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路橋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了

路橋垂眸凝視着蘇釉,半晌後緩緩向他傾下身去。

陽光從他身後打過來,為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龐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秾麗五官更見深邃。

清晨的太陽将他的身影拉得極長,而此刻,那道影子正一點點覆到蘇釉身上,一寸寸往上,直到他精致的眉眼處。

蘇釉心頭微跳,在心底默默計算好了角度。

如果他伸手來拉自己的話,他想要盡量做出無意間和他十指相扣的效果。

如果他抗拒,那麽他會假裝驚慌失措,把自己的手收回來,而如果他沒有反應,那麽,他則會進一步嘗試拉近彼此的距離。

路橋也果然向他伸出了手來。

只是和蘇釉想象中并不一樣,他默默擡手,不動聲色地将他卷起的衣擺拉了下來,蓋住了那一痕雪白的腰線。

随後,他面無表情地起身,不輕不重地擡腳踢了踢他的腳尖:“自己起來。”

蘇釉還未從愕然中緩過神來,他咬着唇擡臉看向路橋。

這個角度的路橋未免過于高大了,他垂眸看着自己,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

莫名地,蘇釉心底生出股十分奇怪的感覺。

仿佛,他是努力攻堅的士兵,而路橋,則是十分牢固的堡壘。

這堡壘太過沉穩,不動聲色,甚至會照顧士兵的挫敗感以至于在很多事情上還相當紳士……

這讓士兵無法不懷疑,無論自己多麽努力,可能都無法撼動堡壘分毫。

即便心底無比挫敗,可蘇釉面上仍保持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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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運動鞋和長筒足球襪的腳尖被路橋踢得晃了晃,眼底忍不出洩出了一縷微不可察的憤憤然。

“人家都兄友弟恭,”他小聲嘀咕,“哪有你這樣的?”

少年穿了套紅白相間的運動裝,白色足球襪和小腿的皮膚幾乎融成了一體,只足球襪的頂端有幾條黑色的條紋,更襯得他皮膚透白,眉眼漆黑,在淺淡的陽光下,那張臉染上些微孩子氣的情緒,真實而生動,美得近乎驚人。

他一只手仍拉着路橋的褲腳,另一只手則反撐在身後,雪白的牙齒咬住粉潤的唇瓣,微微仰臉。

青春在他無知無覺間肆意流淌,莽撞地撞擊着別人的心靈。

他身上的一切,仿似都是極美極好的,好到讓人不敢随意伸手碰觸。

大概察覺到路橋身上的戾氣消失了,大貝這會兒也半夾着尾巴小心翼翼地靠了過來。

它嘴裏還咬着飛盤,撒嬌般從鼻子裏對着路橋哼哼了兩聲,見路橋并沒對它怎麽樣,才又略帶得意地甩着嘴裏的飛盤提醒蘇釉,要記得給自己肉吃。

蘇釉的目光被它吸引,忍不住笑了起來,擡手在它頭上狠狠揉了兩把。

“快起來。”路橋像是有些不耐煩了,再次在蘇釉小腿上輕踢一下,“小心一會兒有蟲子咬你。”

草坪上都是真正的草皮,就算打理得再幹淨,也難免會有蟲蟻之類的東西,聞言,蘇釉主動擡起一只手來,示意對方拉自己一把。

“我腿都麻了。”他小聲嘀咕,但沒敢再讓路橋負責。

路橋垂眼看他,像是有些無奈,半晌,他終于向他伸出手去。

那一瞬間,蘇釉臉上的笑容都變得大了起來,陽光下幾乎能晃花人的眼睛,他擡起手來與那只手交握,被路橋輕輕一拉就站了起來。

蘇釉的手比路橋小了一圈,溫度也低一些,可握着路橋的力度卻很大。

連路橋想将自己的手收回來都沒能成功。

“別別別。”他單腿跳着,慌慌張張将手搭上路橋的肩頭,随後自然而然地低下頭去,将額頭抵在了路橋寬闊的肩膀上。

“好麻啊哥,”他輕聲嘀咕,溫軟的氣息撫過路橋耳側,像是撒嬌又像是請求“讓我靠一會兒。”

像是怕路橋不答應,又低聲哼唧道,“求你了啊,哥。”

