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誰有過長久的思念[3]
Dor的公司離張良有些距離,城南城北之別,他倚在顏路的公司門口等待,好像一個習慣,怎麽也改不了,真有些鬼使神差的就為了這件事,張良居然請了一天的假,他有些懊惱,翻動着手機裏的應用,天氣預報上大大寫着霜降,10月23日。
夕陽金黃色的光落在眼睫上,仿佛渡了層奇異的色澤,然後他看到那個人從側門出來直往停車場去。
張良不遠不近的跟着,靜悄悄又有些窺探偷笑的意味,怎麽說呢,顏路比之五年前更顯穩重不失文雅,于是溫文爾雅,西裝革履下怎麽看都有着讓人不可觸及的東方式的工整靜谧。
那五年前呢。
他神色收斂了幾分,五年前這個人究竟留給了自己什麽。
再見,張良。
也許再見,也許不見。
如今他就站在他的身後,然後那樣清然卻明朗的喚一聲:“師兄。”仿佛帶着一如既往的促狹要看你慌張失措的表情。
師兄。
顏路被這一聲着實的震住了,有着微妙的不敢置信,張良就有些坦然的快意和欣慰,原來,你和我一樣,有着這樣不忍不能不敢信的心情。
他看到顏路結結實實的錯愕轉身,清淺如水的眼眸中瞳孔放大了幾許,就仿佛看着一個虛幻的影像,然後他慢慢從顏路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笑臉。
他朝他走過去,每一步都像能印下一種思念,在夕陽裏被映照的燦爛輝煌。
恍如隔世,大抵說的就是這樣的感覺,經年不見的人,在相遇的那一瞬,接踵而來的驚喜驚愕都抵不過那麽久違的一個動作。
顏路伸出手揉了揉張良的頭發。
張良愣了下就被顏路猝不及防的拉進懷裏緊緊的給了一個擁抱,他抵着自己的肩膀,甚至能察覺到顏路身體微微的顫抖,那好像抓着某種信念後就無法松開手的動容。
很感謝,眼前的人還是一如自己夢中的那樣稚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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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張良是有些惱的。
惱什麽呢?比如顏路這幾年去了哪裏,沒有音信,比如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似乎從來沒有想着要來尋找自己,而自己卻在分分秒秒忙碌之餘還要為這個人分神——總覺得有了那麽點不公平——就好像大學時期他第一次遇見顏路,那樣調笑的神情讓自己就像一只被調戲的兔子,而他這兔子正被某人守株而待,那人不急不忙盡管那麽好像也充滿了期盼,是不公平麽?——原本不再期待着重逢的遺憾在青石灰苔的隐藏下落了幕,那如今呢,我又見到了你,那些不明不白紛擾難纏的思緒也在這刻鮮活了起來,帶着那樣迫切的想要問出口的話。
像是過了許久,顏路終于舍得松開了張良,順理成章的攀談吃飯寒暄。
顏路在大學畢業後出國進修了一年,他含含糊糊的說了一通,大抵就是混了個證書就跑回來了,真像是莫名的因為某種牽引回到老地方似乎想尋找曾經留下的記憶和那個人是否還存在的痕跡。
張良就眨眨眼笑的無聲無息,他們走在僻靜的街道,身邊偶爾經過的從風雪夜歸人的自行車換成了汽車。
他掐掉了一個來電,顏路在心裏默默對那個來電哀悼:“這樣不要緊嗎?”興許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張良晃了晃手機:“公司裏的電話,從來沒好事。”他可不想這麽晚還要被叫去加班,尤其是今晚。
然後他看到顏路的眼神在自己的手機上落了一圈,他側着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少司命的手機好看麽?”
