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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輕一點你會死嗎?”就在韻錦把背往後面的桌子用力一靠之後,一個男生不耐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知道是自己無意識的動作驚擾了後排的同學,她飛快地挺直背,沒有回頭,低聲說了句“對不起”,聲音微不可聞。

但是坐在她後排的男生似乎沒打算就此罷休,借着身高的優勢微微擡起身子,瞄了一眼韻錦桌上的化學習題,恍然大悟般說道:“我說就是受了什麽刺激,還以為是失戀了,原來是題解不出來。”說着又往韻錦的方向探了探身子,“我看看,哈,這麽簡單都不會,不會吧你!”

韻錦又慚又惱,倒也默不作聲,只是側開身與他探過來的頭保持一定距離,她後面那個人卻好像打定主意,不好好諷刺她一輪誓不罷休,用足以引起周邊同學側目的音量陰陽怪氣地繼續說“蘇韻錦,你的腦子都拿去幹什麽了,還真不是普通的笨。”是可忍孰不可忍,韻錦仿佛被人用棍子戳到心裏最痛的地方,騰地一聲轉過身去,漲紅着臉,狠狠瞪着後面那個人,此刻他好整以暇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向上45°地揚起頭,臉上一副欠揍的似笑非笑,好像無聲地在向她挑釁說“你敢怎麽樣?”如果眼光可以殺死人,那麽韻錦的眼睛已經在他全身刺下了無數個窟窿,個個致命,但是沒有如果。她暗暗攥緊垂在身後的拳頭,強迫自己深呼吸,然後慢慢地轉回頭去,低頭裝作專注在剛才沒解出的題裏。他猜對了,她的确不敢怎麽樣,她不願因為跟他産生争執而引起周圍人的注視。

程铮,這個讨厭的家夥,韻錦在心裏不知道幻想了多少次,當着衆人的面,大嘴巴子抽在他那張讓她恨得牙癢的臉上,然後看着他自命清高的神情在她面前一點點地碎掉。坐在他的前排是她追悔莫及的另一個錯誤。那還是進入高三下學期後,需要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的時間相對少了,更多的是同學們各自自習做題,因此他們年輕的班主任采取自由組合的形式重新調整座位,美其名曰以人為本。于是大多數關系熟撚、較談得來的同學三三兩兩地選擇坐在一起,反正在這個班裏她也沒有跟誰關系特別密切,便任由別的同學挑座位,大家差不多都各入其位後,她才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當時可供她選擇的座位已經不多,幾乎都在後排,于是她選擇了現在這個位子,她的同桌宋鳴是個深度近視的小個子男生,在理科班裏英語水平罕見的高,性格內向;她的後排就是那個讓女生晚上準時看體育新聞的“原因”,讓韻錦敢于坐在他前面的原因是,程铮身邊雖然常有女生叽叽喳喳,但他本人倒不是個聒噪的人,至少在大多數人看來他稱得上宜動宜靜,運動場上能力超群,學習的時候也靜得下來,成績拔尖,雖然也有優等生的那一點小小的清高,但基本上屬于那種你不打擾他他絕對不會打擾你的類型。基于這樣的考慮,韻錦在這個座位上安營紮寨了。她剛收拾東西坐下來的時候暗暗留意了一下周圍人的反應,宋鳴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她後面那位則是頭也沒擡,基本上無視她的存在。這樣就好,她松了一口氣,安心從一疊教材裏抽出了自己要找的書。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另一個男生的聲音:“阿铮,你不是不準女生坐在你前面嗎?”韻錦愣愣地徇聲望去,說話的是周子翼,程铮少有的幾個死黨之一。韻錦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她身後的程铮埋頭在作業裏吐出一句:“她也算女生?”……這就是大家眼裏的好學生說出來的話?韻錦覺得莫名其妙,完全想不起什麽時候得罪過這個話都沒說過幾句的男生。

“你什麽意思?”她轉過身面對着他。

“什麽‘什麽意思’?”他一臉無辜似地擡起頭。

“你說誰不算女生?”

“說你呀,怎麽,需要驗證嗎?”

好幾個男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韻錦怒火中燒,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現象和本質能有這麽大的差距,這張俊秀的臉此刻如此讓人厭惡。全班大多數在整理新座位的同學都朝他們的方向望過來,帶着看好戲的神情,平淡壓抑的高三生活需要這樣的調劑,但是韻錦并不想成為這種戲碼的主角,她厭惡被人觀望嘲弄的感覺。算了,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她冷冷地扭回身子,不再理會他。

“喂,蘇韻錦……”有人好像并不接受她的息事寧人,“你為什麽叫做蘇韻錦?‘韻’是懷孕的‘孕’嗎?”

又是一陣大笑,韻錦覺得自己要瘋掉了,她習慣了在班裏像個隐形人一樣,而且樂于如此,可是越想避開什麽好像就越會遇見什麽,就像現在她面臨的這種明顯的找碴。

韻錦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程铮,我得罪過你嗎?”她眼圈已經發紅,極力控制住聲音的顫抖,不讓淚決堤掉下來。

“完了,阿铮,你把這個‘小芳’惹哭了。”周子翼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地喊道。

程铮聞言也站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仔細打量着她的臉“你真的哭了嗎?”“我才不會為你這種人哭。”韻錦逃也似地跑出教師,假裝聽不到身後一片嗡嗡的話語聲。

她和程铮的梁子就此結下,那件事情之後她試過搬離這個倒黴的座位,可是沒有人願意跟她換位子,她又不願意為了這種事情去找老師,只得期待着下次調整座位的時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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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錦只是不明白,程铮平時也不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可偏偏對她那麽毒舌,動不動挑起事端。“偏偏對她”,這真是一個暧昧的詞組,但韻錦絕對沒有天真到以為程铮對她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她不喜歡看言情小說,更不喜歡她們迷戀的那種“喜歡你就折磨你”的壞男生情節,程铮身上流露出來的對她的厭惡是如此明顯,假如有人要說服她,這樣是一個男生對她重視的表現,韻錦會覺得這個人心理簡直是有病。好在周圍的人似乎也沒有誰認為程铮對她的特別是一個男生對女生的态度――如果一定要說特別的話,那絕對是他特別不喜歡她。

于是她就這樣如坐針氈地在他面前坐了三個月,每天在為學習而心煩意亂的同時還要面臨他時不時的挑釁和“惡習”。她讨厭他下午從學校足球場踢球回來後一身汗味地坐在她身後,她越皺眉他就故意越靠近;她讨厭上課的時候他把一雙長腿越過界地伸到她的凳子下面,還大大咧咧地晃着來晃去,讓她坐在凳子上有暈車的感覺;她讨厭他把妨礙她當作理所當然,可是她稍稍影響到他一丁點――就像剛才她往後的那一靠,就會引起他的強烈反彈;讨厭他和他的死黨叫她‘小芳’,好像出生在城市裏讓他們理所當然地高她一等;更讨厭他用那種居高臨下地态度嘲弄道“蘇韻錦,你居然這個都不會!”然而,韻錦知道,對付程铮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他的存在,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她并不軟弱,只是不願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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