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思念
蕭祈手裏捏着紙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耳垂爬上一抹可疑的紅色。
目送對方離宮後,他就做好了杳無音信的準備。沒想到竟能收到書信,還是帶着唇印的書信。
腦中不由得浮現出他的模樣,皮膚白皙,容貌好看,再塗上唇脂,身着白衣。該是世上最美豔,又最清塵之人。
對了,他初次入宮那天就塗了。那天他穿的是紅衣,美得肆意張揚。
殺伐果斷的帝王,因為一張帶唇印的紅紙,開懷而笑。
矛隼站在原地等了一會,見這個人不需要自己傳信回去,撲扇着翅膀準備飛走。
蕭祈一把按住,矛隼被他夾在胳肢窩,跟着一起進了正德殿。殿門緊閉,一絲縫隙都沒有。
将矛隼放到桌案上,蕭祈試圖跟它對話:“你等朕片刻,朕寫回信。”
說完,坐到桌子前,拿出比批奏表還認真的态度,寫回信。
【朕才沒有想你。朕每天日理萬機,忙得很。】
不行。
團成紙團扔掉。
說不想他,萬一不再回信了怎麽辦。
“可朕就是沒有想他。”蕭祈死鴨子嘴硬。
【勉強想了。你何時回來?】
再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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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句搞得朕很想讓他回來似的。朕沒有。”蕭祈嘀嘀咕咕,始終不滿意。
半個時辰後,地上已經扔了一堆紙團。
蕭祈愁眉苦臉:“李忠盛!”
李忠盛順着門縫擠進來,怕矛隼跑了,趕忙關上門:“奴才在。”
“去将國師請過來。”
邵宸不明所以來到正德殿:“怎麽了皇上。”
“師父看看這個。”蕭祈小心拿起紙條,遞給邵宸。
邵宸打眼一看:“蘇言風寫的?”
蕭祈點頭,眉宇間盡是得意。就差沒把“師父不是說出籠的鳥不會回來麽,看看這是什麽”說出來了。
邵宸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隔了千裏也不耽誤相互調情,沒好氣道:“叫我來幹什麽?”
“師父覺得朕該如何回。”蕭祈很是犯難。
聽到這話,邵宸可算明白一地的紙團是怎麽回事了,自己的徒弟自己了解,說了句:“口是心非的人是讨不到媳婦的,皇上也不例外。”
蕭祈悟了。
一炷香後,矛隼飛出正德殿。
蘇言風收到紙條時,已經是十日之後。他剛從山中回來不久,給矛隼喂了些打來的肉,拿着紙條進了屋子。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字後面印着紅色的印章,是“蕭祈”二字的篆體。
蘇言風一整個愣住,不太敢相信:“這是蕭祈寫的?”
他不是應該回“朕才沒想你”“朕很忙,沒空”這類的話麽?蘇言風甚至都能想象出對方寫回信時的表情。矜持而傲嬌。
“怎麽突然就開竅了。”蘇言風很困惑。
他看着上面的字,默默補上剩下的詩句。臉頰不由得一紅,心比蜜甜。
傲嬌之人一旦放下架子,直白的讓人招架不住。
蘇言風将紙條小心收回,走到院子裏,摸摸矛隼的羽毛:“你能不能再跑一趟?”
剛飛回來的矛隼吓得肉都掉了,撲扇着翅膀飛到樹上,一副死活不下來的架勢。
蘇言風:“……”
不停歇的來回飛,确實太為難鳥了。
想了想,敲開師父的房門。不意外,葉深又在搗鼓藥,聽到開門聲頭都沒擡。
“師父,能不能把你的那只矛隼借徒兒用用。”蘇言風開門見山。
葉深抽空瞟了蘇言風一眼,狐疑:“幹什麽?不是給你一只了?”
“我想傳信。一只不夠,得兩只輪換着來。”
葉深更不解了:“你給誰傳信?什麽重要的事這麽頻繁?”
蘇言風不答。師父對蕭國好像有偏見,蕭祈作為蕭國君主,應該也難逃,他還是不說了。
“是不是蕭祈!”葉深何等精明,“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
“沒有被迷住,就是無聊,互相交流一下。”蘇言風撒嬌,“師父就借我用用嘛。”
葉深拿他沒招兒,從袖中拿出長哨,遞給他。
蘇言風成功叫回來另一只矛隼。兩只小家夥是一只窩的,長得都差不多。師父這只更胖一些。
“乖啊。”蘇言風摸着胖隼的羽毛,“你好好送信,到了那邊一定有好吃的等着你。”
如此一來,兩只矛隼輪流送信,就為了某兩位見不到面的苦命鴛鴦。
矛隼腿上綁的竹筒很細,塞不下太長的書信,卻能塞下彼此的思念和牽挂。
李忠盛覺得最近皇上很奇怪。就拿一件事說吧,皇上放着好好的正德殿不待,非要在外面批奏表。命他将桌案座椅搬出來,自己就坐在外面批。刮風下雨也攔不住。
還有,時不時便會無端發笑。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看得李忠盛一愣一愣的。
七月份正是熱的時候,今天又是萬裏無雲的晴朗天氣。晌午,李忠盛擔心龍體,大膽進言:“皇上,天兒太熱了,要不您還是進去吧。”
蕭祈坐在納涼傘下,頭也不擡:“朕不熱。”
他坐在外面,矛隼能最快看到他,他也能知道矛隼到了。省得又有哪個不長眼的吓到它們。
李忠盛:“……”
這到底是怎麽了。
皇上說話向來說一不二,李忠盛不敢再勸,只能更加努力扇扇子。心說要不請國師給皇上看看腦子?
