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世間百态

“哎，那洛棠少爺也不知犯了什麽大罪，這樣冷的時節竟要被譴去守護禁地，那可不是什麽好去處喲！這行程最少也得七日，他那身子骨受的住嗎？”穿着破布襖的老頭一邊接過婆娘手裏燙好的暖酒一邊說道，“那哪是我們這種下人能關心的事，你做好你該做的事罷，路途上要注意安全吶！”老婦人将這幾日行程的幹糧遞給老頭，囑咐他本分做事就行，老頭笑着點點頭，出門去了。

将馬車和物什準備好後，老頭走到洛棠的院子裏去叫他，本以為這位少爺尚在睡覺，誰知當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背着行囊的少年站得筆直地望着竹林，表情堅毅，老頭一輩子是個粗人，沒見過什麽世面，但當他看到洛棠的時候，他心中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這個少爺以後一定會有了不得的成就。

“洛棠少爺，該走了，老奴是奉命來送你去北之禁地的”

洛棠轉過身，看了他居住了十二年的小屋最後一眼，沒有再回頭，跟着老頭離開了,背影決絕而堅定。

“老大爺，一路上勞煩您了”洛棠微笑着說道，唇邊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

“少爺這是折煞了老奴啊，您叫我莫老頭就行了，一路上有什麽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您原諒吶！”老頭埋下頭惶恐地擺擺手，一輩子生活在最底層的他從未被人感謝過，這個少爺真是個好人啊，笑起來更是好看極了，怎麽遭了這樣的罪，老頭一邊扶着洛棠上車一邊在心裏嘆息道。

“少爺您可坐穩了！走着嘞！老奴這一輩子都做這活計，這次我們走的道是最安全平穩的一條，老奴走了很多回嘞，不過那北之禁地卻沒有實在的看過呀！”莫老頭為人趕了一輩子的馬車，身上沒什麽厲害的拳腳功夫，更不會獵妖師的靈術，但也因此選的道都是危險最少的，沒過多久，莫老頭就駕着馬車離開了南靈門，洛棠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南靈門恢宏的坐落于山脈之間，看上去就像沖入雲霄的龐然大物，不可撼動。

我洛棠，還會再回來的，屆時，必定震四方，刃仇人！

剛滿十二歲的少年眼神裏充滿了銳氣，不複之前的溫和謙恭，人生的種種磨難讓他不得不收起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該有的天真和活潑，除了逼迫自己快速的成長，他別無選擇。

馬車輪子的轱辘聲一路上伴随着洛棠，路邊泥土和着青草的芬芳令他心裏沉重的陰影淡了些許。

“嗚哇.....嗚哇啊.....”路邊趴着一個不知哭了多久的嬰孩，應該是被父母遺棄了，越靠近北方和南方的交界處饑荒就越嚴重，這裏經常發生戰争，人和妖怪之間的，人和人之間的，妖怪和妖怪之間的，這種年幼的孩子被遺棄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洛棠很想将那些孩子抱上車來，但是他不能那樣做，他連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那些孩子，禁地的環境也許更嚴苛，更艱難。

這幾日的旅途，讓洛棠看到了很多他以前沒有見過，也無法想像的事情，讓他對人生，對自己的遭遇想通透了許多，更加的成熟了。

這世間，多的是貧苦的百姓，多的是被妖怪殺掉和吃掉的無辜凡人，多的是戰争和離亂，多的是生死永隔，他洛棠并不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最起碼他好好地活着，活着，比什麽都重要，因為活着就意味着無限的可能性，意味着生命的燃燒。

在父親的一本書上，他曾經看到過被用墨水圈出來的一段話：“天下皆在吾心，吾心既是天下”。

他一直不太理解這段話的真意，他封閉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想着天下如何與他有何幹系，他連自己都無法拯救，如何心有天下，而且認為這大概是父親年輕氣盛時喜愛的話罷，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是自己錯了，他才深深地明白，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怎樣值得尊敬的男子。

不論一個人身負國仇還是家恨，他首先是一個人，人最首要的目的就是活着，然而活着是一件最簡單又最難的事情，他該如何活着，是讓仇恨支配所有一切，還是他支配仇恨成為自己的動力，成為一個強大的獵妖師，如果選擇前者，也許大仇可報，報了之後呢，他便不再是個人，因為支持他成為人的動力消失了，選擇後者，報仇對他來說是一個必經的成長歷程，只會讓他變得更強，而不會讓他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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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成為強者，就要學會心有天下，行走天下，以此來鍛煉自己的本心，修煉自己的本事，洛棠是個聰慧的人，想通這一切過後，豁然開朗。

