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疼小魅魔
後來的排練很順利,他與藺雪除了祭天之事,沒其它交談。
搞完已是夜晚,陌影想找易叢洲,可實在疲憊,聽王喜說明日還要早起,想想算了。
子夕的事什麽時候說都行,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如王喜所說,第二日一早,禮官天沒亮就在外等候,睡得迷糊的陌影被拉起來淨手沐浴更衣。
天才亮,他拖着腳步來到祭臺之下,頭戴長羽帽的群臣已在等候。元皎炎一身绛紫祭服,華貴異常,站在最前方。
其他官員高呼萬歲,元皎炎只彎了彎腰。陌影讓大家平身,往祭臺的臺階走,經過元皎炎身邊時,他突然伸出手指,彈了彈陌影的面具。
銀面具嗡嗡作響,困頓的陌影還以為受了襲擊,吓了一跳。花了幾秒鐘反應過來,他狠狠瞪了元皎炎一眼。
活閻王不僅變态,還幼稚!
元皎炎愉悅眯眼。
人群中的易叢洲看到這一幕,眉頭微蹙。
衆目睽睽之下陌影不能拿元皎炎怎樣,何況讓他揍攝政王,他也沒那膽子,只得氣沖沖往前。
後方的元皎炎輕笑一聲。
天色極暗,烏雲濃黑,随時要下暴雨。陌影不想冒雨加班,步子比平時更快。
祭臺的石磚臺階下是一條青石板通路,祭師從另一側緩步而來,與陌影會合。
藺如塵同樣戴長羽帽,明明斯文秀氣,唇紅齒白,卻眸色冰冷,生人勿近。
這麽多人面前,陌影本就緊張,近距離接觸股票男三號,更讓他呼吸發燙,腦袋都不會轉了。
對了,流程是什麽來着?
他實在想不起來,又不敢問藺如塵,眼珠轉呀轉,傷腦筋極了。
偏偏這時,震耳欲聾的「轟隆」一聲炸響在耳邊。
祭臺在高處,雷聲仿佛貼着耳朵響起,陌影差點被送走,往旁邊一個趔趄。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了他。
陌影偷瞄一眼,掃到藺如塵冷冰冰的臉,趕忙站好。
瓢潑大雨突至,嘈雜的雨聲壓過一切,整座麓山被隐藏在雨幕中。
壯觀的雨景震撼人心,前提是不在雨中。
哪怕禮官立刻為他們撐起寬大的獸皮傘,陌影的衣服也濕了半邊。
藺如塵也一樣,但他動作不疾不徐,拿着禮官呈上的香草冠。
陌影這才記起,該由祭師親自為他戴冠。
帽子看起來輕飄飄的,墜着流蘇。陌影以為很輕,誰知藺如塵給他戴上時,他脖子差掉被壓斷。
……這是什麽材料做的,怎麽這麽沉!
鑼鼓聲起,禮官退下,由藺如塵為他打傘。臺階濕滑,又是斜雨,他不得不往藺如塵的方向靠,否則分分鐘全身濕透。
近了,便聞到略略熟悉的香氣。
高冷如冰的藺如塵身上有股幽蘭草味,與昨日藺雪身上的一模一樣。
但帽子太重,陌影光讓脖子保持原位就用盡全部力氣,根本沒放在心上。
雨比依萍找他爸爸那天還大,防汛二級響應都該搞起來,學校停課,大家沒事別出門。惡劣天氣還得從事戶外高危工作,他簡直憨憨苦逼。
“媽媽問我為什麽常含淚水,因為這頭冠重的深沉,這雨大的吓人。”
陌影只想內心吐槽,可在大雨與重冠的雙重debuff下,他将這句話說了出來。
藺如塵唇角一抿。
陌影說完才發現不對,小心翼翼地斜了一眼藺如塵。對方什麽反應都沒有,大概聲音被雨聲蓋住了沒聽見。
狂風暴雨沖散了陌影的社恐,反正對方聽不到,他索性小聲吐槽:“這種雷雨天氣打傘會不會引雷啊,我不會成為史上第一個被雷劈死的皇帝吧,到了陰曹地府都要被其他皇帝笑死。”
藺如塵嘴角一擡,逗弄的心思又起,開口道:“不會。”
陌影冷不丁聽到這句話,渾身一抖,完全麻了。
太尴尬了,以為碎碎念別人聽不到,結果人家聽得清清楚楚!
