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醋意

寺中僧人并未受到傷害,士兵折損殆盡,血染紅了慧鳴寺的土地。佛祖之前發生這樣的事,誰也不會想到。

蕭祈一根頭發絲都沒傷着,只是軟筋散的藥效沒過,渾身依舊沒力氣。蘇言風将他扶回房間:“那些人提前服過毒,臣本來想留個活口審一審,沒留住。”

蕭祈靠在床上,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可有受傷?”

“沒有。”蘇言風一搖頭,言語間盡是不屑,“他們那些三腳貓功夫,再來一波臣也不怕。”

如此高超的武功,必定有高人指點。不知道是哪位世外高人。

蕭祈壓下心中疑問,道:“今日若不是你,朕恐怕就命喪黃泉了。”

他本想說些煽情之語,奈何蘇言風并不配合,一心想着殺手身份的事,沉思道:“此次護駕的士兵都是韓将軍從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精兵,這些殺手能不動聲色藏匿其中,不一定是冒名頂替,可能本來就在軍隊裏。”

“臣沒有懷疑韓将軍的意思,但軍中士兵得好好篩檢一下。如果此次傾巢而出倒也罷了,若是還有餘黨,且人數多的話,萬一引起嘩變就不好了。”

蘇言風一擡眼,語氣認真道:“皇上不如叫來韓将軍問問。”

“……”蕭祈,“好。”

可他現在并不想說這件事。

沒用蕭祈傳召,韓成業洗掉身上血污,換了身幹淨衣服,自己過來了。跪在地上:“臣護駕失職,請皇上責罰。”

“你若失職,朕今日怎會安然無恙。”蕭祈坐直身體,并未苛責,“起來吧。”

韓成業站起身,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旁邊的蘇言風。

他身上還穿着帶血的白衣,頭發有些淩亂,披在肩上,神情平靜自若,完全不像剛經歷過生死之戰的人。

本以為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沒想到竟深藏不漏。他這一身武功,韓成業自問不是對手。對蘇言風的态度立刻改變,同時也帶上了絲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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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危險之人待在皇上身邊,真的沒問題嗎?若是哪天他生了異心……

察覺到韓成業探究而遲疑的眼神,蘇言風沖他微微颔首。

蕭祈裝沒看到,輕咳一聲,拉回蘇言風的注意力:“朕渴了。”

朕在你旁邊都不看,看他做什麽。

蘇言風立刻走到桌子邊倒水,豎起耳朵聽蕭祈問:“你可有這次士兵的名單。”

韓成業答了句“有,”從懷中到處一本冊子,雙手呈給蕭祈,“臣怕出纰漏,護駕士兵全部挑選從軍一年以上的,沒想到還是出現問題。”

蕭祈打開,上面詳細寫了這些士兵的姓名、從軍時間等等。最短都已經從軍一年。

也就是說這批人起碼在一年前就混入了軍中。

兩國交戰,軍隊人數十分重要。蕭國這些年一直在擴充軍隊,除了每年正常的征兵外,從他國逃竄過來的流民、無家可歸之人,甚至是乞丐,只要性別為男、身體強健,都可自願入伍從軍。

沒想到竟給了一些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蕭祈合上冊子,神色凝重起來。

這些人不除,始終是個隐患。若任由其數量壯大,遲早會引起軍中動亂。

蘇言風走到床邊,抽出蕭祈手中的名冊,換上茶杯:“行刺一事已打草驚蛇,餘下之人往後定會更加小心謹慎。但只要他們依舊別有目的,就不難釣出來。”

別有目的,就一定會有所行動。只要加以引誘,蛇總會出洞的。

韓成業和蕭祈不約而同注視着他,靜等下文。

只聽蘇言風緩緩道:“臣有一計,只是要暫時委屈一下韓将軍。”

韓成業毫不猶豫:“只要能揪出軍中細作,臣在所不辭!”

“如此,便好辦了。”蘇言風從容一笑。

望着他臉上精明又狡詐的笑,蕭祈莫名喜歡。這人懶得動腦子時,單純無害,仿佛一只小白兔。可一旦耍起心機來,又比狐貍還狡詐精明。

哪個都是他,哪個都讓人移不開目光。

傍晚時,濁塵法師來見蕭祈。佛水一事,雖非寺中僧人動的手腳,但畢竟在寺中發生,疏忽之罪還是有的。

供奉在佛前的物品向來尊貴無比,任何人不得擅動。加上這麽多年從未出事,便松懈了。

蕭祈一直沒主動找濁塵法師,一來身體不舒服,被某人阻着不許下床;二來不想破壞從先祖開始的多年情誼。便等着對方主動來找自己。

濁塵法師走進來,沖蕭祈行禮:“今日之事是貧僧疏忽所致,皇上降罪實乃應當。貧僧只求皇上放過寺中其他僧人。”

對慧鳴寺來說,此事何嘗不是無妄之災。但蕭祈是天子,自是另當別論。慧鳴寺全體僧人今後的命運,全看蕭祈一句話。

蘇言風坐在窗邊的書案前,手執佛經,身上的白衣不染纖塵,又恢複了翩翩公子模樣。他似是沒聽到般,翻過一頁,認真捧讀。

“濁塵大師說的哪裏話。”蕭祈餘光瞄着窗前的白色身影,語氣淡淡,“此事與本寺無關,倒是朕連累了你們。”

