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好看

雷聲環繞山間,連連打了接近小半個時辰,才稍稍作罷。

沈二找到兩人的時候,山洞裏面已經升起了火堆。

他這會兒來,全身濕的比洞裏兩人還要嚴重。頭發、衣服淌着水,進山洞的時候給葉白柚兩人吓得夠嗆。

雷聲停了,但雨聲依舊。

山上的泥土受炙烤眼中,雨又大,容易滑坡。在山上容不得多呆。

沈二在前面帶路,将兩個人從山上帶下去。

到村子裏,各回各家。

葉白柚踩着門檻進屋的時候,廚房已經亮起微微火光。

從雨中進入房間,仿佛從一個朦胧的畫境到達了真實的煙火人間。

竈孔裏的火光閃爍,鍋蓋蓋得嚴實。依稀能看見緩緩升騰的白氣。

那是沈二之前燒的水?

有水可不能浪費,葉白柚先将家裏面的盆放在屋檐外接雨水,随後忙進屋将衣服換下。

周身粘膩,汗水和着雨水。兩個月沒洗澡的難受頓時襲上心頭。即便是偶爾用水擦着,但确實沒有洗澡來的舒服。

“大哥,你在嗎?”葉白柚敲門。

“進來吧。”沈無璟将手中的書卷放下,斜倚在床頭。清冷的雙目望着門外。

葉白柚一進來就看到美人卧枕的模樣。

男人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及腰的長發散開,搭在月白色繡着幾處竹紋的錦衣上。

衣袍看着很華貴。領口繡着雲紋,即便是身處室內,也有細微的流光婉轉。袖口很大,垂落下來直接蓋住了半個膝蓋。

松月君子,如珪如珩。

“怎麽?”男人投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過來。

“廚房那水?”

“餘下的,你用。”聲音清朗,惹得耳朵微癢。

“哦,好,知道了。”葉白柚啪的一下關上門,紅着個耳垂疾步走向廚房。

沈無璟看着室內黯淡下來的光,眼中無波。

“爺。”沈二推開門,濕噠噠伫立在門外。

“沒你什麽事,退下吧。”

房內。

也不知道沈二是從哪兒将沈無璟的東西拿出來的,單單是衣服箱籠就是檀木做的。連加上書箱,三個大箱子整齊碼在床的內側。

茅屋的主人回來,房子開始喧騰。

房間的蠟燭閃動,若是細看,男人手上的書卷已經許久未翻一頁。

堂屋西側,專門搭建起來洗澡的茅屋之中。

葉白柚将自己從頭到腳洗了個透。

身上的泥垢沖刷了一遍又一遍,他身上的皮膚也不見白。黑爪子還是那個黑爪子。但看着,也是清爽了許多。

頭發用帕子包裹,葉白柚回到自己的房間。

頭發糙,待擦得半幹出來,散在身後已經用一根布帶子綁好。

剛踩出門檻。暴雨在地上鼓了一個泡泡,随後飛濺至屋檐下。院子當中,和着灰塵的雨水沿着外面的溝壑流去。一直傾注到田野之中。

這場雨下的極大。

已經快到午間,但天色卻是灰沉沉的。

葉白柚推門進了廚房,重新洗鍋燒水,準備做飯。

現在家中最多的是粟米,黃橙橙的,細細密密的堆積在米缸之內。

看在今天人家幫了自己的份上,葉白柚在原先的一碗中又多添了半碗。做好了吃與不吃在個人。

家裏的食材有限。除了粟米,泥鳅幹兒、山藥、野菜根兒還有蛇肉盡數都吃完了。唯一還剩的,也就只有快要見底的水了。

“葉公子在嗎?”

“在。”

“這是我們公子讓送來的。”

沈二手上抓着一只野雞。

“雞?哪兒來的?”沈二是跟着他們進山的,也沒看到他去深山找獵物。

“抓的。”沈二不多言,交給他就走。

葉白柚後知後覺的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

雞是處理好的,想着家裏的佐料,只能簡單的炖煮。

雞肉煮出血水,水倒進潲水桶。雖然只有小碗多,但看着也是心疼。

油熱了,把雞肉倒進去翻炒。炒出皮肉金黃色,空氣中彌散着雞肉的鮮香味兒的時候,直接加入山泉水。

就這麽煮一個時辰,即便是沒有放什麽佐料,味道依舊香得撲鼻。

配上滿滿的粟米飯,開胃又管飽。

葉白柚不免想到之前的泥鳅跟蛇肉。受于條件的限制,做出來的簡直不能談味道。

一個時辰之後。

砂鍋裏的雞肉已經炖得軟爛。用筷子一挑,肉骨分離。

而湯的上層浮着薄薄的金黃色雞油,多的時候會覺得膩。但此刻缺了油水,反而饞得緊。

用大海碗盛上,直接招呼沈二過來幫忙。

待人出去,葉白柚忽然想到:好像沈二一來,他與房裏那人之間就鮮少能見到了。

葉白柚看着眼前的雞湯泡飯深深的吸了吸鼻子。

管他呢,吃飽了再說!

