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奔波了一天，又不能說話，回閻王廟的路上，小栖無沒忍住就蜷縮在蘇聞身邊睡了過去，等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而外面已經黑了。

她一睜眼，谛聽就蹭了過去，用頭去拱他的手。

小栖無順勢抱着谛聽的脖子，騎在它背上下床：“爸爸呢？”

谛聽馱着她走到外面，蘇聞在神像下的蒲團上靜坐，聽到動靜他睜開眼，聲音有些啞：“醒了？”

小栖無點頭，笑眼彎彎：“嗯嗯！”

蘇聞起身将她從谛聽身上抱下。

【終于說話了，兩個小時了，要不是老公的顏值，我真的要在這個直播間待不下去了。】

【在這裏待了兩個小時了，還以為是啞巴主播，都想要捐款了。】

【這就是閻王廟的儀式感嗎？冥想？】

【不得不說，蘇聞在沒有面對孩子的時候有點吓人。】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覺得，帥是帥的，但耐不住有點兇啊。】

不怪直播間的觀衆們抱怨，蘇聞本來話就少，在栖無睡着後他更是一句話都不說，将人抱着回來後就在這裏靜坐到現在。

觀衆從沒見過哪個直播間這麽離譜過，再看其他幾個家庭的直播間，哪個不是歡聲笑語的。

是真不會營業啊。

就算觀衆們再怎麽喜歡，也擋不住蘇聞這麽啞巴，所以好多路人都散了，剩下的甚至還閑聊似的讨論起了大家今天的晚飯吃了什麽。

現在栖無醒了，蘇聞也開了口，彈幕才慢慢增多。

【今天他們晚飯吃什麽，我最喜歡看小孩的吃播。】

【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這父女兩今天一整天都沒進食啊，是我錯過了？】

【在直播間待了一天，他們确實沒有吃東西，只有小栖無喝了奶。】

【這是認真的嗎？別說大人了，小孩子身體吃不消吧。】

【總不至于窮得飯都吃不起。】

跟拍的汪洋也在奇怪，這父女兩怎麽一整天了什麽都不吃，而且據他觀察，這家裏除了一點點水果餅幹就沒有其他看起來能吃的東西。

為了小栖無的身體着想，他提醒：“蘇先生，你們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蘇聞：“晚飯？”

在他這裏，就沒有晚飯這個概念。

汪洋：“你們一天沒吃東西了，小栖無這營養跟不上吧。”

這話提醒了蘇聞，在買奶粉的時候，那人也說要給小栖無做點其他的東西吃。

可是，殺鬼他有辦法，做飯他是真的一頭霧水啊。

冷面帥哥頭一次露出了一點茫然的表情。

【太奇怪了，就算是第一次養孩子，自己也要吃飯吧，怎麽一點常識都沒有。】

【他茫然了，有點詭異的反差，這可能是不會做飯吧。】

【可也不能餓着孩子，栖無三歲了，不吃飯身體會不健康的。】

汪洋也看出來了，面前這位可能真的是不會做飯，可是這明明就是一個很好的曝光啊，廚房殺手奶爸親自下廚給寶寶做飯，這多有愛。

但面前這位好像根本就沒有這個意識。

算了，他還指望一個可以在這裏靜坐兩個小時的人營業什麽呢。

蘇聞現在有點煩躁起來了，早知道讓孟婆來好了，這些她肯定會，自己去奈何橋代班都行。

察覺到判官爸爸的變化，小栖無摸摸他的手：“爸爸是不是餓了？栖無的奶給你喝。”

然後再悄悄上香給爸爸吃！

“不是。”蘇聞轉身問汪洋，“請問，飯怎麽做？”

汪洋：“…”

“做飯的前提是，您要有飯，但這廟裏好像什麽都沒有。”

蘇聞又沉默了，汪洋又熱心建議：“太晚了今天，或許今天你們可以點外賣？明天買一些柴米油鹽，然後在手機上搜搜食譜。”

外賣？

又是一個陌生的詞。

蘇聞還沒說話，好奇的栖無就問了：“外賣是什麽呀？”

蘇聞：有時候小閻王這種不懂就問的性格倒也方便了自己。

【不會吧？沒吃過外賣，家裏又什麽都沒有，他們難道是喝露水充饑？】

【快告訴我他們是神仙吧，不然我真的要把他們帶去研究所研究了。】

汪洋耐心的給小朋友解釋：“外賣就是飯店做好了飯，你們在手機上下單付錢，會有專門的外賣配送員給你們送到家裏。”

小栖無：“哇！”

蘇聞也有些驚訝，人界居然會有這麽方便的生活方式。

“好，吃外賣。”他當機立斷，“栖無，可以把手機給我一下嗎？”

“好！”

話音才落，谛聽就跑進了房間，嘴裏叼着小書包出來，蘇聞拿了手機，非常鎮定且禮貌地詢問：“請問，這個要怎麽下單。”