這尴尬不亞于正在家裏忘情跳舞,一轉身,門口站着親媽。
陌影的頭垂得更低,香草冠差點掉在地上,他趕緊扶住,嘴巴閉得像蚌殼。
沒事,問題不大,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不就是裝個啞巴嗎,誰不會咋的?
想是這麽想,可自亂陣腳的他開始同手同腳。
順拐的模樣太滑稽,藺如塵極快地笑了一下,在冰冷的面容上昙花一現。
尬也尬了,人也淋濕了,倒不如好好把這勞什子的大典整完。
陌影帶着群臣祈求神靈保佑疆土與子民,祭享酌酒,誦讀祝文,飲福受胙。
儀式完畢後從祭臺下來,他迫不及待脫下帽子,被簇擁着去換衣。
祭天大典完畢,這一天的流程卻還沒結束。按照慣例,大典之後皇帝要召集群臣議事,俗稱「百官議事」。
與平日上朝不同,這次議事祭師也會參加。寬敞的大殿內,元皎炎站在左邊,藺如塵站在右邊。
只差一個子夕,三支股票就齊活了。
起得太早,陌影直打哈欠。議事不過是走過場,百官一一上前說祝福,有些無聊。
他百無聊賴,頻頻朝中後方的易叢洲看。當有官員站出來說「臣有事啓奏」時,他完全沒上心。
“皇上,長平将軍奉旨剿滅胡軍,天時地利人和,反被胡軍包抄,節節敗退。胡軍原本只剩幾個不成器的小蝦米,得勝之後卷土重來,擾得邊界不得安寧,民衆苦不堪言。不僅如此,臣接到消息,長平将軍瞞報死亡士兵人數,死了幾千人,卻只上報一千。”開口的是治栗內吏周添榮,掌管糧草。
說着,他命人呈上奏折與軍報。
他驟然發難,将沒有準備的陌影打得措手不及。
周添榮說完後,斜着眼睛看了眼前方老神在在的池霖。
這一幕被陌影看在眼裏。
昏庸的原主都知道,周添榮背後的人是池霖,他全靠池霖提拔才混到今日之位。
殿中二人的互動又那麽明顯,瞎子都知道幕後主使是誰。
好呀,上次他裝醉朝池霖扔酒杯,這人還不懂得收手,又叫了個替死鬼來出頭。
池霖,你自己是什麽貨色心裏沒點AC數嗎?賣官索賄的巨貪,誰給的臉說易叢洲?
他不知道,池霖這樣做,就是因為心裏有鬼。
那日集宴回去後,池霖宛如被抽空了脊梁,半天回不過神來。皇上在他面前摔杯子,還拒絕了他送的美人,究竟是因為喝醉還是別的原因,他不敢深想。
他命人打探消息,只聽說皇上對長平将軍态度大變,很是維護。
不行,他先前瘋狂打壓易叢洲,一定不能讓他起來。
砍一顆樹最好的時機是趁它沒長大時,若易叢洲勢力變大,會比今日更難以對付,不如先下手為強。
他的心腹也說,皇上對易叢洲好,不過是給他灌迷魂湯,趁他不備取其性命。善于揣度聖意的,一定要會和皇上打配合。
編織罪名讓易叢洲下獄,人能不能出來,人出來之後是不是全乎的,誰能知道?況且,若皇上不願處置細查起來,頂罪的會是周添榮,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周添榮這根導火索點燃了,其他炮仗立馬響起。有義憤填膺的,有披着羊皮讓皇上徹查還易叢洲清白的,有站在民生福祉的制高點上譴責的。
易叢洲隐在人群中,其他官員自發讓出一條通路,中央只剩他一人。
他神色淡淡,唇色更是淡得看不見顏色。
怎麽回事,昨天臉色看着好了些,今天就成這樣了,是淋了雨染風寒了嗎?
