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悄悄地,祭墳酒

入夜,氣溫陡降。

阿堵握着手中巨劍,沉默地坐在帳篷中,臉色陰沉。

西林雙眼紅腫,坐在阿堵對面,閉着眼,也不知是在想什麽。

半晌,阿堵終于開口。

"那姓林的麻子,究竟可靠不可靠?"

西林緩聲道:"他雖膿包了些,心地倒不算太壞,總算還有一絲良心。"

阿堵點了點頭,握劍的手又緊了緊。又過了一會兒,他再度開口。"悄悄那孩子,這會兒已經出了洛瓦子了吧。"

西林微微一笑,笑容卻甚為苦澀:"那孩子鬼精着呢,恐怕早就尋到了綠洲歇下了。你放心吧,憑那丫頭的本事,林麻子和他那女兒定能平平安安回到興雲山莊。祥龍镖局的人決計想不到,東西在那孩子身上……"

阿堵也笑了。"她那機靈勁兒,倒有些那人的遺風。"

西林笑道:"悄悄的性子确實和那人有些相像,一般地油嘴滑舌。這兩年,我瞧着……竟連長相都有越來越相似。你說,會不會真的是……"

話說到這裏,兩人都微微而笑,似乎是回味起什麽好玩的事來。

阿堵低聲道:"西林大姐,長夜漫漫,不如唱支歌兒來解悶如何?"

西林聞言一怔,方苦笑道:"就依你一回。恐怕以後都聽不見了……"

阿堵哈哈大笑道:"這說的是哪兒的話。到時咱們倆作伴上了黃泉路,待孟婆端湯之前,還有的是時候聽曲兒呢。"

就在這時,外間忽然傳來一聲斷喝:"兀那賊子,若是再不交出你手上的東西,可休怪咱們無情。"

回應他的,是忽然響起的曼妙歌聲。

守在帳外的镖師個個怒目圓睜,恨不得将帳篷中的兩人撕成碎片。發出那聲呼喝的正是镖師中一個首領模樣的紫面膛漢子。他手握一把窄劍,雙眼瞪得怒突,這時一聽見那歌聲,直氣得肺都要炸了,忖道:"金絲甲水火不侵,女的不足為慮,男的卻很難纏,不知到底有沒有中毒。無妨,我們人多,先教那些不中用的去試試深淺。"想到此處,遂暗運一口氣,方大聲喝道:"兄弟們,給我燒!--"

镖師們紛紛将手中的火把扔向那小小的帳篷之中。

熊熊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天際,連帳中的歌聲都有了幾分凄絕之意。

*-*-*--*--*--*--*--*--*--*

暮色漸合,洛瓦子綠洲外,伫立着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額頭與四肢都纏着繃帶,面容帶着幾分憔悴。他靜靜地盯着一個隆起的土堆,似乎已經站了很久。不遠處還站着個腮生桃花

的美貌少女,攙着個一臉麻子的中年男人,遠遠地瞧着那少年的背影。

少年解下鞍袋上挂着的酒囊,拔開塞子,頓時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酒香。

他不喜歡大漠的烈酒。淺淺一口,便将人燒得難受,一直辣到心坎。所以這一囊酒是上好的紹興黃酒,溫和醇厚。

大漠裏又怎麽會有紹興黃酒?

只要你手上有刀,有劍,有任何能夠殺人的兵器,那麽就算是想要皇帝老兒的禦酒,也是有可能的。

少年将酒緩緩地撒到土堆上。琥珀色的液體汩汩地自囊嘴流出,被日光映出十分漂亮的顏色,晶瑩剔透。

灑了一會兒,少年忽然跪在了沙地上,重重地對着那土堆磕了幾個頭。

黃土之下,埋着他的好兄弟,他窮盡一聲也還不清的債。

這少年正是陸悄悄。

陸悄悄的額頭抵着地面,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已經過了很久,直到林仙兒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似乎是想拉起陸悄悄。可她剛剛舉步,就被林麻子一把拉住:"仙兒,別過去,那小子可不是什麽好人……"

林仙兒心想我這爹爹可真是個草包,當下皺了皺眉,道:"爹,咱們畢竟有求于人,他若一直坐在這裏發呆,我們可決計走不出這大漠。"

林麻子道:"你瞧他那個樣子,我看是自身難保。"