“哎?”顏路悶頭一愣。
張良挑着眉跨到了顏路跟前:“你在食堂裏盯着少司手機的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得意洋洋,卻裝着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
“說什麽……”顏路尴尬的轉過頭,“你那時候為什麽會突然換手機?”雖然沒有說,但是這麽久沒有在意過的那些小細節現在怎麽都像變得耿耿于懷。
“我以為衛莊對你說了,”張良聳肩,“我和父親吵了一架把手機摔了,結果盜跖就把少司的拿來借我急用了兩天。”那小子說什麽你看小少那從來不說話的性格要個手機有毛線用?張良到現在想起來都能眼角抽搐。
這麽說來,似乎衛莊是提起過吵架的事,顏路摸了摸頭發。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張良轉過身走在顏路身旁,他不去看他的表情,只是低低的詢問。沒有人真的能将年少那些不甘心放下,盡管知道時過境遷不合時宜,可是,總像一根刺隐約的紮在心口上,下定決心的時候裝作不在意的一切已經過去,我們說着無關痛癢的話,但是卻在相逢時,一觸即發,無法罷休。
顏路沒有說話,他像是不知如何回答,天上有細小的飛霜在跳舞。
張良閉了閉眼,突然手指被人用力的握住一扯,整個人就摔在了顏路懷裏,“滴——”身邊一輛汽車閃着大燈叫嚣着呼嘯而去。
街角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顏路沒有松手,他聽到張良因為驚吓那劇烈的喘息,看到那個人的臉因為寒風微微透紅,只要擡起眼,細小的飛霜就在頭頂盤旋,但是懷裏的人已經不是那個少年了,盡管那麽好像重疊在了一起,這樣微妙的距離下,他看到張良的眼睛,有着久違的幹淨透明,像第一次,不敢直視你,無法捕捉和控制的神秀,比陽光還要讓人沉迷。
有時候他想,再給一次機會的話,還是會沉淪吧。
連唇角都開始泛起明了的笑意,像是終于可以坦誠的告訴所有人。
“我一直對自己說,”他的嗓音是極輕極低的,帶着飛雪一樣的蠱惑卻又讓人深信不疑,“能這樣看到你,已經沒有比這再美好的事了。”就是這樣,歲月永遠不會老,而你也還有着那種骨子裏無法磨滅的獨特稚氣,就好像,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和從前沒有分別。
張良咬咬唇,嗓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哽咽住了一直蔓延到心肺五髒,他眨眨眼,又突然推開了顏路:“你就這麽有自信?”張良哼哼的說,五年,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麽際遇更何況他人,這種放任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心态還真是叫張良極度的不滿。
顏路就站定了腳步,搖頭:“我沒有自信,”他說:“對你,從來沒有。”正是因為沒有,所以才要那麽努力的去争取,不管多少次,都想讓你回到我身邊——只有這樣的執着渴望才能支撐起當年無法做出任何承諾徹底放棄的選擇。
盡管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但是卻從來沒有後悔。
張良安靜的看着他,看他那麽想要表達出的歉疚卻坦然的承認,飛霜飄飄揚揚的落在兩人的發頂,令顏路原本溫情的雙眸顯得更加沉靜安然,就好像很多年前在學校蔔卦的那天,小雪滿傾城,他在卦紙上寫下顏路兩個字,然後隔着人群看到了他,那種将周遭一切都沉澱的安然無論何時都懾人心魂,而這一刻,張良在心中為他百般婉轉,在劫難逃。
他的笑意難以隐藏心中的喧嚣:“你在ZR-dor工作,那住在哪裏?”他記得顏路并不是J市的人。“租房子嗎?”
“恩,”顏路拉過他,“市中心的小公寓,南北倒都方便。”
“哎?”張良錯愕了下,市中心租房子可不便宜,顏路這程序師怎麽看起來比他當總監的都威風多了?
“岳麓園的地段不錯,但是住的人不多,對門都還空着呢。”顏路偏着腦袋瞅他:“想去看一下嗎?”
張良就沒有拒絕。
岳麓園是經常聽到的名字,中央區有名的單身公寓小戶型,“黃金中軸道,閱攔皆繁盛”就是它們的廣告。
簡單的兩室一廳,白色主打簡約風,牆上還是挂着裝裱後的畫。
張良兩個房間轉了轉,不客氣的就蹦到顏路的床上大字型的躺了:“嘿,師兄的眼光真不錯。”
顏路把陽臺的窗子打開,張良偏過頭去就看到窗外遠處燈火輝煌連綿而去,他從床上跳了起來:“是中央公園?”他一臉的驚嘆,從這十二層的位置望過去,中央公園盡收眼底,包括小山頂那坐名喚“紫薇”的觀光閣樓,真像滿天繁星,那另一側呢,華燈初上的中央商業區正相映生輝,啧,張良都忍不住要說,什麽叫做閱攬皆繁盛,不登上這樓層當真無法體會。
他笑嘻嘻的說:“師兄不知道會不會嫌棄多照顧一個人呢?”
“恩?”顏路當時只是愣了下,但是接下來的錯愕大抵會持續到至第二天看到張良帶着搬家公司的人在自己的對門進進出出的搬行李,而那個罪魁禍首笑的無害又明朗的站在對門說。
“将來還請多多關照。”
至此,張良,他的小師弟,變成了他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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