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用了五天的時間，幽靈羅剎終于收齊了各個幫派的貢銀，看着滿滿一屋子的大箱子，他輕聲嘆氣，退出了房間。

再出現時，他已經站在了連錦的房門之外，三天不見，不知道她怎麽樣了？也許，恨意已經深得不能再深了，說不定，會有了殺之解恨的念頭。

而愛，這是他一個人的事。

心情複雜的他，終于還是打開了門。

突然的光亮，讓角落裏的連錦一陣顫粟，刺得她無法睜眼。

看到角落裏抱着頭的連錦，幽靈羅剎一陣心疼，快步走了過去，扶着她的雙肩，手中骨感再次刺痛了心，為什麽突然間覺得，她瘦了很多。

“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麽？”他低吼，更多的，則是在恨自己傷了她的心。

連錦一動不動，任憑他搖晃着雙肩。

“擡起頭來，看看我，我就真的那麽讓你讨厭嗎？”她對她自己的折磨，何償不是在折磨他。

連錦終于有了反慢，慢慢的擡起頭，蒼白的臉色，發幹的雙唇，濃重的黑眼圈，成功的将幽靈羅剎的心擊碎了，她只是冷冷一笑，然後淚水流下，極度不和諧的臉部，讓人忍不住心疼。

“不，我從來就沒有讨厭你，我讨厭的，是我，是連錦我自己。”

“你在說什麽？”

“我說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她搖頭，“我只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為什麽從驚魂崖跳下去的時候我沒有死，為什麽屍毒也要不了我的命，為什麽？為什麽我還要活着？活着欠你一條命，活着面對你。”是絕望，深深的絕望。

她的恨，可以穿越一切。

只是在幽靈羅剎面前，她永遠都是他心愛的女人，所以，她必須面對他。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該死的我也恨我自己，為什麽我是耶律隆裕，為什麽我要承擔這所謂的攻宋使命，為什麽我不能像秦少航一樣得到你全部的愛？你來告訴我，這又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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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吼叫着，拳頭用力的砸在地面上，根本不顧及疼痛。

連錦定定的看着他，是的，他們都是無奈之人，不能選擇出生，不能選擇生死，也不能選擇愛與不愛。

“小錦，我輸了，我真的輸了。”他流下眼淚，只剩下滿眼的悲傷，“我願意為你，為你放棄一切，好嗎？我們回大遼，從此以後，再也不來這裏，好嗎？”

他在說什麽？一個眼裏只有國家的人，居然會為了自己而選擇放棄？

“我不愛你。”她肯定。

“我知道，我從來都知道，可是我愛你，愛到更甚我自己，所以，我願意放棄一切。知道嗎，我被你打敗了，什麽使命，什麽權利，我不想再去考慮，我只想你永遠陪在我身邊，這就夠了，我這一輩子就滿足了。”

他會流淚？連錦伸手想要替她擦掉眼淚，突然又僵住了，為什麽要心疼他，他是仇人，是個魔鬼，應該恨他，恨他才對？可是為什麽剛才，我竟然有了心痛的感覺。

幽靈羅剎拉過連錦，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覺得，她是屬于他的。

淚水不停的流下，連錦靠在幽靈羅剎的肩膀上，怔怔的看着前方，此時此刻，她的眼裏，只有一個帶着笑臉的秦少航。

為什麽，她下不了手了？為什麽，她心中竟然有着感動？一個女人，能得到這樣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愛，難道還不夠讓這個女人放下一切，追随于他嗎？

閉上眼，秦少航消失不見。

轉角的悲傷，無法隐藏，滿心的傷痕，永難恢複。都說時間是治療傷口的良藥，那麽多久，要用多久時間來治療這顆心上的千瘡百孔？

因為感動，她無法再恨他，才發現，其實他真的很好。

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是連錦親手做的，荷包蛋、花生粥，再有一碟鹹菜，鹹菜是她在大遼過冬天時自己腌制的，回來之前，她記得幽靈羅剎說好吃，便順便帶了一點過來。

幽靈羅剎扶着她，兩人坐下，連錦盛好粥放到他的面前，再給他的碗裏加了點鹹菜，又把荷包蛋放到了他的面前，像往常一樣，似乎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味道還是那麽香，讓人舍不得放下碗，只是見連錦吃得很少，幽靈羅剎挾了一個荷包蛋放到了她的碗裏，溫柔的說：“要多吃一點，你太瘦了，要補充營養。”

連錦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有笑，目光摯熱，害怕自己會陷下去，只能轉過頭，不說一句話，慢慢的吃着他挾過來的荷包蛋。