而房間之中,沈無璟看着眼前幾乎快要冒出來的雞肉,也發現少了點什麽。

——

廚房門口。

葉白柚拿着竈前的小凳子輕輕吹了吹,放在門邊。

雨下得極大,在屋頂彙聚沿着檐下的稻草往下流。少些還會飛濺至室內。

葉白柚腳勾着凳子離門口遠了一點才端着碗坐下。

一口肉一口飯,細嚼慢咽。撲面而來的熱氣在雨水的追逃之下拼盡全力地掙紮。葉白柚吃着吃着就被悶出了一身的汗。

一碗畢,再蓄一碗。

将周身的暑氣吃了下去,猶如暴雨徹底帶走了暑熱,送來了涼風。沁人心脾。

“葉公子。”

沈二端着空了的碗出來,見到門邊發愣的葉白柚招呼一聲。

“鍋裏還有。”

葉白柚知道沈二不習慣自己呆在這裏,但看在一只雞的份兒上,他還是出了廚房。

雨一直沒有減小的架勢,眼看着院子裏排水的水溝已經快堵滿了。葉白柚進屋找了一身蓑衣草帽帶上,抓着鋤頭踏進雨中。

淋了一個多時辰的雨,院子表面的泥層被沖刷走了一部分。剩下的踩上去,表面是稀泥,下面是幹硬的土。

他穿着自己回來打濕了的那雙布鞋,在已經有腳踝高的水中拿着鋤頭排水。

在走幾步滑幾下之後,葉白柚也不管那勞什子哥兒不露腳的保守觀念,踩在水裏雙腳一蹬。

沈無璟房中,門大開。坐在床頭的人稍稍擡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起身消食。

躺了幾天,現在又能走了。

門外院中有動靜,沈無璟幹脆走到離門檻兩步之遠,看着外面。

君子如珩,長身玉立。

要不是身處茅屋,又對的是那院中通水溝的人。那姿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正賞景呢。

哥兒不嬌貴,瘦削的肩膀扛着蓑衣,戴着帽子。整個人除了手、腳幾乎看不見人。

沈無璟指節間的骨哨在掌中打轉,瓷器碰撞的聲音讓他又緩緩将骨哨捏住。

忽然,哥兒停了下來。

“葉白柚。”

“叫我幹嘛?”葉白柚利索地踩掉了自己的鞋子,躬身下去将布鞋拎在手上。

腳背那抹白在泥濘的混水中尤其的顯眼。

沈無璟眼睫一顫,視線從雨中的哥兒身上側開。

葉白柚見他沒回答,又大着聲音問:“大哥!叫我幹嘛!”

沈無璟:“鞋穿上,進屋,讓沈二來。”

哥兒的身體本就弱,在外面淋了雨要是發熱,他那報恩的糧食跟錢財怕是就省了去。

葉白柚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

“不用,很快就好。”言罷,他毫不在意地轉身繼續。

沈無璟輕聲一嘆,慢慢跨過門檻,在屋檐下繞了一圈到了廚房門口。

“公子?”沈二将廚房收拾完,正擦着手打算出去。

“燒點熱水。”

沈二難言地掃過水缸:“公子,沒那麽多水了。”

今兒燒了兩鍋水,又炖雞煮飯的。水缸已經見底了。最多還能倒出來一小碗。

沈無璟點了點手中的骨哨。

“姜湯呢?”

“應當……應當是沒有姜的。”沈二不知道自個兒家的主子爺什麽時候這麽有煙火氣了。

“罷了。”

想着他屋裏還有些熱茶,沈無璟轉身出去。

見着沈二要跟上來,他頓步:“在廚房待一刻鐘再出來。”

“是!”

松風朗月的主子走了,留下沈二。他撓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在廚房待一刻鐘,不過他最好的品德就是聽話。

沈二轉身對着廚房的泥巴牆,為今天沒有來得及填滿水缸而面壁思過。

找準水溝的位置,把裏面的幹草、泥沙用鋤頭勾着帶出來。剛剛還緩慢流動的渾水一下子從院中沖出去,順着前面平坦開闊的地兒一直往田間湧去。

隔着十幾米遠,隐約能看見田裏已經蓄積了一點雨水。

幹裂得發白的土痕被重新被水粘連。

單單是這樣,葉白柚已經可以預見雨停之後的盛況了。

邁着步子,腳底的泥沙全往指縫中鑽。索性沒有什麽硌腳的,葉白柚走得也順暢。

踩在屋檐下高一點的石臺,他抖了抖腳丫子。

葉白柚看還杵在門口的人,欣賞夠了才出言勸道:“進屋去啊,你這衣服等會打濕了。”

沈無璟不動,反而是對着葉白柚輕輕牽了牽嘴角。

“就這麽好看?”

“确實好看。”葉白柚點點頭,沒有半分羞赧。

逗人不成反被調戲,沈無璟微愣。匆匆抛下一句“哥兒理應矜持”轉身進門。

葉白柚無語望天。

萬惡的封建社會!

這邊還沒進屋,沈無璟又出來:“換了衣服過來。”

葉白柚眨眨眼:“怎麽?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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