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這把刀, 他不會要就這樣一直拿在手裏吧?

夏雲逸注視着手裏的刀,有些疑惑。

然而在夏雲逸的注視下,這把散發着幽藍色光芒的刀忽然宛如害羞了一般,輕輕顫動起來,然後在夏雲逸驚訝的眼神中,慢慢消散,最後變成了一團小小的冥火, 蜷縮在夏雲逸的掌心上方。

“小夏,你沒事吧?”

胡桐熟悉的大嗓門驟然響起,夏雲逸心中一驚, 來不及細看手裏的火團,迅速将握住冥火,攢成拳頭,立刻轉身, 看向從遠處哼哧哼哧過來的胡桐,那只手背在身後, 說:

“我沒事。”

“抱歉啊,” 胡桐一個起跳,重重落在夏雲逸的面前,說, “這場打起來太突兀了,我沒來得及顧得上你。”

站穩之後,胡桐焦急地把夏雲逸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沒發現夏雲逸身上少了點什麽, 就是臉上有一道傷口,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對不起,還傷到哪裏了嗎?”

“沒有。”

夏雲逸微微一偏頭,躲過胡桐伸過來的手,然後在胡桐越發愧疚的眼神裏頗有些不自在:

“你們拿到紫月七了嗎?”

“唉,” 胡桐看上去有些不高興,他嘆了一口氣,說,“別提了。因為鬧得太大,紫月七早就被毀了,兩邊都沒拿到。”

“是麽?” 夏雲逸有點心不在焉,他默默地将背後手心裏的冥火吸收回身體裏後,說,“然後呢?”

“然後兩邊都退了。” 胡桐氣餒萬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自己的腦袋說,“小夏你跟我回去吧,我們還都等着你呢。”

“所以,讓我回去就是為了讓我繼續帶着你們找紫月七?” 夏雲逸語氣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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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夏雲逸語氣不善,胡桐羞澀幹笑:

“也不是……我們這邊有幾個傷員,小夏你不是沈無涯的助理嗎?能幫忙處置傷員嗎?”

無語地看了胡桐半晌,夏雲逸無奈了:

“好吧,我跟你回去。”

……

九華和那群樂修的沖突比夏雲逸想象當中要大得多,等胡桐将夏雲逸帶到的時候,夏雲逸才發現,隊伍裏面有不少輕傷的,裏面竟然有幾個頭破血流的。

夏雲逸有點訝異于某些傷員都到了這種地步,他們還是不願自動棄權。

葉哥在指揮隊員轉移到了一處隐秘的地方後,他白着一張臉從隊裏唯一的儲物袋裏拿出了醫藥箱,在打開醫藥箱後,葉哥拿起箱子裏的繃帶就往傷員那邊走,到最後卻因為技能不熟悉而将繃帶纏成一團。

“讓我來吧。”

夏雲逸看不下去了,他将葉哥推到一邊,然後從傷員頭上松下剛剛纏上的一團繃帶,說:

“你得先止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沈無涯用樹奴給他做實驗的成果太好,還是怎麽的,夏雲逸看着面前傷員頭上血糊糊的傷口時,心中一片平靜。

被夏雲逸擠到一邊,葉哥渾渾噩噩地坐在夏雲逸旁邊,看夏雲逸以專業的手段擦拭傷員頭上的血,聽着傷員不斷的痛吟,葉哥說:

“都這麽嚴重了,你為什麽不棄權呢?”

疼得直哆嗦的傷員聽到這句話,朝一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想要裝作很好:

“要是少了我的話,九華輸了怎麽辦?”

聞言,葉哥雙唇顫顫,突然站起身,自己一人走到一個角落裏,默默地蹲下。

他忽然開始明白,就算這次論劍保護措施極好,但它并不是游戲裏的一個副本,沒有npc,沒有外挂,隊友也不是只是血條能夠代替的。

夏雲逸看到了葉哥的變化,他默默地用繃帶将傷員的傷口重新包紮,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裏的妖怪都被保護得太好了,或許也就只有他是因為沒有玉牌,所以從一開始就看得比所有人都明白——

論劍,從來都不是一場游戲;生活,更加不是。

妖怪也好,道士也好,樂修也好,他們的優越感,在碰撞的時候不值一提。

一個小時之後,夏雲逸才把隊裏傷員都差不多處理了一下,至此,夏雲逸在隊員眼裏,他的地位從“雷達”,一下子榮升為“奶媽”。

就意思是補血的那種。

夏雲逸:“……”

其實,他是可以當DPS的。

因為傷員有點多,又天色漸晚,葉哥思索片刻後,便決定在此處安營紮寨。夏雲逸并不想反對,他的确有些累,于是等大家都布置的差不多後,他樂颠颠地跑到胡桐身邊,心安理得得補覺。

葉哥選擇安營紮寨的地方還是在森林裏面,但好在選了一處背風的地方,看樣子簡陋得很,只留了一兩個人守夜。

月上中天,等森林裏白日的嘈雜聲安靜下來以後,黑黢黢的森林靜谧得可怕。

夏雲逸靠着胡桐這個龐然大物,半夢半醒。

橙色的火光透過他微微睜開的眼皮,投射在他的視網膜上,在夢境的不斷幹擾下,夏雲逸忽然看到,自己周身忽然騰起了火焰。

火焰漫天鋪地,他倚着一個什麽東西,親眼看見火舌順着他的衣服往上,一點點吞噬掉他的指尖,然而他一點都不疼,甚至看着自己委頓在地的焦黑色的骨頭十分好奇。

但是,他沒有勁兒,或者說,并不想擡起自己的手好好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渾身懶懶散散,一點勁兒都沒有,夏雲逸甚至生出了極其強烈的困意,想要閉上眼睛。

“雲逸!”