陸悄悄失魂落魄地看着土堆,眼睛幹得難受,一滴眼淚也流不下來。她太大意,竟沒注意到阿堵不是受了內傷,而是中了毒。為了救她性命、保住某個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西林和阿堵将他們安頓在最後一處窩點,只身引開敵人,還說若是能生還,就在客棧碰面。

今天離最後一天的期限已過去三天,她也曾出去打探過。

據說金獅镖局的人已經誅滅了騰沙派的兩個當家,血洗了馬賊寨子以後揚長而去。這些天她一直過得如同行屍走肉,如今金獅镖局已經搜上門來,她不得不走了。

阿堵在信上寫明,若要報仇,不在今天。

若是她再貿貿然去以卵擊石,根本不可能有用,只能讓騰沙派這個名號永遠被掩埋在黃沙裏。

仔細想想,自己究竟是誰,從前那十九年的記憶又從何而來?公交車坐了許多年,古龍的小說看了一本又一本,如今卻連個抽水馬桶也混不上,唯一的收獲就是那裝着木笛的小包裹(宣紙被自己扔了),還有幾百條人命債……

陸悄悄越想越下道,待想到"抽水馬桶"時,自己倒把自己給逗樂了,只是這笑容卻甚是勉強。待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竟在王八眼墳前發笑,不由自己生了自己

的氣,反手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喃喃道:"陸悄悄啊陸悄悄,你還有臉笑。"

她這幾下倒教林麻子看得呆了,心想這小犢子不就是死了幾個要好的馬賊麽,這是傷心得瘋了不成?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出那騰沙派馬賊頭子的手裏,怎麽又要跟着個瘋子入關。

轉頭看了看林麻子,這人她是記得的,此人将會是興雲山莊未來的管家,一代女神林仙兒的爹。說到這興雲山莊,那自然就是昔日小李探花的宅院了,後來又送給了他那人面獸心的兄弟龍嘯雲。

然而阿堵信上卻寫了個讓陸悄悄很驚訝的秘密。

原來之前阿堵帶了陸悄悄走,後來才發現馬倌不是個簡單人物,還跟他們有故,但是那時不便告訴陸悄悄實情。信中語焉不詳,只說那馬倌在陸悄悄走後已經做到了管家的位置,托林麻子帶了緊要的東西來。林麻子為人精明好財,包裹裏除了一本道德經,還有若幹寶石等托他販賣,財物可以貪墨,但是那本道德經卻一定要拿到。

信中還說,林麻子只是個普通行商,這回跟祥龍镖局湊在一起進大漠本來是替主人家販貨的。此人很久以前被龍家所救,林仙兒則是龍家養女。待他們交出馬倌托付的物件,就把他們送回中原,由他們指路,回去投奔馬倌。

随信附了一張地圖,讓自己去找到被藏起來的林麻子和林仙兒。

陸悄悄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又覺得此事十分可疑。信裏只說見到馬倌,自然一切明白,難不成自己身世還有什麽撲朔迷離不成?想不透便不願再想,回頭看看一臉忐忑看着自己的林仙兒,思及自己三番兩次揩她油的行止,也不由苦笑,心想此番真是惹上個了不得的姑娘,再過它個四、五年,這女人可是武林第一的禍水。

又把玩了一會兒手裏那把救了自己命的小刀--刀身樣式太普通了,随便一個鐵匠鋪都有賣的。自從救了自己,那位高人似乎沒有露面的意思。因為沒線索,她也沒有太往中頭獎的那方面去想。小李探花太浮雲了,他名聲很大,江湖上模仿他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陸悄悄心中有事,習慣性拿起她平時用來裝水的革囊,想灌一口潤潤喉,剛喝一口,便覺得一股火燒進了喉管,直辣得腔子都疼了,這才想起是酒。陸悄悄酒量奇差,三杯便倒,醉時更愛惹事,是以從不飲酒,當下一口酒悉數噴将出來,星星點點濺在墳上。

