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謀她魂

不過是一點臆測罷了,犯得着那麽心虛?鄭從獲調整呼吸,慢慢将目光轉向紫衣,對上那深邃冰涼的眼眸——

也許是她過于緊張,又或者真是腦子發昏,她竟覺得那紫水晶面具下的臉泛出了笑意。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難不成她還有透過面具看人家臉的本事?

鄭從獲微窘,繼而又有些歡喜,倘若她真有此種本事,以後也無懼那面具下的種種,要是能更進一步窺測人心,豈不是能有更多活下去的可能。

紫衣一直在看鄭從獲,因為鄭從獲不曾回答她,許是她看出了端倪,忽然笑道:“窺測人心,有違天道,小心變成孤家寡人。”

要是鄭從獲正在喝水,非得嗆着不可。紫衣有時候言語犀利,嘴上不饒人,得罪她可不是什麽好事。

“我倒是想——”鄭從獲言語一頓,繼而抛出一個問題:“往屆山的神無所不能,她們能不能窺測人心?”

這也是國滿想知道的。

“不是所有的神都有這個本事。否則,多祜上神就該知道你們懷有二心。”這話聽起來總些威脅的意思,可紫衣說的那麽自然,倒像是朋友間友好的勸告。

鄭從獲掂量這話,覺得還可以再問,只是忽然起了風,房間所有窗戶都被吹開,一些細碎物品随風飄蕩,逼得人眼都睜不開。

混亂之中,國滿拉着鄭從獲躲到一旁,紫衣卻不曾動,她迎風站立,長劍在手,衣袂随風而起,紫水晶面具下的眸子寧靜如深潭。

這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掀翻桌椅,尋常人斷然無法在風中站立。紫衣道了聲:“跟我來。”便翻身跳窗而出。

此時,鄭從獲已經使用靈力穩住身形,國滿有一懲在手,無懼狂風。她伸手攬住鄭從獲,二人一道躍窗而出,追随着紫衣的步子。

外面黑沉沉的,好像已經到了毀天滅地的時候。紫衣身法輕靈,踏着屋頂瓦片而過,若不是她偶爾停留,只怕鄭從獲和國滿是追不上她的。

沒過多久,房屋已經消失,紫衣落在地上,鄭從獲和國滿緊随其後。鄭從獲注意到周邊景象,這裏是一片空地,沒有那麽黑,空地盡頭立着一個人,身形嬌小,長發衣袂其飄,多半是個女人。

這人就是這個故事裏的主角——文四姑娘。

奇怪的是,鄭從獲感覺不到對方身上任何怨氣,這不符合之前的消息,她眼神示意國滿,國滿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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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滿示意周圍還有別的危險,鄭從獲一驚,正在她努力觀察周圍情況時,紫衣已經出手。

“既不願再世為人,也不肯做孤魂野鬼,不如死幹淨些。”言語之間,紫衣已經取了文四姑娘人頭,那手段,着實狠辣。

鄭從獲睜大眼,覺得紫衣在耍弄她們,不是說好了要留給一懲的?怎麽說動手就動手?她忽然有點懷疑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文四姑娘。

紫衣将人頭往地上一擲,緩緩轉身,面對鄭從獲二人。

狂風再起,一時間飛沙走石,幸好持續時間不長,風定沙止,鄭從獲揉揉眼睛,瞧見不遠處有一團黑氣,遠看倒還有幾分人形。

紫衣對國滿道:“該你了——這便是幕後黑手,教唆文四姑娘之人。”

國滿給了鄭從獲一個放心的眼神,随即提着一懲朝那黑氣過去,雖然費了些時間,過程也有幾分驚險味道,卻是如了願。

隔着老遠,鄭從獲都能看見一懲身上隐隐環繞的黑氣,她忽然有些擔憂,不知這東西是否有反噬之類的說法,要是有不知能不能對付。

這次其實過于順利了些。

紫衣解釋說,就是那個“同情”文四姑娘的鬼一手策劃了那些事,為的是在怨氣攢滿之後吸取文四姑娘的魂。她将文四姑娘的鬼身毀了,絲毫不在意還有沒有別的禍事。

國滿和鄭從獲都沒有再追問更多,天色恢複如常的時候,三人經過文家宅院,發現那裏置辦了酒席,正在慶祝日子回歸正軌。

再往南走,見到了更大的市鎮城池,還有數不清的新鮮事物。紫衣倒是很有耐心地領着鄭從獲二人逛了起來,不厭其煩地介紹,隔着紫水晶面具都能感覺到她臉上淡淡的笑意。

這期間也收了幾個小鬼小怪,一懲的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大大超出之前。鄭從獲暗暗心驚,又有幾分歡喜,她瞧着國滿使用一懲越發順手,覺得安全感也上來了。

