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鹹魚山雀

因為唐景燃吸引了大半的火力，來到中心樓基本上沒有受到多大的阻力。

李聞川推開那扇門，房梁上懸挂着密密麻麻的黃紙片，上書着紅色的字。找了一根棍子，把線攪在一起往下狠狠一扯，反複操作全都給弄了下來。

何倩與顧曉悠把那些紙片聚集起來，三個人将這些東西全都扔進了外邊的大水缸。看着水漫過，攪和攪和全都泡爛了。

這都是節目組事先準備好的，總不能讓嘉賓在這麽老舊的建築裏生火啊，萬一控制不住就麻煩了。

唐景燃這邊都要跑不過了，群演們忽然停下了步伐，一動不動像是在玩木頭人。

他找到了李聞川，四個人會和，去之前的地方找靳越。好在人沒什麽事，就是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李聞川也沒解開他，看着院子裏站着不動的“鬼”們，不知道在想什麽。

“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當然是報警，這種陳規陋習就該暴露在陽光下，被暴曬，一點都不能留。”李聞川說。

從幾個主要的女鬼身上來看，雖然很少再有人上這座島，可是陋習并沒有終止，總會有人在邊緣試探，不斷重複這肮髒的玩意。

月亮挂得高高的，幾個人終于有了休息的時間，後幫段像是神廟逃亡，一直在奔跑。

此時音響也終于傳來了旁白落幕的聲音：“等到陽光再次升起的時候，驚魂一夜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外來者的到來終究改變了這裏，真相浮出水面，光照了進來，不會再有悲劇的輪回。”

“結束了結束了，可我們怎麽離島啊？”唐景燃發出靈魂一問。

鬼怪是假的，可漲潮是真的啊，大半夜的根本無法離開。

在李聞川的領隊下，一行人居然摸到了監控室，就在中心樓的第二層。

導演臉都黑了：“你們怎麽發現這裏的。”他還想再平複一下心情。

“剛剛做最後一個任務的時候發現了。”李聞川笑。

折騰了大半夜，不久就要天亮了，工作人員收拾東西，并且打電話告訴船只提早出發來接人。這比他們預料的完成得早。

“哇，我沒想到這個綜藝真的這麽刺|激，難怪好多藝人不來。”顧曉悠心有餘悸，現實生活中她也就是個網紅，有了名氣之後進了娛樂圈，還是因為這個綜藝沒什麽人願意來，她才撿了漏。

何倩是個女配專業戶，現在嘗試轉型，導致大半時間沒什麽片子，就來這個綜藝了。她是聽說可能有李聞川，想着怎麽都有熱度吧，就過來了。

“你們說，這個故事到底是真的假的？”她問道。

“怎麽可能是真的，要相信科學。”唐景燃毫不猶豫。

“真假參半吧。”李聞川卻說。

其他幾個人看着他，李聞川解釋：“這座島是真的，那邊的墓地也是真的，老宅子也确實是真的，冥婚這東西，從來就不是小說啊。”

只不過這裏應該已經被思想教育過了，就這麽荒廢了下來，被節目組給用來搞綜藝了。

很多他們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有過怎樣的一生，都不得而知。最終只能曉得只言片語，只希望後來者不會重蹈她們的覆轍。

————

這個綜藝結束，李聞川要着手準備《山河賦》的海選，他特意看完了原著，更深刻了解神尊這個人。

他自己對神尊有一定的理解，這個男人生來就是高位，視萬物為刍狗，對什麽都是平等的，并不會被情|愛所感動。他只是在執行規則，天地運行的道法。

固執，但也純粹。

讀者裏面有人罵這個角色，他把男女主虐太狠了，沒有一點人情味，像個機器。

也有人愛這個角色，覺得他孤獨，沒有完全屬于自己的一生。

當然神尊也有自己的感情線，他在與魔界的戰鬥中被魔尊所傷，本體陷入沉眠，一縷神魂卻逸散而出，到了妖界一處山嶺。也就是在這裏，他遇到了一只山雀精。

修煉不過三百年，化形的時候都不能完全掩蓋掉自己鳥類的特征，身體上會有羽毛。

神魂所化的男人就是個普通人，沒有法力和記憶，甚至看不出長相，覺得是人群中最為不起眼的那一類。山雀以為他是誤入霧夢山的凡人，勸他早日離開，因為這裏有大妖怪。

他沒有理會她。可山雀叽叽喳喳，看他不走不得同情心上來，開始照顧他。

他不說話，山雀還以為他是啞巴，自顧自說着平日裏遇見的事情。她是山雀精裏最不起眼的一只，沒什麽能耐，就是活得長，得到的東西都會給這個凡人，還給他找吃的。

沒有生活經驗的神尊觸碰了這些食物，他咬了一口，是甜的，另一個确是酸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只知道有個女孩，是一只山雀。

有次山雀說起自己遇到了一只貓妖，差點被逮住吃掉了，還好她機智。因為被追趕，她出了霧夢山的邊界，看到了城鎮。說到這她突然停下了，而後，她就聽到旁邊的人說話了。

——“後來呢？”

這是神尊第一次開口，想知道這只小山雀發生的事情。

小山雀說，外面原來有更大的世界啊，她好想去看看，可是又害怕，她太弱了。

神尊沒有說話，又成了一個啞巴。不過小山雀的話越來越多，她似乎去了周圍不少地方，可每天依舊會回來，而後說給這個男人聽。

他們就這樣相處了将近七十多年，小山雀長大了，褪去了年幼的羽毛，看起來是個大人了。神尊卻老了，頭發都白了。

某一天她會來，發現這個人睡着了，怎麽叫都不會醒來了。

雖然他不愛說話，可是他笑得很好看，會認真聽她的故事，也不會因為她是妖怪而詫異害怕。可凡人的一生就這麽短暫，在妖怪漫長的生命中，宛若流星劃過。

她安葬了男人，立了一座小小的墓碑，她不會人間的字，只學過男人的名字。那還是她取的，叫靜，他真的太|安靜了，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人會有來生吧，小山雀知道輪回，于是她每一年都出去找人，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山雀拜托了很多精怪，他們都說，沒見過這個男人。她甚至拜托了大漠的妖怪，拜托了東海的妖怪，都說沒見過。

每年忌日的時候，她都會回來一陣子，她好想說，他不在的日子，她非常思念他。

期間她曾遇到一個玉樹蘭芝般的男人，對方身上的神輝刺痛了她的眼，她不敢直視。其他的妖怪告訴她，那是神尊大人，不知道為什麽會來此處。

不知道為什麽，山雀發現自己的壽命格外悠長，同齡人的小孩都死去了，她居然還在。

她幾乎把每一寸土地都找遍了，找不到人，她真的累了。回到埋葬男人的地方，她與往常一般說了很多事，沒有人回應她，就在這緩緩而過的風中，她引爆了妖丹。

地上只留一只小小的山雀屍體。

肉|體不過皮囊，他不在這，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現在她去找他了。

女主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她問神尊為什麽不去看那只山雀。神尊說，沒必要。女主問，那你當時為何去霧夢山。神尊不說話。

女主看着山雀四處找人，于心不忍，與神尊說，你會後悔的。

神尊并不說話，他給了山雀悠長的壽命，算是贈與對方照顧自己神魂的贈禮。他覺得很足夠了，足夠讓這只山雀去很多地方。

可當他再打開水鏡查看的時候，只看見一只小小的，死去多時的山雀屍體。

水鏡亂了，波紋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