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吃醋小魅魔

“都說啦,不許摸少主的頭,沒大沒小。”

陌影說完沒聽到易叢洲的回複,又道:“不過看在你英勇救少主的份上,讓你摸一下我的小角吧。”

那種仿若只把好吃的分享給唯一一人的語氣,讓易叢洲刻意繃着的臉放松下來,罕見地露出了笑意。

陌影頭發披散,剛好讓他将手指深入發絲之中。

易叢洲動作很慢,從發旋的位置一路往前,力道不輕不重,指腹微微動着,摩挲着。

雨水弄濕了陌影的頭發,對方的動作格外讓他敏感,他甚至能感覺到易叢洲手指的長度與形狀。

這讓陌影想起第一次被易叢洲摸角的時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只一雙耳朵悄無聲息地紅了。

“沒有了。”

“什麽?”陌影沒懂。

“角沒有了。”

“怎麽會?”陌影将易叢洲往上颠了颠,一手飛快地按壓在頭頂上,果然是平的。

“收魂的反噬竟這麽大,角都整沒了。”陌影有些垂頭喪氣,又不願讓小魅魔看見自己消沉的樣子,“不過沒事,過一陣子應該就好了。”

易叢洲聽清了他說的收魂兩個字,沒有過問,只是又摸了摸他的頭。

一路上,遇到不少散了架的轎子與屍體,人屍馬屍都有。

陌影嘆了口氣,小心地避過。他專注地看腳下的路,易叢洲為他指明方向。

“東北方有個洞穴,去那邊躲一躲吧。”

陌影過去一看,那洞穴藏在樹後,洞穴前還墜着藤蔓,十分隐蔽,也不知易叢洲怎麽發現的。

他誇了一句眼力好,将人背進去。入口狹窄,裏面卻不小,陌影不敢往裏深入,找了塊還算幹淨的地方将人放下。

“叢洲,裏面不會有其他野獸吧。”他小聲地問。

野外叢林不是魅魔的主場,這麽陰森的地方,讓他有些發怵。

“沒有。”易叢洲掃了眼陌影繃直的後背,撐着石壁緩慢站起。

恢複了些微力氣的他從懷裏拿出火折子,撕了衣角點燃,扔進去一看,不遠處有一根很大的枯枝,不知什麽動物拖進來的。

他撿過來,熟練地生了火,又在周邊撒了些白色藥粉。

見陌影眼睛骨碌碌轉着,好奇而疑惑,寡言的易叢洲解釋道:“生火是為驅獸,也為了祛濕驅寒,藥粉是為了防蟲蛇。”

陌影走過來,由衷道:“你好厲害呀!”

這不過野外行軍的必備技能,卻讓他崇拜得兩眼放光。易叢洲緊抿着嘴,才能防止嘴角洩露情緒,“我去将裏頭的樹枝弄出來。”

可他拖着柴火回來時,一抹如凝脂的雪色猝不及防撞進眼窩。

陌影在火上支起架子,脫了衣服烘烤,僅穿着一條褲子,上半身不着寸縷。他的皮膚極白,如上好的羊脂玉,找不到一點瑕疵。濕發黏在背上,擋住了大片風光,卻擋不住那兩個晃眼的腰窩。

“我那張紙呢,哪去了。”他前前後後找不到收魂後寫的那張紙,自言自語道,“大概墜崖的時候遺失了,這麽大雨,紙很快破了,應該沒事。”

聽到聲音,陌影忽然轉過身來,“叢洲,你回來啦,快過來烤烤衣服,要不然會得風寒。”

撞入眼簾的顏色宛如初熟的蜜桃,白嫩中長出兩點粉紅;又如即将采摘的小巧櫻桃,讓人忍不住猜測它的酸甜滋味。

易叢洲被燙到似的偏頭,可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還是陌影的模樣。

他背上凸起的肩胛骨,昏暗視野中驚人的腰線,轉身過來時露出的圓圓肚臍……只是草草一瞥,卻刻入記憶中,任憑他如何想忘,也擦不去一點痕跡。

口幹舌燥。

“怎麽了,臉怎麽這樣紅,不舒服嗎?”

某個神經大條的魅魔少主還沒感覺到危險,不知深淺地靠近。

“沒有。”易叢洲聲音有些啞,丢下手中的枯枝,走到門口,看着雨幕。

靜心,務必靜心。

“你快過來,你身體弱,這樣穿濕衣服不行的。”

軟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火上澆油,野火燎原。

陌影從背後看見他緊緊絞在一起的手指,大喇喇道:“咱家的小魅魔害羞了嗎,這有什麽啦,快脫衣服,我給你烘。”

“不必。”明知動用內力會讓蠱毒加劇,易叢洲卻只想快點擺脫燥熱的困境。

身上蒸騰出白氣,頃刻間,衣服便幹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力嗎,太好用了吧,憨憨羨慕。”陌影沒穿衣服,在入口被風一吹有些冷,蹲在火堆邊。

望着易叢洲挺拔的背影,他忽然問:“叢洲,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我為何要喜歡男人?”

