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兩人将衣服換好之後, 便從房間裏出來了。

在翠竹村裏，陸雲所住的地方是一處小院子，四處被墨色的竹林環繞，地處偏僻，與外面的村民住房有一點距離。

夏雲逸與沈無涯在竹屋的客廳裏，坐在木桌旁，各端着一杯茶, 等竹屋外面的陸雲進來。

“你們兩個坐一會兒。”

陸雲在外面從窗戶探進頭來，說，

“不好意思, 時間太久了，我都忘了把息壤放在哪裏了，可能要找找。”

“無事。” 沈無涯搖搖頭，說, “你慢慢找。”

陸雲摸摸自己的鼻尖，然後轉身又在小院裏四處翻找起來, 身影在院子裏的不同小屋裏出沒。

趁着陸雲找息壤的功夫，夏雲逸仔仔細細打量起這個竹屋。

整個竹屋雖小，但是不論是屋內的家具，還是布置的一些帷幔窗簾, 都是十分精巧細致的。

尤其是裏面的布置，雖然組成竹屋的竹子泛着涼涼的褐色，但是竹屋之內總體感覺還是十分溫馨的，看得出來, 竹屋的主人是花了一番心血。

“抱歉。”

陸雲從院子外走進來，擦了擦額上的汗，臉上愈發不太好看，

“我還是沒找到……這不應該的……小沈能否等我娘子回來再說？說不定她會知道。”

“你已經成親了？”

聽到陸雲所說的“娘子”二字，沈無涯先是愣了一下，在陸雲羞澀的笑容裏，他微微一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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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

“哪裏哪裏。”

陸雲連連擺手，感嘆道，

“如果不是外面的禁制，我早應該給你和小木頭送一份請柬的，只可惜……哎。”

“無事。”

一點都不通人情世故的沈無涯絲毫沒反應出來自己應該交個份子錢之類的，他問，“你的病如何？”

“老樣子。”

陸雲的笑意漸漸退去，面上泛起一絲憂愁，他說，

“這裏時間停滞的唯一好處，就是我的病一直都是這樣子了，不會惡化，也不會好。”

聞言，沈無涯皺眉，說：

“可這病的确也很折磨人。”

“無礙無礙。”

陸雲搖搖頭，臉上重新露出一絲笑意，

“我只要和娘子在一起便好，病痛還是可以忍受的。”

“阿雲？”

伴随着竹門被推開的吱呀聲，一個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喚着陸雲的名字。

女子梳着一頭螺雲髻，略施粉黛，但整個人看上去幹練冷靜，舉手投足之間隐隐帶着威嚴之意，讓人忍不住誠服于她。

“紫衣？

陸雲見那紫衣女子走進，連忙快步走過去，牽起女子的手，态度親昵道，

“紫衣，有客人來訪哦。”

“客人？”

紫衣眼裏滑過一絲驚訝，随後又轉為心疼，她從懷裏抽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陸雲額上的汗，埋怨道，

“那你也不至于弄成這個樣子吧？身體不好，就不能等我回來再說嗎？”

陸雲只是傻笑，但看得出來，他很享受這個紫雲的關心。

沈無涯與夏雲逸走出竹屋，站在門口，看着陸雲與紫衣的互動，不知怎麽的，忽然兩人對視了一眼。

而兩人視線一接觸，又像是觸電了一般，迅速分離，竟然還心有靈犀一起地重新又同時看向陸雲兩人以做緩解尴尬。

被另外兩人看着的陸雲與紫衣渾然不覺，陸雲牽着紫衣的手，羞澀地走向沈無涯，介紹道：“這是我娘子，她名為紫衣，是這個村子的村長。”

“嫂子。”

沈無涯冷淡地一點頭，說，

“我為沈無涯，他名為夏雲逸。”

好在紫衣并不是注重虛禮的人，也或許是心裏有事，她沒覺得沈無涯冒犯，，她微微一點頭，就這一小小的動作裏，體現出貴氣，甚至還有絲幾乎察覺不出來的傲氣，紫雲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好。”

“對了，紫衣，你知不知道我的息壤放在哪裏了？”

陸雲在兩人互相介紹後，插嘴問道，

“我找了許久都沒找到。”

“息壤？”

紫衣驚訝地擡頭看向陸雲，

“你不是說，這東西很珍貴，最好不用嗎？”

“反正我拿着也沒什麽用，可這東西對小沈正好有用……紫衣能不能好好想想，記得放到哪裏了嗎？”

紫衣沉吟許久，又皺眉打量沈無涯片刻，才說：

“我得花時間找找……時間太久了，我都差不多忘了放息壤的盒子長什麽樣子，更不用提放在哪裏了。”

“這樣正好。”

陸雲看上去并不因為東西不見了而沮喪，他反而挺高興，他先是安撫了一下不知為何有些興致缺缺的紫衣，然後上前拍拍沈無涯的肩膀，說，

“那你和小木頭留下來住幾天吧，這麽久沒見，我們也可好好敘敘舊。”

面對陸雲的邀請，沈無涯先是欲言又止，随後還是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直在一旁未多言的紫雲，看着村子裏多出來的兩人，在陸雲看不見的角度，眉心一皺。

