳琳自顧羨慕着，沒有注意到邱小染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好不容易等到組長和蘇琳琳走了，邱小染坐在那裏發了好一會兒呆，蘭姨叫她兩次都沒有聽見。

“小染。”

這一次，蘭姨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邱小染終于反應過來，她努力地笑一下，說：“沒有，沒有什麽。”

蘭姨說：“外面陽光挺好的，咱們去看看前天撒的花籽出芽沒有？”

此時邱小染渾身沉重到一步都挪不動，她說：“我不去了，想去，休息一下。”

蘭姨立刻心領神會，昨天晚上小兩口房間的燈亮到很晚，今天早上少爺又鬧到八點多才下來吃早餐。

少爺打小就身體好，長大後也很重視身材和體能的管理。

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怎麽扛得住他的體力。

蘭姨心疼邱小染，連忙體貼地說：“那就去休息吧，中午給你炖黃芪烏雞湯，好好補補。”

邱小染略點點頭，起身去了樓上。

過了一會兒又下來，對蘭姨說去外面取個快遞。

這邊別墅區安保很好，又是大白天的，小姑娘難得主動出趟門，蘭姨還囑咐她散散步再回來也好。

今天陽光很好，別墅區裏植被茂密，空氣也宜人。

雖然賀慎為已經去上班了，可這個人的氣場太過強大，整棟別墅裏還都是他的氣息。

留在他住過的房間裏，邱小染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氣息所幹擾，根本就沒有辦法安靜思考。

此時她呆的地方倒是挺好的，都是幽靜的林間小路，樹林裏還有漂亮的孔雀和小鹿在那裏悠閑地散着步。

她望着那些精靈一樣的小動物，想着，劉毓娜表面上和善寬容像個大姐姐一樣平易近人，其實骨子裏依然是個很精明的商人。

她做事待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原則，該給的一分不會少，不該給的，一分不會多。

所以，劉毓娜能給她開出超出正常水平近兩倍的工資，要麽是因為欠着賀慎為的人情，要麽幹脆這份錢就是賀慎為出的。

邱小染感覺十分好笑，這四五個月以來，她為之努力，為之驕傲，為之付出幾乎所有心血的工作和工資，竟然只是賀慎為為了泡到她，跟劉毓娜談笑間達成的小計謀。

可笑她還偏偏着了他的道。

時隔四個月，她已經不是那個孑然一身，一心只想去內蒙多掙錢，快點還完欠款的邱小染了。

現在，她有了猶豫。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不是沒有想過離開這裏，去一個真正适合自己的地方證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下一刻，賀慎為那張英俊的臉，那些甜蜜的情話，那些危險時刻給予的安全感也一起冒了上來，把那個想要離開的念頭沖了個支離破碎。

邱小染的心裏堵的特別難受，她覺着自己應該跟賀慎為好好談一談。

她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忙嗎？

過了不到一分鐘，賀慎為的視頻連線就過來了。

視頻一接通，賀慎為那張英俊帥氣的臉龐立刻就出現在鏡頭裏。

賀慎為：怎麽了寶貝，想我了？

邱小染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看出她身後背景不對：出門了？在哪兒呢？

邱小染：還在別墅區裏面，出來走走。

賀慎為放了心，連忙又問：悶了是嗎？

邱小染苦笑着點了點頭。

賀慎為：你等我談完這個項目就帶你去國外玩幾天。想去哪兒？可以先選一選。馬爾代夫怎麽樣？或者巴厘島？

邱小染打斷他的話：賀慎為……

賀慎為連忙閉嘴：寶貝你說。

男人眉眼含笑，帥得奪人魂魄。

邱小染咽咽嗓子，繼續說沒說完的話：我在頂秀的工資，是不是，你給的？

她說完，賀慎為明顯頓了一下，随即撸一下頭發，裝作漫不經心說：啊，劉毓娜那兒給的工資不高，我怕你不夠花，就補貼一點。怎麽了寶貝，怪我沒有提前跟你說啊？

邱小染一眨眼，眼淚掉下來：賀慎為，你不應該，這樣……

她一哭，賀慎為立馬心疼：唉，小染你別哭，怪我，怪我沒有提前跟你講清楚。可那會兒你那個着急掙錢的樣子，我不這樣，也不能把你留下啊！

“是我的錯，我不該瞞着你，可是你的工作能力絕對是有目共睹的，劉毓娜現在都覺着可惜呢。”

邱小染笑了：所以，解雇我，也是你的主意？

賀慎為點根煙，“小染，我就明說吧，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追到你。”

“可我這人耐心有限，而你又一肚子不靠天不靠地的志氣，我不那樣做，咱倆根本就成不了。”

“後來雖然是在一起了，可你太看重那份工作了，把咱們兩個相處的時間都擠占了，尤其又在上下班的路上受了傷，你說這工作幹着還有什麽意思？”

“你別難過，一份工作而已。”

“工作無非就是為了掙錢，掙錢是為了積攢點行走人間的安全感。”

“既然你不愛刷我的卡，我現在就往你的銀行卡裏賺點錢，讓你安心。你等着我。”

賀慎為自顧說了一堆，不等邱小染說話就挂了電話。

然後，她的手機裏響起入賬提示。

邱小染看着1後面拖着的7個冷冰冰的0，又笑了。

這就是賀慎為說的，給她轉的那點錢！

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錢，也沒想過可以賺到這麽多錢。

可是，看着那串冷冰冰的數字，她的心裏沒有快樂，只有越來越沉重的悲哀。

這讓她再一次認識到，她跟賀慎為之間橫亘着的那條天塹，是她這輩子都無法逾越的。

可怕的是這些天她已經完全迷失在賀慎為營造的浪漫裏，早已經失去了最開始的冷靜，在那些個意亂情迷的夜晚，竟然幻想過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她拿什麽跟他天長地久？

拿這些脆弱到不堪一擊的自尊嗎？

手機提示音一響再響，賀慎為的語音一條接着一條。

賀慎為：寶貝兒，不生氣了吧？

賀慎為：我忙完手頭這點事就回家。

賀慎為：你想怎麽懲罰我都成，千萬不要再哭了，我會心疼的。

邱小染沒有回複。

她慢慢站起身，向別墅門口走去。

這邊快遞外賣都進不來，只在門口有個代收點。

前幾天她幫蘭姨網購的忘憂草的種子已經到了。

她出了別墅區，右轉，經過一條林蔭路，再過一家超市就到代收點了。

她剛走進那條綠蔭濃郁的磚鋪小路，就聽見有人在喊她。

“邱小姐。”

邱小染回頭去看，一開始并沒有發現聲音的來源，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繼續走路，一個男人突然就從樹林裏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