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措手不及

左無霜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出這個請求，但是在猶豫了一下子之後也應下了，畢竟她現在無處可去，最重要的是出現在西門吹雪眼前的話更是不合适。

夜深人靜，像中秋佳節這種日子，基本上都沒有什麽酒肆開門，左無霜和葉孤城在找了兩條街後還是沒有看見一家開着門的店。

“如果左姑娘不嫌棄的話，我先前住的客棧裏幾杯水酒也勉強能夠配得上今夜的月色，正好現在找不到酒家，不如一起過去？”

葉孤城說話的時候雖然也很清冷，卻和認識之初千差萬別，之前左無霜還沒有察覺到，然而今晚的相處之下她總算真的敢這麽确定了。左無霜不是個自信的人，除了在劍這個方面，她想象過葉孤城也許會喜歡自己，卻沒有想象過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自己會是怎樣的表情。

——已經來不及了啊，為什麽沒有早點等到這一天呢……

如果他殺了西門吹雪，那她勢必一生都不可能與他在一起，而如果是西門吹雪殺了他，那結局也沒有分毫的差別。

察覺到她的低落情緒，葉孤城也只是苦笑了一下，往自己住的那處客棧走去。時間确實已經在深夜，小二幾乎準備着要關門的時候他們才到，得知是這裏的客人之後便給他們拿來了酒然後去後院睡覺了。

偌大的廳堂內只有他們兩個人，關上的門阻擋了外頭的月色，桌邊的蠟燭也似乎快要燃盡。

這真的不算什麽喝酒的好時機，然而左無霜卻無比幹脆地撕開壇封喝了起來，她喝的很快，卻不猛，一整壇下去也不見一點酒意上來。

葉孤城也沒有阻止，就像過去那麽多次一樣淡淡地看着她而後淺酌。

“左姑娘酒量依舊如此好。”

“城主也是，我從未見你醉過，而你卻見過我醉倒兩次。”

“因為一夢三生醉倒的那次着實算不得什麽，左姑娘的酒量确實很好。”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後才繼續說道，“至于另一次……雖然是醉了，不過也……”

“嗯？”其實她一直很好奇那一次的事情，只可惜問別人根本都問不出什麽結婚，眼下有機會直接問葉孤城也是倒是最好。

“沒什麽，那次的事情左姑娘毫無印象了麽？”

左無霜點頭，“算是吧，醒過來之後什麽都不記得了，不過後來有聽林都統說過一點，說要動手殺了他什麽的。”

“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其餘也沒什麽有趣的，左姑娘那次喝了多少？”

她歪着頭回憶，“四五壇的樣子吧，那酒的确很烈，我喝過的當中也是極品了。”

不知道何處吹來的風突然将桌邊的蠟燭吹滅，整個廳堂瞬間陷入黑暗。她只覺在這個瞬間似乎聽到了他屏住的呼吸。

“看來那小二忘了留蠟燭給我們了，現在怎麽辦？”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一個無比鎮定的聲音在說，“……左姑娘可還願意繼續喝酒？”

“酒……對我來說是第二生命，自然不會輕易放棄，城主呢？”

這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覺，左無霜甚至能夠感受到那個人的靠近，雖然看不見卻無比清晰。

“……那次你問我，是不是讨厭你。”

“……”

“雖然我回答了，但是你未曾聽見。也許現在說晚了，但是——我不讨厭你。”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葉孤城，甚至想要去哪裏找到了火看清楚說話的人到底是誰，驚訝麽不只是自己當時幹過的事情，更是他此刻的回答。

——可是你為什麽要在現在說呢，別讓我知道，求求你了啊。

“很久以前就想過，如果可以這樣喊你的話會怎樣。”葉孤城頓了頓，“無霜。”

左無霜差點打翻桌上的酒，完全搞不懂他突然說這些話意欲何為，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怎樣回答。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不是時候，但是再過一些日子，可能就沒機會說了。”

“……那現在說也沒有任何用吧，既然無法改變結果……”

“至少不留下遺憾，我不是那樣偉大的男人，就算沒有結果，也不想讓喜歡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