這段時間實在過的太順利,以至于鄭從獲都快忘了自己到底要幹什麽,直到見到一個人。

那日,三人到了一條大河邊上,瞧着周圍景致不錯,不由多待了一會兒。這時候,從河對岸慢慢飄過來一個人。

那人遠看像是踏在水面上,近了些才發現河水與人之間隔了一張不大的荷葉,荷葉朝這邊過來,葉上之人手持魚簍釣竿,一只胖松鼠趴在她的肩頭,蓬松的尾巴胡亂晃動。

是平栎。

鄭從獲想起臨別之際,平栎曾說若是到了洵都可以去找她。那麽,這便到了洵都地界?

平栎自然瞧見了鄭從獲三人,靠岸之後,她朝這邊過來,胖松鼠似乎等不及了,從主人肩上跳下來,飛奔到鄭從獲面前,高高仰起頭,一臉歡喜。

鄭從獲下意識蹲下去,伸出手摸摸胖松鼠的頭,這只名為“不不”的松鼠便順勢爬到她手上,興高采烈地轉着圈。

紫衣默默地看着,眼神裏有一閃而過的異樣。

國滿将一切看在眼裏,同樣默不作聲。

平栎上前打了招呼,紫衣也作了回應,并說了自己的名字,看樣子并不排斥平栎。

雖然跟平栎經歷過生死,可相處時間到底不如紫衣,且平栎對巫神極為虔誠,這一點又不似紫衣,故而鄭從獲心中偏向紫衣更多一些。

平栎說,這裏離洵都很近了,問她們要不要進城。

鄭從獲正揉着不不的大尾巴,聽了這話,先是看了一眼國滿,接着将目光轉向紫衣。

紫衣說:“國滿,你過來。”說罷,她轉身向遠處走去。

“等我一會兒。”國滿追上紫衣,也不知二人說了什麽,紫衣繼續往前走,國滿獨自一人回來了。

“紫衣有事要做,以後再跟我們彙合。”國滿從容自然,不像是是在說謊。

鄭從獲覺得可能是紫衣故意避開,但這樣也沒什麽,便不再糾結這件事。

平栎問鄭從獲二人來洵都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國滿回答說想來參拜各大神廟,長長見識。平栎欣然邀請同行,于是三人首先去了洵都城外的什桐神廟。

因為有之前的經歷,鄭從獲對什桐神廟充滿好奇,她以為會是宏大的建築群,沒想到想象與現實差距如此之大。

據平栎說,什桐神廟自從建立後一直是修修補補,未曾有大的改建擴建,所以今日所見,即當日所建。

當時的神國定然是財力有限,如此舉世聞名的神廟,巫神升天之所,外觀上竟如此樸實無華,甚至再差一點點便可稱之為小氣了。只是這廟地位極高,廟中供奉神祇衆多,據說信衆只要足夠牽扯,凡有所求,無不應驗,所以千百年來香火不絕。

看着眼前的什桐神廟,心中着實失望,鄭從獲忍不住問平栎:“這麽多信徒,為什麽不将神廟建的更好些?”

鄭從獲用了“更好”二字,她是覺得這神廟寒酸了。

“往屆山早有神谕,什桐神廟一磚一瓦皆動不得,至于究竟為什麽,我未曾聽說過緣由。”許是沒想到鄭從獲會糾結這麽一個問題,平栎自己說着,隐隐提起了好奇心。

神的事從不需要理由,可什桐神廟涉及衆多神祇,這麽多年來竟然沒個傳聞出來,如此反倒勾人。

國滿擡眼看了看神廟正門的匾額,又看了看裏裏外外走動的人,問平栎:“有什麽忌諱嗎?”

去陌生的地方就怕犯了忌諱,何況是舉世聞名的大廟,鄭從獲倒還沒想到這一點。

平栎道:“只要誠心拜谒,倒也沒什麽說法。”

鄭從獲心想,她來自另一個地方,對這些神廟神祇并未建立足夠的信仰,便是巫神,更多時候還是畏懼多些,如今往廟裏去,要怎麽個“誠心拜谒”?

國滿亦是遲疑。

平栎将二人表情看在眼裏,笑道:“既不信神,何苦拜谒諸神?在外邊看看也就罷了。”

鄭從獲還記得三人蜷縮在小小巫神廟的場景,此刻臉上便有些發燙。

“咱們進去。”

國滿的态度卻是出人意料的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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