那點哼唧聲很微弱,像奶貓在叫,可卻讓路橋全身的肌肉都瞬間繃緊了。

相握的手驀地收緊,路橋的聲音沉沉地響在耳邊,像是命令。

“別說話。”他說。

蘇釉聽話地沉默了下來,只安靜地将頭抵在路橋肩上,呼吸清淺,和湖邊吹來的風融為了一體,輕輕地撫過路橋的耳畔,脖頸,甚至于全身。

路橋也第一次聞到了蘇釉身上除了肥皂香氣外的其他味道,很淺,香中帶了一點甜甜的糯,像八月桂花的香氣隔着湖面被風遙遙送過來,若有似無,卻更讓人心底發癢,想要将它探尋得一清二楚。

太陽像是害了羞,躲進雲層間,所以即便離得這麽近,他們誰也沒覺得熱。

但也僅僅是片刻的功夫,路橋便握着蘇釉的手臂将他推遠了些:“好點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蘇釉,雖然是推開的動作,可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手臂上,微涼肌膚柔軟細膩的觸感。

“嗯。”蘇釉垂着頭,小心翼翼将翹着的那只腳放下,腳尖着地,左右轉了轉自己的腳腕。

“好多了,”他将腳放平,擡起的臉上滿是喜悅,嘴甜地道,“謝謝哥。”

“嗯。”路橋放開了他,他後退一步,随即向大貝微一伸手,“走了,去吃肉。”

“嗷。”大貝興奮地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咬着飛盤沖向路橋。

路橋彎腰将飛盤拿到手裏,一人一狗往副樓去了。

蘇釉站在原地沒動,直到那一人一狗的背影漸行漸遠,他才微一偏頭,對上了主樓花圃前洛颀遙遙投過來的視線。

蘇釉不知道洛颀是什麽時候出來的,也沒有辦法形容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眼神,但隔着遙遠的距離,他能感受到來自于洛颀的,強烈的憎惡。

如果目光有實質的話,大約可以将他穿個洞吧,蘇釉翹着嘴角略帶挑釁地想。

洛颀不高興的話,他難免就會更高興一些。

母子兩人隔空對視,誰都沒有動,直到小張撐着遮陽傘一溜小跑到洛颀身側。

他殷勤地将傘遮在洛颀頭頂時,洛颀終于惡狠狠地咬着牙從齒縫裏吐出兩個字來:“賤貨。”

“什麽?”小張沒聽清,以為太太是在跟自己說話,不由地問了一句。

但洛颀沒再重複,她偏開臉去,也不管小張的傘能不能遮到自己,大步流星地向不遠處的車子走去。

“太太,”車子駛出路家大門,小張小心翼翼地問道,“今天還是去孫太太家裏打牌嗎?”

“嗯?”洛颀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片刻後才像是聽懂了小張的問話,她細長的眉微微蹙起,“去龍潭。”

龍潭是譚淞家的醫院,醫療水平在龍城首屈一指。

“太太是哪裏不舒服嗎?”小張有些吃驚,又說,“要不要跟先生說,或者先讓孫醫生過來為您看看?”

孫醫生是路家的家庭醫生,小張這樣說其實沒有什麽問題,可洛颀卻冷冰冰看他一眼,像是十分厭惡他自作主張。

小張張了張嘴,像是想為自己解釋一兩句,可在洛颀冰冷的目光下,最終還是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車廂裏安靜下來,洛颀想到小張剛剛提及的孫太太,心裏不由地又是一陣煩悶。

這些經常一起打牌的富家太太們知道她把和前夫的孩子接到路家後,已經不止一次想要看看了。

前兩天打牌,孫太太提及鄭銘的母親鄭家太太過一陣子過壽,牌桌上幾位太太都一致要求她到時一定要帶着蘇釉過來。

大家都對她嘴裏心肝寶貝一樣的男生好奇得不得了。

洛颀想一想都覺得反胃。

什麽心肝寶貝兒?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是被那個小畜生逼迫至毫無辦法下,才不得不順水推舟扮出一副慈母形象來。

畢竟,不管以前在外面怎麽玩兒,但在家裏,路濰州其實還是更喜歡賢妻良母型的女人。

也是借着路濰州的這種心态,她才堪堪把一步險棋走成了現在的局面。

只是,這賢妻良母的戲份一旦演起來就須得日日夜夜地演下去。

她不僅要在路濰州面前演,在外人面前也一樣得兢兢業業地演下去。

這讓洛颀有一種無比巨大的憋屈感。

沒有人知道,這憋屈感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她心裏折磨着她。

為蘇釉選購衣服時,給他零花錢時,沖他慈愛地微笑時,甚至只是關心一句他的學習時……

每一次,她卑微地彎下腰身時,對上蘇釉微微翹起,略帶嘲諷的嘴角和眼眸時,她都恨得不得了,也憋屈得不得了。

洛颀坐在座位上長長地籲了口氣,忍不住擡手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心窩,她努力将蘇釉的事情揮開,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小張,”她問,“你知不知道辛免是誰?”