在濁塵大師來之前,蕭祈早已同蘇言風商讨過此事,結果就是:不怪罪。

降罪名不正言不順,寬恕反而能得到寺中僧人的擁戴。哪個種選擇更好,不言而喻。

濁塵法師知道皇上是不怪罪了,心中松了口氣:“貧僧謝過皇上。”

蕭祈繼續道:“只是祈福儀式被破壞,朕甚是不喜。濁塵法師需重新主持一次。”

濁塵法師再次行禮:“貧僧遵旨。”

待濁塵法師離開後,蘇言風起身走到床邊,搭了搭蕭祈的脈:“藥效散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可自由走動。”

反正已經暴露了,繼續藏着掖着不過是自欺欺人,還不如坦然些。

蕭祈低眸看着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似閑聊般開口:“會武功又會醫術,将你教得這麽優秀,你的師父定是位世外高人。”

聽到“世外高人”四個字,蘇言風笑出聲:“師父就是個老頑童,沒有一點正經樣子。師父本來是不收徒的,但他偷吃了臣的零嘴,便被臣賴上了。”

他願意說,蕭祈便認真聽着。

“師父他自由散漫慣了,也靜不下心教臣。只是隔段時間進宮看看,扔下幾本書籍,指點指點迷津,就又走了。”

蘇言風能習得一身武功和醫術,一半靠葉深指點,一半靠自己的努力。

“師父數次救我于性命危難之際,頑皮是頑皮了些,卻是非常好的師父。”說這些時,蘇言風臉上一直挂着淺淡的笑。

“所以,”蕭祈忽而想起一事,“朕之前讓影七試探你,你是裝的了?”

蘇言風一挑眉,假裝聽不懂:“什麽試探?不是遭了刺客嗎?”

蕭祈失笑,“嗯”一聲:“是遭了刺客。”

翌日,祈福儀式再次開始,這次蘇言風全程跟着。到了撞鐘那裏,一衆人站在角樓下,蕭祈回身對蘇言風道:“同朕上去。”

蘇言風一愣,随後點頭:“好。”

兩人拾階而上,蘇言風刻意落後蕭祈一個臺階,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衆人的注視下進入角樓。

銅鐘懸挂在橫木之下,鐘錘也被固定好。

蕭祈站在一側,雙手握住鐘錘,對杵在旁邊的蘇言風道:“過來一起。”

蘇言風搖頭:“臣上來是看風景的,撞鐘這種力氣活還是皇上來吧。”

這是天子的特權,不容他人分享。

蕭祈沒再堅持,用力撞響銅鐘。聲音經久不散。一共撞三下,分別代表福、祿、壽。天子得上天庇佑,定能将這份福氣傳給他的子民。

皇上祈福遇刺,韓成業不僅失職,還與刺客勾結,被革職下獄,等候發落。

這個消息傳到朝中,激起軒然大波。

軍權對皇權來說向來極為重要。當年皇上登基,太後把持朝政,韓成業死守軍權不放,等蕭祈有了實權後,将一半虎符雙手敬上。太後也正是忌憚此點,才不敢除掉蕭祈。

這樣忠肝義膽之人,怎麽會勾結外黨去謀害皇上。

然而聖旨以下,寺中發生了什麽誰都不知,韓成業謀逆的罪名已經落實。從寺中回來直接被下獄,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兄長蒙冤,韓雲婷無法坐視不理。站在正德殿外,想要見蕭祈一面。

四月初,天氣已經回暖。春雨淅淅瀝瀝,闊別一個冬日的春天悄然到來。只是在外頭站久了,難免會濕了衣裳。

一把傘舉過頭頂,蘇言風站在韓雲婷身邊,低聲開口:“韓姑娘就算不相信皇上,也該相信韓将軍的為人。有些事我無法告之,但我向你保證,韓将軍沒事。”

韓雲婷緊繃的表情有片刻松動,看向蘇言風,眼裏燃起一股希望。

“韓姑娘信我便可。”蘇言風聲音壓得更低,“但我希望你能繼續站在殿外,畢竟,做戲做全套。”

兄長下獄,親妹妹卻無動于衷,太說不過去了。

知道兄長沒事,韓雲婷長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蘇言風淡笑,擡腳向殿內走去。

身後,韓雲婷突然跪在地上。聽到“咚”的一聲,蘇言風忙回頭看,撞上韓雲婷一本正經的眼神——做戲做全套,你說的。

蘇言風忍住笑意,扭身進了殿內。

蕭祈正在看奏表,語氣不鹹不淡:“告訴她了?”

“嗯。”蘇言風合上傘,“韓将軍就韓姑娘一個親人。何況她一個女子,站在雨中也就罷了,若是再擔驚受怕,萬一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心疼了?”蕭祈又問。

蘇言風:“?”

語氣怎麽聽着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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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急了,但我不說是誰。

感謝訂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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