在夏雲逸堪堪要閉上眼時,一道焦急的聲音忽然傳來。

夏雲逸勉強睜開眼,模糊的視線只能看見火焰之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團白色的人影。

這白色的人影,是黑發。

人影蹲在夏雲逸面前,看着他,視線久久不轉移,夏雲逸能感受到人影眼神裏的複雜情感,但他卻一點想法都沒有。

那人似乎也知道,沉默了許久之後,他說:

“我們還是朋友嗎?”

剎那間,夏雲逸看見,自己周身的火焰變為一片幽藍。

?!

夏雲逸猛地坐直,一睜開眼,發現自己旁邊的是一個燃燒着木柴的篝火,而一旁的胡桐正打着呼。

哆哆嗦嗦環視了一下四周,夏雲逸這才想起自己在小昆侖,現在已經是晚上。

長舒一口氣後,夏雲逸捂住了臉。

這麽說,剛剛是在做夢。

可為什麽,夢裏的人變了呢?

還有當時的心情……

夏雲逸回想起之前在夢裏的時候,發現在夢中,自己似乎垂死,而明明是在垂死的邊緣,他內心竟然一片平靜,甚至,他能分辨得出來,還帶着一點開心。

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等回憶完剛剛那個夢後,夏雲逸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雖然他并不知道為什麽。

細想之後,夏雲逸心情也是複雜萬分,一驚一乍之下,夏雲逸的那點睡意早就全沒了,他緩緩從胡桐身邊站起身,遙遙望向遠處黑黢黢的森林,呆立着。

晚風吹來,吹走了夏雲逸臉上的一點燥熱。

此時營地裏安靜一片,大家都互相依靠着,或是睡覺補眠,或是疲憊地互相依偎,在環視了一下營地後,夏雲逸忽然注意到,應該有人站崗的地方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

夏雲逸先開始以為是守夜的人四處走動,所以現在沒看見,于是好奇地往營地邊緣走去。

而等他走到營地邊緣處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啪”的脆響。

夏雲逸:“……”

如果沒聽錯的話,這聲音怎麽聽起來那麽像是玉牌被人掰斷的聲音?

“雲逸,既然來了,幹什麽要走?”

就當夏雲逸準備轉身走人的時候,營地邊緣下方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

這裏是一處陡坡,需要人走到下面才能看到營地下面發生了什麽,想必這守夜的就是被拖到了下面,然後被解決的。

夏雲逸咬咬牙,明白自己是避無可避,于是只能順着陡坡走下去,見到果然是雲岩,而他身邊被選為守夜人的身影漸漸消散,于是語氣不善:

“你來幹什麽?”

“我是來做任務的呀。”

雲岩任由手裏的玉牌化成灰,從指尖溜走,他朝夏雲逸笑笑,說:

“好久不見。我真是想你。”

其态度之親昵,如果讓外人見了只恐怕會以為兩人是朋友。

“滾。” 夏雲逸臉色變黑,忽然福至心靈,問,“你是這次的‘鲶魚’?”

“真難得。” 雲岩嘆了一口氣,說,“你猜對了。哦,不,應該說,你猜對了一半。”

“……”

“之前的那條‘鲶魚’生病了,所以我就上了。” 雲岩不好意思笑笑,說。

“明明是你讓他‘生病’的吧?” 夏雲逸忍不住問道。

“不愧是雲逸呢。” 雲岩溫柔地望着夏雲逸,宛如這晚上輕柔的月光,“這世界上,想必就是雲逸最最最明白我的心思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雲岩故意放慢了語速,他宛如在自己最親愛的情人耳邊低語,然而這在夏雲逸聽來,卻是這地底魔頭的呢喃。

夏雲逸問道:“沈無涯知道嗎?”

“沈無涯,沈無涯……雲逸,你怎麽還是像個孩子一般?”

雲岩溫柔地看着夏雲逸說,

“離了沈無涯,你是不是什麽都不是了?”

面對這個問題,夏雲逸忽然心底一團煩躁,他想駁斥雲岩的說法,卻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的确,這一路幾乎都是沈無涯幫他解決問題,他真的像是一個孩子一般,懵懂而困惑。

可是也不看看他這般情景究竟是誰害得。

夏雲逸咬咬牙,準備脫口而出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了雲岩面上微妙的表情。

沉默了許久之後,蘊藏在夏雲逸胸口的那團郁火忽然滅了,他擡起頭,與雲岩對視,半是驚訝,半是疑惑:

“你嫉妒?”

在那一瞬間,夜光之下,雲岩的瞳孔忽然擴大,又在下一秒縮成針尖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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