【……歪研究所嗎？快把這個史前人類給帶走。】

【這是從沒通網的地方出來的吧。】

【到底是哪裏的桃花源這麽養人！】

【別嘲諷啊，現在很多老人不也不會玩這些功能嗎？】

【劃重點：老人。】

父女還不知道網上的人已經把他們從說成了什麽樣，兩個鬼神湊在一起學習手機功能，很是認真。

最後，總算是順利下好了外賣單。

小栖無對這個很期待，一直守在閻王廟外，就等着外賣員上門。

四十分鐘後，外賣員氣喘籲籲地背着箱子上來了：“請問栖無女士是哪位？”

小栖無立刻站起身來糾正他：“我叫栖無，不叫栖無女士。”

外賣員原本累死累活的爬山，還有些心煩，這會兒看到這麽個萌娃，頓時氣就消了不少：“那栖無小朋友，您的外賣送到了。”

他拿出外賣：“祝您用餐愉快，可以的話，可以讓大人給我點一個五星好評哦。”

“謝謝你。”小栖無說完，谛聽就上前叼着外賣放到了一邊的桌上。

“栖無不懂五星好評，我讓爸爸來。”

看外賣員這麽累，她拿過一旁的蒲團：“你休息一下叭。”

外賣員心裏一軟，原本想說不用了，可是真的有點累，所以就坐了下來：“謝謝，我就坐一會兒。”

蘇聞也出來了，外賣員一看氣場這麽強的人，下意識就要站起來，但這時卻發現，一旁的小孩居然在給自己扇風。

小栖無一臉純真，還在仰着頭看爸爸：“爸爸！我們可以給他一個五星好評嗎？”

“我……”外賣員有點局促，剛想站起來，卻聽男人說了一句，“坐吧。”

“謝，謝謝。”外賣員撓撓腦袋，“我不是一定要您給好評的意思，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過了，這對我們挺重要的。”

蘇聞：“可以，稍等。”

他還需要研究一下這個好評怎麽給。

“好的好的！”外賣員擋住了小漂亮的手，他擡頭看着牌匾，“不用給哥哥扇風，謝謝你小朋友，不過你們這是閻王廟嗎？”

“是呀。”

外賣員稀奇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閻王廟，好像也沒什麽人，你們在這兒做什麽？”

小栖無：“栖無是這裏的廟祝。”

外賣員：“…咳”

他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再看一旁的漂亮男人，居然也沒有反駁。

這麽小的廟祝？！

他也不好說什麽，只好道：“挺好的挺好的。”

但小栖無卻看着他的眼睛，撐着下巴提議道：“你可以給家裏人上柱香。”

外賣員：“？”

他愣住了。

【雖然說童言無忌，但是這麽說不好吧。】

【拜閻王是希望以後自己或者泉下的家裏人過得好，也保佑現世的家人，這麽說好像人家親人死了一樣。】

【小栖無，快呸呸呸！蘇聞你快教孩子別說話了。】

但蘇聞還在認真看手機，根本就沒有要攔着小閻王的意思。

讓大家意外的是，外賣員并沒有生氣，他看着面前的小孩，不确定地問：“你說什麽？”

小栖無認真地說：“上柱香，可以給你的家人帶去你的心意。”

這話說得就很明顯了。

“我…”外賣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麽知道？”

小栖無眨眼：“因為我是廟祝呀。”

外賣員這下真的是對這個小孩子刮目相看了。

他嘴唇動了動，卻怕自己說什麽都是對面前小孩子的不尊敬，幾秒後，他才慌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把自己的帽子拿下來放到一邊。

他看着供桌上的香燭：“這些多少錢買？”

“不要錢噠。”小栖無墊着腳給他拿了香燭，“不過以後為家人上香，需要自己帶過來哦。”

外賣員接過去默默點燃，又跪在了蒲團上，醞釀幾秒，還是低聲開了口：“閻王大人，我叫吳開，我爸爸叫吳起，在這裏給您上柱香，希望您能待我泉下的父親好一些，讓他，下一輩子投到一個好人家吧，不用再遇到我這樣的不孝子了。”

蘇聞在這時擡眸，看了他一眼。

吳開說完又看向那個看起來就很不簡單的男人：“請問，給閻王上香，我可以給父親說幾句話嗎？”

還是要問問規矩。

蘇聞嗯了一聲：“可以。”

吳開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又點了一炷香，說：“爸，兒子不孝，一直也沒讓您省心過，也沒能見到您最後一面，我…對不起，對不起爸。”

“我現在回來了，長大了，在努力工作，以後也會照顧好媽，您不要擔心，在下面好好的。”

“我會經常來上香，如果投胎了，就跟閻王爺說，讓他給您選個好人家，以後讓您遇到一個聽話的好兒子。”

“爸…對不起。”

後面他跪在蒲團上，垂着頭，聽不見聲音，但身體卻一直在顫抖，眼淚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

