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鹹魚傘傘

“姓名。”

房間裏空蕩蕩的，兩個字甚至蕩出了回音，把江寒聲有些恍惚的思緒重新拉了回來。

“江寒聲。”

“李聞川。”

女警察看他們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在審訊，寫下名字直起腰，語氣頓時溫柔了不少：“就是做一個記錄，畢竟抓住這兩個人你們可是做出了巨大貢獻。”

王喬和吳晨本來是在市裏忽悠老人的，他們這種賣三無保健品的，看到老太太就喊媽，看到老爺子就叫爹，比誰都不要臉。對于一些子女常年在外，獨自在家的老人來說，确實比親兒子還親。你說買什麽都乖乖買，一方面對自己身體好，一方面還支持了幹兒子的事業。

可就是這樣，出事了。他們賣的保健品是沒有任何備案的，從廢棄小作坊裏包裝出來的，原料十塊錢就可以買一大桶，各種按照特定的比列兌在一起，入嘴的味道都是調配好的香精味，有顏色都是最便宜的色素。

他們那個通腸胃的，簡單粗暴加了點暢通腸胃的猛藥進去。在商場買了這個的老太太，喝了覺得有用就繼續買了。可老年人的腸胃哪裏頂得住這麽折騰，昏倒在廁所裏，還是被上門找人的鄰居發現的，急忙送進了醫院，現在才略有好轉。

那老人家的兒子從自己媽口裏知道了這事，就知道這是騙錢的，看了一下自家母親最近的消費記錄，甚至都給了那騙子了，還送了不少他之前給母親買的東西。

于是立馬報案了，警察開始搜捕這個人。

王喬是個機靈的，自從打不通老太太電話就知道估計壞了，帶着同夥連夜卷鋪蓋跑路，手機卡丢了換了新的，專門往鄉下跑打算最後撈一筆。

他也是沒讀過什麽書，還以為現在手段停留在以前呢，覺得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

卻不知遇上了李聞川這個變故，狠狠栽了一個跟頭。

其實按照警察這邊的進度，已經鎖定王喬潛逃的位置了，可要沒有李聞川二人插這麽一手，也還要點時間。今天那些人也就都被騙了，真讓人長舒一口氣。

“多虧你們了，這個叫王喬的估計做這種事多了，反偵察能力還有點強，中途一直改換交通工具掩蓋身份，的确有些棘手。”女警察做好記錄，耐心解釋道。

王喬身架小，好幾次冒充女人與吳晨假扮夫妻，從監控裏看還真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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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手，明明知道是什麽情況，看到老人家被蒙騙了不忍心。”李聞川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年頭還有這種賣保健品的局，還專門針對老年人。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年輕時候也威震一方，勵精圖治，可老了之後開始信奉術士長生之道，什麽丹藥都往自己嘴裏灌。

那些術士一個個舌燦蓮花，把天子哄得是心花怒放，要不是他在李源的心中還有些分量，恐怕這術士哪天就可以治國理政了。

古有丹藥惑君王，今有保健品騙老人，果真淵源流傳。

江寒聲簡單說了幾句場面話，表示這是自己應該的就沒有吭聲。他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起李聞川喚他的那一聲“成瑜”，久久不能釋懷。

相處多年，兩個演技帝沒有其他手段的刻意遮掩後，李聞川看一眼就知道江寒聲心裏想的什麽話。

趁着女警有事離開，他抱着自己的雞，冷笑出聲：“多少年了，當初在朝堂你鏖戰八方，沒想到這年頭到能大放異彩。”

把慶朝臣子拎出來，各個都是實力演技派，而這位獨占鳌頭，無人與之争鋒。

“你什麽時候……”尴尬，就是特別尴尬。自己琢磨了很久，想着要怎麽試探，全都是白掰扯。

一想就知道是那晚的蘑菇出了事，他從沒有犯過這樣的失誤。官場少不了酒場，江寒聲意志力多強大啊，即時心裏真的喝趴下了表面上都不動聲色，為了防止意外，連夢話都不會多說。

這就很可惜，他是地道京畿人士，也沒去過雲南，沒見識過見手青，他想想就覺得眼皮跳，仿佛得了見手青PTSD。

“啧。”李聞川不屑，“之前你手下一個侍郎，不是大理那邊過來的嗎？沒聽過這些事？”

“說倒是說過，那邊官府一到了雨季就會提醒各家各戶不要随意食用菌子，”江寒聲低着頭慢慢回憶，這些對于他來說都是很老很久遠的事情了，“要是有不認識但又想吃的菌子，建議坐在醫館門口吃，方便。”

那時候急救可沒有這麽發達，這個方便兩層意思——一個是微毒，那就搶救灌藥住院一條龍；第二個是劇毒，那更方便了，探息搖頭蓋白布，全村吃飯一條龍。

想了想江丞相狡辯：“他倒是沒跟我說什麽菌子有毒。”說了也不認識。

狡辯有什麽用呢？所有狡辯的大臣都曾在慶明帝的嘴炮威力下無處遁形。

李聞川立馬給江寒聲念了首簡單有趣的童謠：“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來吃飯飯，吃飯飯有傘傘，全村一起躺板板。”

“……”

窗子裏灌進來了風，明明是大夏天這一縷卻極為陰冷，而後還在江寒聲的脖頸上輕盈勾了一下。

“陛下博聞強識，臣自愧弗如。”

低下了頭如是說。若沒有身份，那麽他是江寒聲，是名聲在外的國際影帝；那位是李聞川，十八線小糊咖。應該是他高高在上才對。

可當身份出來了，那些被以往多年的回憶可能還在沙土裏撲騰，只有肉體的記憶——像是多年的君臣之禮，怦然複蘇，越過千年光陰從未失色。

看着那低下的頭，熟悉的語調現在卻有些刺耳。

“弄這些虛的作甚，什麽都沒了，我從哪給你弄個四合院供着。”自己現在還在出租屋呢，拍完了這個綜藝才有機會去換個好一點的地方。

自己那具身體，還在北邊皇陵裏乖乖躺着，上面成了歷史公園天天人來人往地參觀。起初見到還覺得有些大逆不道，拿着手機網上沖浪久了，對比了其他同事覺得自己沒有被挖墳公開處刑真是非常幸運。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思及此處，李聞川飽含深意地看着江寒聲：“咱大慶後邊是小周？”

江寒聲點頭，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一茬，說來還是家門不幸。後來繼任皇帝裏有守成之君，可昏君比較多，奇葩也多，最後就給整沒了。

“聽說他們祖墳都被刨出來了，下次我們一起去參觀參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