爹和娘的仇，他是一定要報的，然而他不會讓仇恨毀了自己，那兩個卑鄙之人只會成為他成長為強者的墊腳石！

“洛棠少爺，還有兩日我們便可到了，您可有什麽不适的地方？”莫老頭停下馬車來休息，将水遞給洛棠，一臉關心地看着他。

莫老頭樸素的關心讓洛棠感覺很溫暖，“我并無大礙，只是有些暈車，倒是辛苦你一路上為我趕車了”洛棠溫和地笑着說道。

莫老頭不禁老臉一紅：“哎呀，少爺您真是太客氣了，這都是老奴該做的”。

一主一仆就這樣站在馬車旁說着一些無關的話，不需要猜忌，防備，這樣的交談是洛棠許久都不曾有過的了。

休息過後，他們又繼續踏上了旅途，終于，經過兩日的舟車勞頓，已經可以看到北方的靈坊了，靈坊是獵妖師對集市的稱呼，靈坊和普通老百姓的集市有很大的不同，靈坊主要買獵妖師需要的物品，從最基本的裝備到比較稀少的都有買，靈力補充劑，陣法真解，等等獵妖師需要的東西都應有盡有。

“洛棠少爺，穿過靈坊再過不久就到北之禁地了，您有什麽需要的東西都要在這裏買好，老奴雖沒去過北之禁地，但那裏肯定是沒有什麽東西買的”莫老頭一邊趕着馬上一邊對洛棠說道。

“我知道了，你找到地方将車停好，随我去看看有什麽賣的吧”。

“好嘞，老奴知道了”。

主仆二人将馬車停在一家客棧旁，拿了銀子讓店老板看好後就走進了集市。

路上莫老頭欲言又止的看着洛棠，似乎很想說些什麽，但又沒有說出來，洛棠見狀笑着說道：“老大爺不必拘謹，你有想說的直管說就是”。

莫老頭想了想，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不知洛棠少爺身上盤纏可夠？如若不夠，老頭子這裏還有一些，可以借予少爺。”

洛棠不禁愣住了，可以看出來老大爺的生活一定非常艱苦，可就算是這樣，他都還是願意幫助洛棠，還考慮到洛棠的自尊心，用了“借予”而不是“給予”，他這下把錢拿給洛棠，洛棠如何還他，想必他心裏很是清楚這錢拿出去是回不來了的。

“莫大爺，洛棠很感謝你的一片愛護之心，有生之年如若能有所成，必不忘你！”洛棠認真地對着莫老頭說道。

“老奴受不起少爺的恩惠啊，少爺你是個好人，老奴這一路過來都看得很清楚呀，老奴這樣做完全是自願的”莫老頭趕緊埋下頭恭敬地說道。

洛棠将身上的包裹拿下來，從裏面摸了一下，“莫大爺，你看這是什麽？”

莫老頭擡頭一看，頓時傻眼了，五顆色澤極好的靈石閃晃了他渾濁的雙眼。

這，不是說洛棠少爺生活很是貧苦嗎，怎麽會有靈石呢，洛棠笑了笑沒有說話，将靈石收好示意莫老頭跟上。

洛棠的生活确實很貧苦，但貧苦有時候跟沒錢是兩回事，在南靈門他不能過的太好，過的太好就會有人看他不順眼，要想方設法的折磨他，所以他就算想過好都不行，只能清貧樸素地過日子，但其實他還是比較富有的，他爹娘以前留下來的靈石和靈晶被藏起來了，只告訴了他一個人在哪，所以那些人來搜的時候并未搜到，他是在出發前一天把它們挖出來的，爹娘留下來的東西都是極好的，他剛才摸出來的那些是最普通的一些，他這行囊，其實滿滿的都是靈石和靈晶，其他什麽也沒有。

在世上，凡人花的是銀子和金子，獵妖師們花的是靈石和靈晶，後者可買前者，前者卻未必能買後者，尤其是靈晶，有價無市，靈晶礦脈太過稀少，而且難以開采，所以很是吃香。

在買了一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後，洛棠來到了一家裝修得還不錯的兵器商鋪裏，商鋪的老板一看有人來了，連忙出來又是泡茶又是熱情地介紹各種兵器，但是任他說得天花亂墜，洛棠也沒有什麽表示，莫老頭站在一旁，心裏直誇洛棠沉穩大器。

“好了，本公子要的豈是這些凡品，你還是把你們店裏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吧，不然就別浪費我的時間”洛棠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公子範兒十足。

那店老板看洛棠穿的很是一般，跟在身旁的莫老頭更是寒酸極了，心裏不由得打着鼓，這小子別是沒錢裝大爺，浪費他李二的口舌和時間吧，洛棠如此聰慧的人，一看李二那滴溜溜轉的眼珠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從包裏拿出三顆色澤極好的靈石擺在桌子上，洛棠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有沒有好東西，沒有就直說，本公子可是很忙的。”