太陽緩緩西斜,快落山時,一只矛隼落在書案上。
蕭祈立刻放下朱筆和奏表,打開竹筒,從裏面抽出一張紙條。
【夫君,我雨露期到了,抑制散好難喝,我都吐了,喝了兩次才喝下去。】
後面還畫着一個跪地嘔吐的小人。
想起他上次雨露期,埋在被子裏死活不肯喝抑制散的情景,蕭祈心中一疼。
吩咐李忠盛:“把馮太醫叫來。”
一盞茶的功夫,馮太醫跪在滾燙的石板上,等待皇上發話。
“抑制散的方子能不能再改良,不讓它那麽難喝。”蕭祈道。
馮太醫硬着頭皮解釋:“回皇上,抑制散中最關鍵的一味藥是濕虎根,沒了它,抑制散便失去功效。這味藥不管怎麽處理都是腥臭味,臣實在是沒有辦法。”
“沒有能替代它的藥材?”
馮太醫搖了搖頭:“太醫院已經嘗試加入其他藥材中和它的腥臭味,臣及各位太醫已使盡渾身解數,卻收效甚微。”
很多藥材天然就是如此,卻偏偏又是最重要的,這沒處說理。
這種事蕭祈自然沒法為難:“下去吧。”
也是,對方同樣精通醫術,但凡有改良的法子,他定然不會喝如此難以下咽的抑制散。
再次拿起紙條,蕭祈想:此刻要是能在他身邊就好了。
【乖。等你回來,夫君再也不讓你喝了。】
李忠盛站在旁邊給皇上扇風,眼神往桌案上瞄了眼,光是第一個字就讓他驚訝萬分。
乖?
這個字是皇上能寫出來的?
等看到“夫君”後整個人已經麻了。李忠盛突然想起民間流傳的一個說法:若是一個人太過反常,有可能是被奪魂兒了。
皇上數月來一反常态的舉動,簡直像的不得了。
但皇上畢竟是皇上,李忠盛不敢多哔哔,怕一不小心腦袋就沒了。
那書信那頭的人是誰呢?
李公公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等蘇言風收到書信時,雨露期已經結束了。整個人生龍活虎。
葉深剛進院子就看到自家徒弟對着一張紙傻笑,眉頭一皺,動作迅速地搶過來。
看清上面的字後,跳腳大怒:“哪個不要臉的勾引我徒兒!這字條誰給你寫的?是不是村頭李家的小子?!”
李家小子同蘇言風年紀相仿,還是個天乾。自打蘇言風來到泉柳鎮後,總是想方設法套近乎,明顯目的不純。葉深防他跟防賊一樣。
他養大的乖徒,跟誰在一起必須得他同意才行。李家小子他沒相中。孩子挺好,就是傻了些。
“……”蘇言風嘴角一抽,眼疾手快搶回來,“不是。師父就別問了,徒兒心裏有數。”
扭身撞上娘親似笑非笑的眼神,蘇言風更不好意思了。心裏忍不住問候蕭祈。
讓你開竅,沒讓你這麽開竅。
被數落一通的蕭祈突然打了個噴嚏。可把李忠盛吓壞了:“奴才去叫太醫!”
“不用。朕沒事。”蕭祈叫住他。過了一會,又道:“朕聽過一個說法,打噴嚏是有人在念叨。”
“對對對,奴才也聽過。”李忠盛連忙應和。
蕭祈滿意一笑,開心了。
忙到子時,蕭祈回朝露殿就寝。睡之前會将所有紙條都看一遍,特別是帶着唇印那張。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像是被燒着了一樣。蕭祈睜開眼睛,知道自己的信潮期到了。
天乾每年有一次信潮期,持續月餘左右。處在信潮期的天乾會不受控制地釋放信香。需每日服用抑制散。
以往信潮期蕭祈會前往宮外的行宮居住,等結束再回來。
李忠盛每年都陪着,他是澤兌,對信香沒反應。本以為今年也不例外,卻聽皇上道:“給朕準備一碗抑制散。”
李忠盛雖錯愕不已,嘴上應了聲:“是。”
這可是皇上第一次喝這東西。
腥臭味在嘴裏久久不消,喝再多的水都沒用。蕭祈看了眼一旁的空碗,不由得一笑。
“這算不算同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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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司馬相如:《鳳求凰》
感謝訂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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