那晚路橋和路濰州發生争執時,她在二樓偷偷聽了幾句,從中聽到了辛免的名字。

“辛免?”小張沉思片刻,随後疑惑地搖了搖頭。

“太太,”他說,“這個名字我沒聽過,或者家裏其他人知道,我回頭打聽打聽?”

聽小張這樣說,洛颀難免有些失望,也是第一次,她有點後悔讓路濰州把之前的老人們全都換掉。

而小張,就是那時候她親自從外圍提上來的,雖然他對她可謂忠心耿耿,但對路家過去一些比較隐秘的事情,确實也知之甚少。

“低調着點。”洛颀說,“別讓別人知道你在打聽這些東西。”

“您放心。”小張認真說。

洛颀看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您好,洛女士,”戴着老花鏡的婦科老主任在認真看完了電腦屏幕上一長串的檢查報告後,含笑對洛颀道,“您的身體機能各方面都維護的很好,想要再孕完全沒有問題。”

“可是我們已經努力了很久,”洛颀緊懸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她擡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小腹,疑惑道,“怎麽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放輕松,現在很多人不好要孩子,跟生活壓力大以及不良生活習慣都有關系,”老主任耐心地說,“您剛不是說過,您愛人和前妻也有過孩子嗎?按理說不會有問題。”

她頓了下又含笑道:“如果确實不放心,也可以讓您愛人到我們醫院來做個檢查或者調理調理身體。”

“謝謝您,王主任。”洛颀将紙質檢查報告收進包裏,出了診室。

只要能生就好,她長長地籲了口氣。

從路濰州第一次夜不歸宿起,洛颀心裏就已經警鐘長鳴了。

別人或者看路濰州翩翩君子,但洛颀卻是和路濰州相識于風月場上,對他的看法,當然也不相同。

以前桑晴在的時候,他可以為她夜不歸宿,那麽現在,他自然也可以為別人夜不歸宿。

說什麽工作忙,不過都是借口。

洛颀在江湖上飄了這麽多年,聽過的,見過的太多太多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過去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絕不能再給自己留下任何安全隐患。

即便路濰州作為半個公衆人物,離婚的可能性極小,但她卻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而能徹底鞏固她地位的,無疑是一個他和路濰州的孩子。

只是,路濰州現在十天裏倒是有好幾天不在家裏過夜,就算在家裏,對她的興趣也大不如前,以他們兩個人的年齡,想要快速懷孕,幾乎不太可能。

歸根結底,她對路濰州已經起了戒心。

這也是她為什麽避開路家的家庭醫生,到醫院來檢查的原因。

洛颀神不守舍,下電梯時不小心和一個小女孩撞到了一起。

孩子手裏的礦泉水濺出來,不小心撒在了洛颀淺色的連衣裙上。

那點涼意甫一接觸皮膚,卻讓洛颀猛一機靈,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了路家泳池中那道年輕健美,充滿了荷爾蒙氣息的身影。

只要能懷上孩子就夠了,洛颀暗暗捏緊了包包的漆皮帶子,手心微微汗濕,就算不是路濰州的也沒關系,只要讓他以為是就夠了。

——

九月初,路邊的銀杏樹葉已經開始慢慢變黃,如金色的傘蓋,伫立在高遠的藍天白雲之下。

車子駛到三千門口時,路橋的目光不自覺從銀杏樹上移開,投向了馬路對側的圖書館上。

圖書館的年代因為過于久遠,外牆有些老化,被翻新成了天藍色,看過去讓人覺得內心安靜平穩。

讓他想起蘇釉某天好像穿過這種顏色的衣服。

想到蘇釉穿着同樣顏色的衣服在裏面乖巧看書的樣子,路橋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今天這個局是嚴鶴炀組的,恰巧路橋與譚淞也有點公事要談。