陌影心裏焦急,恨不得立刻帶小魅魔跑路,好好養着小魅魔,不讓他受到這樣的攻讦。
“臣以為不然。”烏泱泱要狙易叢洲的人中,走出一個滿臉皺紋的人,正是禦史大夫薛忠國。
“長平将軍骁勇善戰,為何這次在局面利好的情況下戰敗,其中緣由,還請皇上徹查。而且,他一心保家衛國,為邊界安定抛頭顱灑熱血。他縱然有錯,也請皇上看在他為平定邊疆付出的心血、立下的赫赫戰功上,寬恕他這一次。”
陌影心頭微松,薛忠國,你果然對得起自己的名字。會說話的就多說點,把池霖battle下去,我給你海豹鼓掌!
一直不說話的池霖終于開口了,“薛大人此話何意?對于軍功,皇上賞罰分明,莫非薛大人覺得,此前皇上給的封賞配不上長平将軍的功績?”
盡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非皇上忌憚,長平将軍豈止三品。
可池霖将這話擺在明面上說,将薛忠國放在皇上的對立面,無疑将了他一軍,卡住了他的後路。
“老夫絕無此意!”
“既然如此,昔日的功績,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在皇上面前提起?為國盡忠乃臣子本分,長平将軍理應打勝仗。耗費國庫那麽多銀糧,卻僞造軍報,此等不将皇上放在眼裏的滔天大罪,必須查清。”
三言兩語就将易叢洲的功勞說成理所應當,陌影恨得牙癢癢。這麽會PUA,不抓進局子真是屈才!
薛忠國一時想不出話反駁,池霖之父、丞相池厚德打圓場道:“池霖,不得對薛大人無禮,有話好好說,都是為了朝廷。”
池霖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辯,薛忠國不敵,其他官員更不敢出頭。
陌影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環視一圈,能打的竟沒有一個。
中間的小魅魔還是站得筆直,氣質超群,可他斂着眉目,顯得那麽孤苦無依,讓人心疼。
原主是昏君,在朝堂之上不過一個傀儡,真正為他所用的人基本沒有。
自己又不可能以一句「我相信易叢洲」強勢壓下,那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引來群臣的反撲。
他愁眉苦臉,掃過敬立一旁的藺如塵,眼睛一亮。
對了!他與易叢洲有竹馬之情,如果是他,定然會為小魅魔開口。祭師作為三股票之一,是能與攝政王與子夕分庭抗禮的存在,若他出面,效果絕對非同凡響。
定能形成制衡之局。
“祭師大人,你怎麽看?”
藺如塵成為視線的焦點。
祭師,給力一點!知道你對小魅魔抱有特殊想法,現在就是你為心愛之人付出的時候,是不是真男人在此一舉!
藺如塵冷冽如冰的眸子凝視着陌影,過了一會兒,拱手道:“臣從不過問朝政,請皇上明鑒。”
——
竹馬情呢?
藺如塵你在幹嘛,怎麽這時候掉鏈子!
陌影不敢相信,可形勢緊張,沒有時間給他胡思亂想。
祭天之後的百官議事與上朝不同,這一天有特殊意義,所有上奏皇帝都必須給出解決方案。
不能中止,更不能稱病。祖制不可違,若他稱病,就會由攝政王代為主持議事。
把小魅魔放在那個瘋子手上,會發生什麽事陌影根本不敢想。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池霖的惡毒用心,逼着他一定要做取舍。
怎麽辦怎麽辦?這麽多人,不能用魅魔技能。若在這裏保不下易叢洲,對方锒铛入獄後更保不住,不死也要殘。
“轟隆隆——”雷聲讓陌影心煩意亂。
雷你這麽有能耐,有種在這屋頂上劈一個孔,給他争取點時間緩緩!
“嘭——”
幾乎在念頭升起的同時,大殿之上傳來一聲巨響,屋頂的瓦片一團團往下掉,就在陌影正上方。
易叢洲的手猛地攥緊。
離陌影最近的元皎炎飛身而上,将人抱着,落在殿中。
“啪——”瓦片摔在龍椅上。
陌影怔怔地看着瀉出亮光的屋頂,心想,還真是求雷得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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