小栖無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緒感染，她也覺得自己好難過，剛想走過去安慰一下時，卻被判官爸爸攔住抱了起來。

她懵懂地轉頭看向爸爸。

蘇聞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

好一會兒吳開才哭完起來。

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他自嘲笑了笑：“讓你們見笑了，我爸上周去世了，我有點沒控制住情緒。”

說完嘆了口氣：“他，苦了一輩子，為我操心了一輩子，整天恨鐵不成鋼後悔生了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解脫。”

說着又喃喃道：“投胎了就好了，投胎了就好了。”

【卧槽，栖無怎麽看出來他家有人過世了？】

【了不起啊我的小閻王廟祝。】

【這小哥也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人都沒了。】

而蘇聞也沒回吳開的話，而是淡淡道：“五星好評已經打了。”

吳開愣着點頭：“謝謝。”

“謝謝你們。”又重複了一遍後他再看向小栖無，“小廟祝，很厲害。”

小栖無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時吳開已經重新戴上帽子背上包要走了：“我要繼續去接下一單了，改天我會再來的，再帶上我的兄弟們。”

小栖無揮揮手：“好呀！路上小心，你爸爸會聽見你的話的！”

吳開笑了一下：“希望吧，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聽到，可是我好像真的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說出那些話了，見不到摸不着，也沒有爸爸了。”

小栖無歪歪頭，想了一下，然後說：“你還有媽媽，要好好珍惜呀。”

“你可以，做媽媽聽話的好孩子。”

怕判官爸爸又不讓自己說話，她又着急想着話補充：“爸爸是不會後悔，自己擁有了孩子的。”

吳開身體顫了顫，眼睛通紅：“我倒是希望他後悔。”

那也不會這麽苦了。

等吳開走後，小栖無才問：“爸爸剛才怎麽不讓我說話呀？”

“人生無常，種的因結的果，都該自己去承受。”蘇聞說，“他現在忏悔無用，栖無不要為了他難過。”

小栖無抿抿嘴：“可我還是忍不住。”

“爸爸，他還要照顧媽媽，還要努力長大，他現在很需要安慰呀。”

蘇聞微怔。

小栖無抱着他的脖子，又看着外面漆黑的山路吳開離開的方向，說：“亮亮媽媽也是。”

“還有爸爸，就像那天看到你回來，栖無也很想安慰你。”

她說得累了，又停一停，接着說：“栖無覺得，你們好像很累，需要…嗯，就是…就是很需要安慰。”

她有點懊惱：“栖無說不明白。”

蘇聞沒忍住揉了揉她的頭，身上讓觀衆們覺得害怕的氣場也散得無影無蹤，他低聲道：“需要支撐。”

小栖無：“诶？是這個意思嗎？”

“嗯。”

在瀕臨崩潰時，誰都在奢求得到支撐點。

他也一樣，即便他是鬼神，雖然從未說過，可是那日從幽冥門回來，小閻王的話卻在他心裏印下了磨滅不掉的柔軟。

“是爸爸不對，栖無做的對。”

小栖無高興起來：“那爸爸也會做錯事，也要學會長大哦。”

【真的，有時候人在崩潰時很需要一句安慰。】

【小栖無多少有點靈性吧，怎麽這麽早慧啊！】

地府，鬼差站在鬼群中大喊：“吳起！吳起！”

一個坐在河邊一直雙眼放空的老人遲緩地轉過頭：“誰叫我？”

鬼差找到他：“跟我來，有人供奉你了。”

周圍聽到的鬼立刻躁動起來：“供奉！現在人界的供奉可以通往地府了嗎？！”

“當然。”鬼差說，“這都是閻王大人的功勞。”

“那現在能不能托夢啊！我也要我家裏人給我供奉！”

“鬼差大哥，行個好，我們要怎麽做！”

鬼差示意大家安靜：“先別急，地府秩序正在逐漸恢複，該有的都會有的。”

然後就帶着吳起走了，留下鬼們探頭探腦地看發生了什麽。

鬼差對吳起說：“吳開給你燒了錢，這邊正在記錄，然後直接給你。”

吳起擺擺手：“在這兒我拿那些有什麽用，給大家分了吧，我只想聽聽我兒子說了什麽。”

鬼差給他聽了他兒子的話。

吳起坐在凳子上，翻來覆去地聽，聽得老淚縱橫，又自言自語：“哪有老子不要兒子的，懂事了好好照顧你媽，不然下來我還是要收拾你的。”

外面的孟婆和城隍見了，皆是松了一口氣，太好了，這是多少年來的頭一遭啊。

而這時，幽冥門內卻突然躁動了起來。

一個女聲像是才睡醒似的，帶着倦意不耐罵了句：“多少年了，你們這群醜東西還不給老娘消停？”

過了沒一會兒，那個女聲裏卻又帶了些疑惑：“功德？新閻王？”

“老娘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