路橋進去時,其他三人都已經在了,正在說給辛免接機的事情。

辛免預計于三天後的晚上七點抵達龍城,嚴鶴炀的意思是,大家可以一起去機場接人,随後過來為辛免接風。

他說這話的時候,鄭銘正将酒倒進醒酒器裏。

聞言,他笑了一聲:“要去你們去,我可不去,知道的說是橋兒家前任保姆的兒子回國,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國領導人前來視察呢,我們龍城四少浩浩蕩蕩……”

“不像話,”他想了想那個情景,不由地擺手重複道,“太不像話。”

“我那天也排了手術,大約不能去,”譚淞也笑,“不過接風宴應該還能趕得上。”

他說完又問嚴鶴炀:“前幾天你幫人弄超市,那個人是辛免他媽嗎?”

多年前,辛免被路濰州送到國外讀書,辛免的母親張月英也被他用一筆錢打發回了老家。

現在辛免要回國,而且堅持要回龍城,張月英便打前站,将老家開的小超市盤了出去,打算在龍城重操舊業。

開超市最重要的就是選地腳,張月英雖然已經離開龍城十年,可卻一直與路橋和嚴鶴炀保持着聯系,因此第一時間就找了二人。

當時路橋還未及說話,嚴鶴炀就一口應了下來,之後路橋便沒再插手這件事。

嚴鶴炀也不負衆望,他找了譚淞,千辛萬苦地在譚家的醫院弄了個小門頭。

醫院那可是金山銀山來錢快的地方,就算是個小超市也一樣,張月英知道後別提多高興了。

“什麽超市?”鄭銘不知道這事兒,于是問道。

譚淞便偏頭把這事兒給他講了兩句。

鄭銘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嚴鶴炀:“這麽積極?你不會是對辛免有什麽想法吧?”

“別瞎說,”嚴鶴炀斥責道,又解釋,“小時候我爸媽忙,總把我送到路家去,張姨也照顧過我很多,現在我有能力了,幫幫他們母子也無可厚非。”

“辛免他媽是路家的保姆,幫忙照顧客人不是她的工作職責嗎?”鄭銘說,“怎麽你還感恩戴德上了,這樣也沒見你給你家保姆買大房,送豪車,她老人家照顧你可比辛免母子兩個多了。”

譚淞偏頭笑了起來,恰好門被從外面推開,他擡手笑着喚了聲:“橋兒。”

“嗯。”路橋淡淡地應了一聲,在譚淞面前落座。

“我就說他嘴壯吧,我酒剛醒好,他人到了。”鄭銘說。

“給他喝吧。”譚淞說,“過幾天說不定他爹也和你爸一樣,要給他搞出來個弟弟了。”

“那有什麽奇怪的,”嚴鶴炀說,“洛颀這個年齡要是不想生才奇怪。”

“她前幾天去我們醫院做了檢查。”譚淞說,“恰巧我那天當班,在樓上看到她了,她還問我們老主任怎麽樣生男孩的幾率大,後來被我們老主任好一頓吐槽。”

“美人兒弟弟都這麽大了,她還生什麽生?”鄭銘說,又好奇道,“你們說,她生美人兒弟弟的時候才多大啊?”

“行了。”路橋輕輕敲了敲桌面,“先談正事兒。”

在這件事情上,作為當事人,他好想比任何人都淡定,也都更不放在心上。

鄭銘是吃過老爹不本分,在外面偷偷造人的苦的,見路橋這麽淡定,忍不住問道:“你不會是真覺得他們生不了吧?”

又道:“難不成你偷偷給洛颀下了避子藥?”

路橋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雖然鄭銘并沒有完全猜對,可卻猜對了一部分,別的路橋或許無法确定,可他卻知道,路濰州和洛颀絕對生不出來。

就算再費盡心機,對洛颀來說,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事兒。

相對于路濰州生不生二胎,嚴鶴炀還是更關注三日後接辛免的事情。

見路橋沒搭理鄭銘,他傾身過來:“過兩天一起去機場嗎?”

路橋淡淡地點頭:“辛免回來,我應該去接。”

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路橋并沒想到蘇釉會在那天出事。

他也并沒能和嚴鶴炀一起去機場接辛免,更沒有看到辛免到處搜尋後,略顯失望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改文名了,捂臉ing;

說一下,橋兒和辛免沒有戀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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