陌影問這個問題是防止易叢洲戀愛腦,争取将符合他擇偶要求的男人全部弄走,對方的回答讓他心花怒放,“那太好了!”

難怪任務會失敗,他一個直男被分在純愛文裏,怎麽去禍國殃民?開場直接全劇終好了。

任務的分配有随機性,才不管什麽彎直,只能說易叢洲生錯了屬性。

陌影喜滋滋開始哼歌,易叢洲暗道,至于這樣高興嗎?

沒有安全感到這種地步嗎,得确認他不喜歡別的男人才放心。

陌影常叫他小魅魔,他從未聽說過。食人精血的妖怪?不像。專勾人陽氣的狐貍精?不,他身上沒有媚氣,八竿子打不着。

他思索着,又聽陌影感嘆道:“別說,現在誰都不在,好适合咱倆跑路,但時機不成熟啊。明君,你在哪兒?太平盛世,你在哪兒?早點讓我完成任務不行嗎?”

易叢洲深深皺眉,一瞬間,殺戮的渴望重回身體,他沉沉道:“你想要盛世?”

“誰不想要呢,百姓安居樂業該多好。”

話音剛落,易叢洲臉色一變,他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他迅速抓起陌影放在樹枝上的披風,三兩步跨到人跟前。

繡着細密暗紋的披風一角揚起,陌影被包得嚴嚴實實。

易叢洲已經失劍,戒備地擋在他面前。

腳步越來越近,入口藤蔓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撥開,出現一個紅衣的蒙紗女子。

看清人臉後,陌影的招呼脫口而出:“雪姑娘。”

這稱呼讓藺雪與易叢洲雙雙一愣,兩人眼底都有些複雜。

陌影裹着披風,從易叢洲背後露出一個頭,“雪姑娘,你、你也掉下來了嗎?有沒有受傷?”

藺雪看清他未戴面具的臉,驚異一閃而逝,又掃過他露出的一截細白腳踝,并不答話。

“快過來火邊,你、你的衣服也濕了吧,可以放在火上弄幹。”遇到這種突發意外,一路見了那麽多屍體,每多一個幸存者都讓陌影覺得慶幸喜悅。

“別、別擔心,我們不會看、看你的,我的衣服快幹了,你可以先穿、穿我的。你到暗處把、把衣服脫下來,我們去拿。”

藺雪只有眼睛露在外頭,依然是那副冷冰冰高不可攀的模樣,看了看陌影,目光最終落在他前方的易叢洲身上。

就在陌影以為她會拒絕時,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好啊。”

陌影高興地傾身去支架上拿衣服。

即将觸碰到衣物時,易叢洲按住了他的手,“不可。”

陌影這才想起,自己是皇帝,穿的是龍袍,要是穿在別人身上,是殺頭的死罪。

他萬分抱歉,結結巴巴道:“雪、雪姑娘,不、不好意思,這……”

藺雪将易叢洲的動作看在眼裏,眸子更冷,忽而扶住自己的頭,似乎難受至極。

“雪姑娘,你、你怎麽了?”

不出所料,魚兒立刻上鈎,陌影馬上關懷。

“舊疾犯了,頭疼。”

她聲音聽起來那樣虛弱,陌影于心不忍,笨拙地撓頭,“可是我沒有藥呀。”

“無需藥,有人給我揉揉便好了。”

易叢洲眼神如箭,射向藺雪。

藺雪不為所動,眸子裏都是寒意。

“這……”在場的只有自己與小魅魔,小魅魔還是由自己背進來的,不可能讓他去。

讓社恐魔接近女孩子比登天還難,可陌影看對方那樣難受,咬了咬牙,“讓我……”

就在此時,易叢洲忽然彎下了腰。

陌影吓了一大跳,“怎麽了?又有何處不舒服?快,快坐下來緩緩。”

披風終究不方便,陌影将衣服取下,走到洞穴裏頭換好,飛快出來,将披風墊在石壁邊,攙扶着易叢洲坐下。

心情太過着急,他衣服都沒穿好,松松垮垮的。脖頸之下胸膛之上,大片肌膚在眼前晃。

微閉着眼,易叢洲錯開視線。

小魅魔出事,陌影哪還顧得上其他人,擦去易叢洲額上的冷汗,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他不停摸易叢洲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熱,一邊急急道:“聽我的,回去之後就好好養着,讓太醫開藥。到底是什麽病,把人折騰成這樣子了,你堅持住,不許有事,聽見沒有?”

藺雪在他們身後,将一切盡收眼底,自然沒錯過跪着的陌影。

他不是皇帝,皇帝不會百毒不侵,皇帝不會自稱我,皇帝更不會跪在一個臣子身邊,只因為太過擔憂。

藺雪嘴角揚起興味的弧度,暗想,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讓易叢洲這個瘋子心甘情願地學會了苦肉計。

陌影又是喂水,又是給易叢洲扇風,想讓他在潮濕的環境中舒服一點兒。過了許久,見他慢慢睜眼,便将人扶起,“好些了嗎?有力氣了嗎?”