那李二一看見這三顆靈石頓時眼睛都直了，連忙搓着手賠着笑說道：“公子稍等，小的這就去給你拿來”。

“綠水，招待好這位公子，我上樓去拿東西！”李二一邊走一邊朝一個丫鬟喊道。

“是，綠水這就來。”待這丫鬟走近了，洛棠發現這竟是個很清秀的女子，會在這種地方做丫鬟，想來應該是被父母賣過來的。

“公子請用茶”綠水輕柔地端着茶杯遞向洛棠。

洛棠溫和地笑着接過了茶杯，但手卻刻意地避開了和她手之間的接觸。

他向來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也許是年幼時被拳打腳踢的不好回憶，以至于現在很是反感這種接觸。

綠水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眼神黯淡了下，但又很快微笑着站在一旁服侍。

“公子，小的拿來了，這可是咱們店的鎮店之寶，您可得看仔細咯！”那李二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盒子，将它放到了桌子上，洛棠打開盒蓋，裏面放了三件東西。

第一件是一個手镯，看上去光華流轉甚是奪目，第二件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玉質五色彩蝶，第三件則是一張破舊的殘圖，李二告訴洛棠，這手镯可以增強人的體質，長期佩戴的話可以滋養魂力，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寶貝，這玉質五色彩蝶則是一件飛行用品，可放大也可縮小，飛行速度日行千裏，也是難得的好寶貝，至于這殘圖他也不知道有什麽用，只知道是祖上傳下來的很重要的東西。

洛棠想了下，準備選擇買可以快速飛行的彩蝶，他在禁地很需要這種東西，用腳走可是會走死人的，然而就在此時，洛棠發現自己胸前的玉佩竟然微微的在抖動，十二年了，他從未見過這玉佩有任何反應，今日居然有反應了，壓下心中巨大的激動，洛棠面上不動聲色的看着這三件東西，猜測着到底是哪件引起了玉佩的反應，這玉佩一定不是凡物，肯定很有來歷，雖然前兩件東西很不錯，但也不至于罕見，想了想，應該是那張殘圖引起的了。

但他不能名目張膽地去買殘圖，這店老板不是傻子，看見他買殘圖，一定會有所懷疑，懷疑他是不是知道關于這殘圖的事情，甚至會想到更多，會給洛棠帶來很大的麻煩，甚至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他必須要聲東擊西，掩蓋真實目的和意圖。

洛棠一臉為難地看着李二：“你這前兩樣寶貝能單獨買嗎，我可以不買那張殘圖嗎？”

李二看到洛棠想買他的寶貝，不由地激動起來，有錢賺嘛，什麽都好說，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公子，這三樣東西是不能分開來買的嘞，你要買只能一起買！”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洛棠在心中嗤笑着，表面上卻顯得很為難，這李二看到他只想買兩件寶貝，對殘圖卻沒興趣，當然不願意放過這樣可以宰他的機會，這殘圖擺到現在都沒賣出去，表示基本上沒人對它有興趣，這李二也不懂，與其擺在這裏歇灰，不如賣出去賺錢，商人的心思并不難猜。

洛棠黑下臉來：“這殘圖我拿來幹嘛，難不成上廁所的時候拿來當廁紙，你可真想的出！”

站在一旁的莫老頭也皺着眉頭說道：“是啊，這破圖能幹啥喲，你莫要坑我家少爺嘞！”

李二一看這兩人都很不情願，頓時着急地說道：“公子诶，話可不能這麽說，這殘圖雖然不知道有什麽用處，但可是我祖上代代傳下來的，必定有大用處，這樣吧，我給你點優惠，三顆上品靈石，二顆下品靈石。”

“太貴了，為個破圖多花錢我是不會幹的”洛棠興趣缺缺地說道，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李二一看金主要走，立馬拉住了洛棠：“就三顆上品靈石，不能再少了！”

“兩顆上品靈石，兩顆下品靈石，你不賣就算了，我去其他店買”洛棠很是不耐地說道。

李二猶豫了一下，想着還是劃算的買賣，就笑着說道：“權當是結交公子吧，就這個價！”

洛棠付了錢後将前兩樣東西很寶貝的拿起來看，把那張殘圖丢進盒子裏以後就裝進包裹裏，看上去很是不在意的樣子，李二笑的滿臉的贅肉将洛棠送出了門。

莫老頭擔憂地說道：“洛棠少爺，你會不會被坑了喲！”

洛棠笑着說道：“無妨，我心裏有數”。

之後兩人又東逛西逛了一陣，買了不少東西，洛棠看時辰不早了，再過不久太陽便會落山，于是吩咐莫老頭回旅店牽了馬車離開靈坊，行駛了約莫一個時辰，洛棠看見一片衆樹環繞的山林，不覺有些奇怪，難道北之禁地還有很遠？不對啊，莫大爺不是說已經到了嗎？

“莫大爺，北之禁地還有多遠啊？”

“洛棠少爺，那片山林應該就是......北之禁地了”莫老頭說的話連他自己亦不是很相信。

這禁地不應該都是荒無人煙，沒有樹木綠草的嗎，怎麽這北之禁地就像一座普通的山脈似的.......洛棠不禁在心中诽腹：這裏是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