就在這時,草叢中忽然竄出個黑影,将陸悄悄壓倒在地,搶過了那酒囊。

綠洲邊緣一帶,由于水源不夠便,生長着許多黃雜雜的草秧子,長得能沒膝頭,藏人是決計可以的。平時一般很少有人到

這來,因為這裏地勢不好,容易別了馬蹄。陸悄悄察覺耳邊風聲不善,已是大驚,心道自己大意,竟連荒草中卧了個人都未曾察覺。這一下天旋地轉,嘭地一聲倒在地上,仰面卻瞧見了一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夥,頭發亂蓬蓬地擋着臉,上面還結着些血污,嘴唇已幹得起皮。他雙手死死抓着陸悄悄手上的酒囊,陸悄悄見狀當即松手,那人便抓着酒囊一口便灌了下去,卻被嗆得咳嗽不止。

陸悄悄瞧見此人模樣,也是吓了一跳,知道此人應是脫水已久,想不到居然還有這虎狼力氣來奪她的革囊。那人咳得松開了陸悄悄,後者連忙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跳開幾步。

那人咳了一會兒,忽然嘭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陸悄悄心想,這人莫非死了不成?當下便要走過去,不防一旁忽然響起腳步聲,轉頭一看,正瞧見林仙兒向她跑來,一臉惶急。

陸悄悄心道怎麽把這小祖奶奶給忘了,連忙沖林仙兒擺擺手道:"媳婦你站那兒別動。"不自覺又占起了人家閨女的口頭便宜。

林仙兒當下便乖乖站在草叢一旁。陸悄悄走到那人旁邊伸手探他鼻息,卻是還活着。當下彎下腰來撥開那人頭發,鼻中頓時嗅到一股刺鼻的酒氣。那人的臉已髒得黑黢黢的看不出相貌,耳朵根卻泛着潮紅。陸悄悄伸手一探,差點樂出聲來,這人居然醉了。

這下陸悄悄更确定此人不過是來搶水的了,當下便沖林仙兒道:"媳婦兒啊,把馬鞍袋裏的革囊給我。"林仙兒便依言解了革囊給她。

陸悄悄拔開革囊塞子,拍拍那人臉道:"老兄,張嘴。"

那人竟真的微微張口,陸悄悄又是一樂,這人醉得倒有意思。當下便将革囊中的水倒入那人口中,那人登時便又咳嗽起來,竟伸手奪過革囊,一骨碌坐起,牛飲起來。陸悄悄瞧見此人喝水的模樣,心裏也是訝然,瞧他喉結上下滾動、喝得飛快,卻并未浪費一滴水,倒也算是個奇人。

當下她便試探道:"閣下是哪一路的好漢?"說完自己也覺好笑,怎麽把電視劇裏的那一套給用上了。果然那人也不理她,自顧自灌水。

半天那人已将一革囊的水喝完,站起身來要走。此人高出陸悄悄約莫小半頭,瞧身形竟也是個少年人。他走了幾步,身子卻又搖晃了一下,差點栽在地上。陸悄悄見此人邁着八字步,顯然又是醉了,登時樂不可支,又見林仙兒在一旁巴巴兒地望着自己,便又犯起了渾想裝個逼,當下抓住那人道:"老兄,醉了還走?"卻不想手甫一接觸到那人肩膀,那人竟腳下一矮,肩膀一抖一撞,撞開了陸悄悄的手。

陸悄悄愣了愣,嚯,還是個練過的?

那人剛露了這一手,立刻直直向前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林仙兒"哎"了一聲,止住腳步,瞅着那人趴在沙地上一動不動,當下也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人可真奇怪。"

陸悄悄見了林仙兒那如花的笑顏,可把她給迷得七葷八素,心想古龍老兄誠不欺我,世上竟有這樣的大美女。現下好好拉拉關系,保不準将來人家偷少林寺的寶經時,還能勻給我一杯羹,讓小爺我也練他幾門絕世武功……她越想越歪,當下不由得賊笑起來,沖林仙兒道:"媳婦兒,你看這人,咱們是救還是不救?"

林仙兒甜甜道:"這人這樣可憐,咱們便救他一救……"

當下這兩人便各懷鬼胎,叫來林麻子,合力将那怪人給拖到了馬車上。

馬車簡陋,只能堪堪擠下三個人。陸悄悄将怪人平放在車廂中,自去将紅馬套上車,當起了車夫。她将鞭稍輕輕在車壁上一磕,長長吆喝一聲,那紅馬便打個響鼻,跟原本拉車的青馬并肩而行。

作者有話要說:此章是JQ開始之處。出場人號稱飛刀第一萌點,極有可能上位為男豬,請就其身份自由猜測。

3.22 年代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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