易叢洲應了一聲。

陌影如釋重負,“你可吓死我了。”

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漸漸暗了。

陌影體力消耗巨大,肚子唱起了空城計,可荒山野嶺,哪有東西可吃,便強硬地饑餓感壓下。

一只被黃油紙包着的餅送到面前。

陌影驚了,“叢洲,你怎麽什麽都有,太全能了吧,簡直是居家出行必備的幫手。”

易叢洲行軍作戰,沒有糧草時餓得狠過,養成了随身攜帶幹糧的習慣。

得到誇贊他并不高興,而是想,這樣的粗糧,對方怎麽能入口。

太粗糙了,陌影細皮嫩肉,精貴得很,怎能跟着自己吃這種東西。

陌影擡嘴想咬,想到對面還有一個姑娘,總不能吃獨食。

便走過去,想給藺雪送些吃的。

他在半路将發硬的燒餅掰開,快靠近藺雪時,伸長手準備把餅遞給她,“給。”

藺雪從外進來時,衣服濕透,水抖落了一地。

陌影的鞋裏也都是水,特別捂腳,他便沒有好好穿着,趿拉在腳上。

鞋踩在水上,往後一滑,陌影頓時往前栽倒。

易叢洲瞬間飛身而起,想把他拉住。

已經晚了。

陌影摔在藺雪身上,好巧不巧的,左手壓在了她的前胸。

他差點靈魂出竅,手被燙到似的,趕忙縮回。

落在陌影旁邊的易叢洲看到這一幕,臉色陰沉如墨。

“對、對不起……”陌影哪知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無地自容,手足無措,“雪、雪、雪……”

連名字都叫不全了。

見陌影還在藺雪懷裏,易叢洲抓住他的腰帶,将人拉起。又将他敞得有些開的衣服整理一番,遮得嚴嚴實實。

見陌影羞得耳朵都紅了,他鐵青着臉,抓住對方手腕,将人拉到一邊。

空間上有了距離,陌影慢慢平靜了下來。

說實話,摔倒那一刻,他社恐得不行,根本沒感覺出來手下是什麽觸感。

可這話有狡辯的嫌疑,不可能當着人家姑娘的面說。

“雪、雪姑娘,是朕、朕的錯。”

“是嗎?那皇上要怎麽補償民女呢?可要對民女負責啊。”

這麽高冷的人竟會說這種話,陌影雖有些驚訝,可還是斷然搖頭,“不、不行!”他遲早要離開這個小世界,不能耽誤人家姑娘。

想着之前對璇妃提過的說辭,他赧然道:“朕、朕喜歡男人。”

“朕、朕給你在宮裏謀、謀一份差事吧,女、女孩子嫁人不好,搞、搞事業比較爽。”

藺雪詫異道:“從未有女子上朝堂,恐怕其他官員會不服。”

不服最好,最好把他這個昏君推翻。

“管、管他們呢!誰說女子不如男,将、将來也許你比你師、師兄的成就更高。”

藺雪靜默了。

易叢洲聽着他們的交談,忽而咳嗽起來。

陌影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過去,“是不是累了?要休息嗎?”還有半塊燒餅被他護在手裏,他撕了一小塊,喂到易叢洲嘴邊,“吃點東西,也許會好一點。”

藺雪一言不發地看着,冷不丁道:“皇上的心上人,莫非是長平将軍?”

易叢洲張嘴的動作一頓。

陌影自然地将幹糧喂入易叢洲口中,搖搖頭,“他才不是。”

什麽心上人,根本是他編出來的,哪能和自家小魅魔比。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拯救小魅魔,易叢洲是最重要的。

“他比心上人還重要得多。”

易叢洲聽着,望着對方明亮剔透的雙眸、卷翹如鴉羽的睫毛,連咀嚼都忘了。

陌影喂易叢洲吃了幾口餅,自己也随便對付了兩口。

天色越來越暗,不知今夜玄衣衛能不能找來。擔憂易叢洲的身體,他将披風鋪好,坐到石壁邊,“叢洲,過來,靠着我休息一下。”

易叢洲比他高,操作起來并不容易,弄到後面,反而是陌影靠着他的肩膀。

他又是救人又是人工呼吸,已經累壞了,不多時便進入了睡眠。

石壁再如何光滑,總歸是硌人,他那如雪的後背靠在石壁上,定然會弄出紅印。

易叢洲只想了一息,便趕忙打住。他托着陌影,将人放倒,讓陌影的頭枕着自己的大腿。

陌影蜷縮着,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抓住他的胳膊,沉沉睡去。

夏日的叢林,蟬鳴、蛙叫一片。

火光在陌影臉上打上暖橙色的光暈,僅看着他的睡顏,便覺得雜音都弱了,心安定下來。

藺雪也靠在牆壁上,看了看易叢洲,道:“擁有軟肋的人,會死得很慘。”

低而冷的男音。

中間隔着火堆,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都冰冷得出奇。

藺如塵本就沒想易叢洲能回複他,并不意外。

但當他看到安穩睡在易叢洲腿上的陌影,見對方在睡夢中都帶着笑意,向來平靜的心竟生出了一絲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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