不再是香甜的味道，泛着絲絲苦澀，用力咽了下去，卻有一股淡淡反胃感，讓她吃第一口，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不過，她還是乖乖的繼續吃，她只想把它吃完，因為不想再聽到他越多的催促和關懷。

幽靈羅剎也沒有再說什麽，只能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她，仿佛害怕會無意中再傷害她，因而失去。

一直持續了一刻鐘，連錦再也吃不下，便放下了碗筷，滿腹心事之樣，讓幽靈羅剎眉心又皺，心疼不已。

連錦沉默，一直在想，為什麽他殺了師伯，傷了少航，自己還能這麽溫訓的坐在他的身邊，好可笑的連錦，她大概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吧。

自嘲，深深的自讨厭自己，恨不得将這個時候的連錦捅上千百刀，讓她狠下心，殺了這身邊的魔鬼，為他們報仇，但是看到他柔情的雙眼，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為自己所做的種種，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然後，她再硬的心腸，就這樣一次次的軟下來。

所以，恨自己。

“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再也坐不下，她選擇逃避，只是被幽靈羅剎拉住了手，溫柔道：“我們明天出發，你收拾一下東西。”

心用力一跳，像是要跌下谷底，又揪得痛楚，掙脫他的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一路跑回房間，這不是她所願，但她知道，他已經派人将整個幽靈殿包圍，不準她離開。被軟禁，他竟然用這樣強硬的手段将她留下，又何償考慮過她的意願？

明天一早出發，她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來看這家鄉的新月，試圖在月中尋找愛人的樣子，想着他，想着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和他甜蜜的擁抱及幸福的親吻。

夜蟲歡叫，在絲絲冷風中久久不散，像一顆飄浮的心，找不到彼岸。

走出幽靈殿，這在過去，是她最渴望的事，不過此時，她卻舍不得就這樣離去，因為，這就代表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

看着所有的人都換上了便裝，沒有鬼面具的遮掩，少了那份神秘，他們看起來也只是很普通的凡人，難曾想到，他們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上馬車前，她回頭再看那一度認為很讨厭的幽靈殿三個字，突然間，這三個字變得溫暖了，是因為，這座幽靈殿的位置是在這片她熱愛的土地上吧。

拒絕他的攙扶，她上了馬車，随後，幽靈羅剎也跟着上去，駕車的是綠陰鬼，前面是十來個開路的帶刀騎兵，一行向城外而去。

寬大的馬車內，極期豪華，生活用品也是一用俱全，這一趟塞外行，得十來天吧。

連錦至始至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空洞的眼神，呆呆的望着不知名的前方，腦子裏全是過去的記憶，同時，也在一遍遍的問自己：真的要跟他去大遼嗎？

他答應過她，只要她願意随他離去，他便放棄中原的一切。是的，他做到了，他真的放棄了。但他過去的所作所為，能被今日的一言放棄而抹殺掉嗎？

怎麽能，怎麽可能抹殺得掉，那一場血戰，死了多少人，還有師伯，親眼看着他死在他的掌下，在他殺人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想到掌下的人，是她的師伯。

狠心的人，可惡的連錦，竟然企圖用他說的放棄二字，将過去他的罪孽撫平，天理不容。

她閉上眼，淚流而下，轉過頭看向一邊。

幽靈羅剎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她的臉，她的淚，像刀子紮在飛頭，他知道自己的霸道深深傷了她，但就是無法放棄她，只有她在身邊，他才會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個真真正正存在的人，至少，可以保護她。

最簡單的心思，最純的愛，卻換不回同樣的愛，她流淚的樣子，讓他好心痛，于是，他伸手想要握住連錦的手，連錦在一陣輕顫後抽離了手，似乎不願再與他有這樣親密的動作。

幽靈羅剎心一沉，默默的收回手，只能安慰自己，要給她多點的時間，她會重新快樂起來的。

又是這片樹林，曾經多少人英雄的葬生之地，此時卻是陰風陣陣，帶着嘶吼，仿佛靈魂出來索命。

詭異的氣息随風飄來，幽靈羅剎身子一緊，同時，連錦的心也用力跳了起來了，他們都感覺到了危險在靠近。

幽靈羅剎拉開車簾，命人停下馬車，他警惕的環顧四周，感覺到有人在前方等着他一樣，而且人數不止一千，心中立即想到，定是各幫各派的最後一搏。

回頭看了一眼連錦，她很平靜的坐着一動不動，他似乎稍稍放下了心，命人繼續前進，便輕輕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再看連錦，連錦不知何時已經對他投來了目光。

她的眼裏，有哀怨和請求，“求你，不要再殺人了。”這是她最後一次求他，也是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