“……別開玩笑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想在這一戰之前有什麽遺憾吧。”

“我先走了……”她站起身來打算離開，卻根本摸不着黑暗中的方向，直接與一樣站起來的他撞了滿懷。

“……抱歉。”

他身上的清冷味道還是那樣，讓她忍不住貪戀，就差要深吸一口氣了，然而理智一直在提醒她不能這樣。

葉孤城沉吟了一會兒後開口，“誰都不希望看見你這麽對自己，既然是無法避免的事情，逃避也是枉然。”

“……那也不要逼我啊。”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一定是因為酒的緣故，一定是，“你……你不喜歡我的是不是？”

慌亂間有什麽東西堵住了自己的唇，溫熱而柔軟，讓她瞬間睜大眼睛。

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間被放大，完全無法形容這種感受，左無霜驚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去放，身體僵在原地不知道做什麽反應。

溫熱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想要落淚，“……我想，我不是在開玩笑。”

左無霜只感覺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根本沒有招架的能力，也沒有思考的能力，像是溺水中的人一樣，狠狠地抓住他衣服前襟不想放手，用力用到指節發白。

葉孤城亦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伸出手抱住了她，即使動作生硬。

“雖然不可避免，但是那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選擇，誰都不會怪誰。”

眼淚幾乎不受控制地流出，完全感受不到被喜歡的人擁抱的喜悅，除卻害怕還是害怕。

“我現在才知道，你比我想象中要殘忍得多，既然這麽喜歡，那當初就不該阻止我将她吸納進來。”

晨光中，少年颀長的身形顯得有些單薄，然而卻不影響他整個人的威嚴。

“就算我不阻止，她也不可能參與的。”葉孤城神色寡淡，“此刻更是多說無益。”

“你知道我一共問宮九買過多少殺手麽？”他話鋒一轉，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這下連葉孤城都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在此之前我只想過如果能夠因為你讓她一起加入，沒想到結果這個作用是相互的，也罷，畢竟相處了這麽久，我也不忍心。不過我覺得你沒比我好到哪裏去，不過是先捅一刀再給藥的行為。”

“……”

“話說回來就算昨晚的事情傳出去，也是對西門吹雪的影響比較大吧？”他突然想到什麽一樣，“要不要繼續？”

“沒必要，反正接下來的事情已經都準備好了不是麽？”

“舍不得就直說吧，好了，我不和你開玩笑，一切照舊，注意一下陸小鳳的動靜就可以了。”

左無霜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半個身體趴在桌子上，視線模糊看不清眼前景象，好不容易适應了眼前的光線。

昨晚一直在這裏喝酒，後來因為葉孤城說的話讓她激動得過分了，然而到最後都沒有吵出什麽結果，最終兩個人還是坐在原處喝酒。

“算了，就當是做了個夢好了。”她看了看桌面上淩亂的杯子以及地上的酒壇，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現在想來還是會覺得這個夢太過不真實，左無霜收起自己的劍打算離開，卻在不小心在腰間摸到一個東西。

那是一塊玉佩，質地溫潤玉身通透，有一面刻着一個‘葉’字，中間用一根紅繩穿過，底下是一個同心結。

她愣了好久，手緊緊地抓着那塊玉，似乎要将它捏碎一般。

他到底算是什麽意思她根本搞不懂，不過既然現在不見他人，那就幹脆當做了個夢撿了塊玉算了，別的多想也無益。

左無霜把那塊玉收在懷裏，在剛起床的小二那滿是驚訝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而此刻站在二樓的窗戶口的葉孤城在看見她一次都沒回頭絕塵而去之時總算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坐在圓桌邊飲酒飲得惬意的少年也只是搖了搖頭未曾說話。

“走吧，接下來的事……只希望一切順利吧。”

“白雲城主也會說這樣毫無自信的話麽？”

葉孤城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手觸及到自己腰間已經空了的那塊地方，握緊了拳頭後轉身離開。

——月圓之夜，紫禁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這大概會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需要如此在意的和對手，可事實上根本就無法真的與其較量，葉孤城自己也何嘗好受。

冒天下之大不韪，然而毫無退路。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任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