之後，沈無涯和夏雲逸被安排在小院後面的客房裏。

陸雲因為身體的原因，被紫衣支走，随後紫衣來送被褥之類的東西到客房中。

紫衣将東西交給沈無涯後，站在房門口，也不立即離去，她眸色深沉，低聲說道：

“這裏不歡迎你們。”

絲毫不見最初在陸雲面前面對沈無涯時的溫和模樣。

沈無涯将手裏的被褥放在床上，充耳不聞，反問：

“陸雲的病情如何？”

面對這個問題，紫衣一愣，随後臉色一變，拂袖離去。

全程默不作聲的夏雲逸目送紫衣離去，回頭看見沈無涯淡定整理床褥的時候，忍不住問道：

“陸雲是妖嗎？”

這個村子裏整體都透出一股古怪之意，他雖然覺醒了部分雲逸時候的記憶，能夠勉強透過直覺分辨出一些非人的東西，但對于陸雲，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直覺有些混亂，分辨不出來陸雲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半妖。”

沈無涯手下不停，語氣依舊淡漠，

“他是人和妖的混血，正因為體內的血統沖突，所以他身體一直不好，如果不是這裏時間被封住了的話，只怕早就是一抔黃土了。”

“那……”

“他與我年紀差不多，” 沈無涯不緊不慢解釋道，“而且，他見過你。”

夏雲逸沉默了半晌，心中越發覺得這裏古怪，但又理不出頭緒。

思來想去許久還沒想出個子醜寅卯，夏雲逸只好把疑惑丢到腦後，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就只有一間房？！”

這句話讓沈無涯噎了一下，他擡起頭，若有所思：

“抱歉，我忘了。你原來都是與我不分開的，想必陸雲沒意識到這一點。”

“算了。”夏雲逸忽然有點洩氣，“就這樣吧。”

陸雲的院子好像也就一個客房。這裏這麽古怪，還是有人陪着比較好。

但是……跟沈無涯一間房？

想到這裏，夏雲逸忽然一個激靈，直直地看着沈無涯：

“先生，您要不化為苗苗去窗臺曬太陽吧？”

沈無涯：“……”

他回了一個面無表情。

好不容易将客房裏安置好了之後，夏雲逸坐在客房裏的竹凳上，無聊地看着沈無涯點燃一盞油燈。

這裏與世隔絕，重複着千年以前的生活，沒有電，也沒有手機信號，晚上漆黑一片，屋外因為陰雲密布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

這裏的油燈與古老的電視劇裏的油燈還是有些不同的，也不知道這油燈是怎麽做到的，小小的油盞中央有一個小小的火臺，外面圍着燈油，只需要将火臺點燃即可。

火臺點燃後，一朵黃色的火花穩穩地在火臺中央燃燒，罩上燈罩後，将竹屋暈染出一片溫暖的黃色。

荷包蛋。

夏雲逸腦海裏突然蹦出這個名字，而他的之前一直默不作聲的肚子忽然相當應景地發出“咕嚕”一聲輕響。

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腹部，夏雲逸說：

“先生，我好餓。”

聽聞，沈無涯轉頭，有些迷茫：

“你，餓了？”

說着他彎下腰，将手覆蓋在夏雲逸的肚子上，輕輕按壓着，同時嘴裏喃喃自語：

“你怎麽還會有饑餓感？”

說不定吃了沈無涯以後就不會餓了呢。

夏雲逸眯着眼睛，享受着腹部暖暖的靈力流過，看着面前低頭的沈無涯，有點心癢癢地，想下嘴，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幾斤幾兩。

俗稱，有賊心沒賊膽。

沒一會兒，沈無涯收回了手，然後在夏雲逸的渴望的眼神裏，躊躇了一會兒，說：

“現在天色已晚——”

“還不到八點呢，先生。”

“翠竹村裏的人都日落而息。” 沈無涯好笑，戳了戳夏雲逸的額頭，沒好氣地說，“你怎麽現在才餓？這個時間，想必村裏的人都睡了。”

夏雲逸眨了眨眼，看着滿屋子的竹制品，又聯想到走進來時所看見的連綿竹林，于是靈機一動，說道：

“先生，我們去挖竹筍吧。”

沈無涯：“……”

夏雲逸在沒了心髒之後，似乎不知道“怕”字怎麽寫了。

要是原來的他，看個戰争片都會被裏面的血肉橫飛給吓得捂眼睛，可現在他竟然主動提出在一片黑漆漆的竹林裏找竹筍，這讓沈無涯不禁懷疑起自己做的心髒究竟給夏雲逸的個性塑造帶來了什麽影響。

而夏雲逸顯然不像沈無涯顧慮重重，他見沈無涯不動，便将自己帶來的小包背起，走到房間門口，在即将踏出去的時候，回身問道：

“先生不來嗎？”

沈無涯皺眉，說：“這裏是翠竹村，村民注重竹林，我朋友也在這兒……”

“我明白了。”

夏雲逸不等沈無涯說完，就打斷沈無涯的話，說，

“我會盡快回來的，先生等我回來就好了。”

沈無涯一愣，明白夏雲逸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朝夏雲逸伸手，準備跟他解釋：

“我不是——”

然而還沒碰到夏雲逸的衣角，站在房門口的夏雲逸就幾個起落，翻過了小院的籬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沈無涯：“……”

沉默半晌，沈無涯收回了自己的手，眉間染上一抹郁色，他淡色的雙瞳看向外面漆黑的一片，仿佛凝望着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