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鹹魚往事(加更)

李聞川這腿的病,說來也是一樁舊事了。

他父皇李源立他為太子後,簡直是揠苗助長的填鴨式教育,恨不得把什麽都交給他。

李源可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去得那麽早,總覺得還有時間教育太子,自己培養的一些人都往李聞川身邊送。

可是李源的人怎麽可能效忠于李聞川,不過是打着聖上的旗號來耍自己的威風。

而李聞川這麽多年,府苑之內,朝堂之外,大小瑣事都是江成瑜管着,空降這麽一個人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奪了江成瑜手裏的權。

王府上上下下涉及頗多,就算李源是李聞川的父親,可伴君如伴虎誰也不想要這麽一雙眼睛過來盯着,這人與江成瑜爆發了極大的沖突。

又因江成瑜不論是年輕還是處事多年,都是個嘴巴毒的,不帶髒字地損得那人差點氣死在太子府。

手指着江成瑜“你、你、你”憋了半天憋不出話來。

江成瑜冷笑:“你說陛下知道你是結巴嗎,就這?就這還要過來輔佐太子,你怕不是想把整個大慶國運都打個結。”

對方立馬回宮告狀,哭得那叫一個凄慘,聽那日當值的小黃門說,在殿外候着都能聽到殿內那最深處傳來的嗚咽聲,就算是之前,後宮最受寵的那位啊,受了委屈也不管這麽哭。

那時候江成瑜在府內也聽到了這消息,據當事小厮回憶,他是這麽說的:“朝中做官真是委屈他了,就這才敢合該去鄉間哭墳,一口氣可哭方圓五百裏,哭一次收百家錢,都富可敵國了。”

于是沒多久江成瑜就進了宮,聽說陛下非常震怒。

李聞川趕到的時候江成瑜正被太監架着往外拖,李源說要打六十大板。

就算一個當兵的,被打四十大板都要躺十天半個月,六十大板,何況江成瑜一介讀書人,這是直接要了命!

李聞川當時直接和李源争了起來,順手把江成瑜拉到一邊,不準他說話。

誰知道江成瑜之前說了什麽,他現在裝傻就行了,萬一江成瑜又起勁了,那他豈不是要裝聾?還是間歇性失聰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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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禦書房內宮人誰不把自己裝成了鹌鹑,生怕觸了這幾個爺的黴頭。

李源的那個心腹還在哭,哭得李聞川都沒忍住:“父皇你是派了個人幫我造海嗎?”

“放肆!”

“我放肆?”李聞川及時揮手,讓無辜的宮人立馬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後面的事可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敢聽的,“父皇,不是您讓我這麽放肆的嗎?是誰坐山觀虎鬥?是誰漁翁得利?是誰為一己私心将我推上太子之位?!”

“父皇,你現在後悔了?那也來不及了!有用的全都死完了,中庸的也在您的幫助下被我清理了,你現在,沒有選擇。”

李源,一個天天嗑丹藥,養出一幹子極品權臣可實際上牢牢握緊大慶權力的男人。

朝臣不過是他的走狗,他想讓誰得勢就讓誰得勢,之前那個站了大皇子隊的權臣,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死後更是滿門抄斬,旁支三代內不得入朝為官。

李聞川是他扶起來的,也是他在背後強迫這個兒子一點點舉起手中的屠刀,甚至在幕後心情愉悅地看着李聞川被其他皇子反撲,最後不得不自己拿起刀還擊。

“朕還做錯了嗎?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李源眼睛裏是豹子一般的精光,他當年也是殺出來的,非真正的等閑之輩。

“我應了母妃會好好做一個太子,但父皇,請——不要逼兒臣。”李聞川緩緩作揖,低首,卻擡眸一動不動盯着李源。

李源咋舌,看着那一盤站立的弱不禁風的書生,笑了:“你是為了他?”

他頓時明白了,走下去到李聞川旁邊,盯着這個自己暗中觀察多年,太過珍惜都不敢靠近的兒子:“為君者,怎麽能有軟肋?”

李聞川不卑不亢:“父皇不也有母妃嗎?”

李源瞬間被戳中了逆鱗:“滾出去!給我跪着!”

初冬的天氣,長安城外的山上已經飄起了小雪,青石地磚冰冷刺骨,殿前烈烈寒風,這怎麽受得住。

江成瑜聽了也不橫了,作勢就要跪下求情。

李聞川一把拉住,接着對李源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兒臣告退,謝父皇隆恩。”

他沒說跪多久,李聞川就一直跪着。而且直接劈暈了江成瑜,直接讓人帶走,不然又要鬧騰。

殿內燈火搖曳,太子一出去,這年邁的帝王瞬間卸下了所有的威嚴,看着地上還有個人,煩悶到不行:“你也滾。”

殿內清淨了,李源跌坐在榻上,渾濁的雙眼內眸光閃爍,他終究是欠了這個孩子太多。

這麽多年,他仍依稀記得當年川上那驚鴻一瞥,到如今,楊氏一如當年。而當時宮中嫔妃,誰不是一方朝堂勢力,時候未到,處處制肘。

把楊氏帶回宮內已是過于矚目,不得不故意冷落,讓他們母子受了這麽多年委屈。

可終究,時光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李聞川和他并不親近,父子之間的關系,還是靠着楊氏在其中周旋。

扶李聞川為太子,就是他最大的私心,在他心裏只有他最喜愛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才有資格繼承他身下這寶座。

他現在倒是想彌補,可當習慣了帝王的他,并不懂得當一個父親。

他也不明白,眼中的那個孩子早就長大了,在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他缺席了,現在他不需要父親了,也有了他人陪伴,并不想被|幹涉自己的生活。

李源叫人過來詢問,本來打算要是李聞川回去了也就算了,沒想到李聞川直挺挺跪在殿前,這麽久了一聲不吭。

頓時火氣又上來了:“讓他跪!跪死他!”

那夜最後的結局,是李聞川倒了,宮裏一陣雞飛狗跳,楊氏垂淚,李源長籲短嘆。

李聞川發了一次高燒,還烙下了病根,這腿徹底好不了了,一到時間就刺骨疼痛。時間久了,江成瑜都成了半個太醫,紮針、艾灸、暖貼倒是個個在行了。

“殿下,這個力道你會不會舒服點?”

“陛下,您覺得好些沒?”

“予安,我這樣你會不會好點?”

到底是走太早了,忘了給江成瑜留一張免死金牌,不知道後面的兔崽子都是些什麽玩意,但肯定都沒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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