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牡丹花開

更新時間2013-5-4 19:43:13 字數：3343

見到他這樣的舉動，年輕的帝王臉上原本輕松的表情也變的凝重起來，“睿王請起，這是何意？”

睿王這才站起身，但仍舊道：“臣不敢說。”

皇上大手一揮，道：“你但說無妨，朕赦你無罪。”

睿王默了一默，小心翼翼答道：“花草亦通人性，此乃是芍藥太過旺盛，以至于花王牡丹在壓制之下無力盛開。”

此言一出，場上頓時安靜了。所有人都明白此話內藏玄機，暗有所指。白詩梨心中那種不妙的感覺，才終于落到了實處。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連聶慧瑤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都明白了此事的嚴重。在場之人都不想往槍口上撞，于是都不敢出聲。哪怕平時與白老爺十分相好的幾個人，也無一例外的垂下了頭。權勢滔天，果然犯了皇上大忌。

白詩梨朝白老爺看去，見他雖然極力隐藏卻仍免不了面色惶恐，白夫人和白詩茂都是臉色煞白。

宴會上，落針可聞。之前的歌女舞女早在睿王跪下的那一刻就退了下去。此刻誰都不敢承受天子的怒氣。

白老爺的嘴張了張，最終又合上了。平日裏素有辯才的他，也許是剛才太放松，或者是不曾想到過，此刻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何嘗不知此事對他十分不利，但他卻不知從何辯駁。若是辯駁的好，也有此地無銀的感覺。若是辯駁的不好，恐怕猜忌更甚。皇上也許早就對他心生不滿，不然不可能因為這樣莫須有的原因而降罪于他。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想看皇上的态度，好決定日後的風向。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可以坐以待斃。就算這個事情終究會讓皇上心裏産生懷疑，但他也必須先過了這個難關。他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和一雙兒女，自己就是他們的支柱，他絕對不可以輸！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剛想開口時，卻聽到了自己女兒的聲音。他還以為産生了幻聽，轉頭朝場地中間看去。只見那裏站着一個美若出塵之仙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女兒白詩梨。

白詩梨笑容不減，朝皇上道：“皇上，臣女以為，睿王言過了。這些花草本就沒到開放的時節，讓它們全部盛開，本就為難。睿王所說的瑤池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說不定這本就不是真的瑤池露呢？”

皇上看着她并不言語，似乎也在思考。睿王卻辯駁道：“這位姑娘此言差已，若不是真的瑤池露，為何其他的花又都開了呢？”

在場衆人又開始議論起來，有人認為瑤池露是假，有人又覺得睿王說的有道理。

白詩梨并不理會這些議論，依舊朝皇上道：“皇上，若說瑤池露有假，也說不過去，畢竟還開了那麽多花。臣女倒是認為，牡丹畢竟為花中之王，即便被瑤池露所左右，也要比其他花種稍遲一些。不如再等上一等。臣女趁這個機會正好彈奏一曲，為皇上祝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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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仍舊看着白詩梨，誰都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帝王究竟想着什麽，可能他覺得此事不容易發作，或者他本身就沒有猜忌白老爺。漫長的等待後，才終于聽到他道：“好，朕與在場諸位同品琴曲，等待牡丹花開。”

睿王這時也坐了下來，不知是他篤定牡丹花并不會開，還是不想逼人太甚的原因，并沒有出言反對。

立刻就有人擺了琴上來，接着又如貫退了下去。

白詩梨擺了個起勢，一串音符就從手指尖劃了出去。

白詩梨由于出身高貴，白夫人和白老爺又寵她，生怕她受了一點苦楚，所以她也就随了自己的懶性。十六年來，她從不曾像其他大家閨秀一般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反而詩詞琴棋一概不會，書畫只懂皮毛。現在想來，白老爺一家對她，實在是沒有更好了。

琴音漸入佳境，讓人沉醉其中不能自已。但大部分人都無心聽曲，大家都知道這一曲琴音不過是幌子，琴曲終了，牡丹花不能開的仍舊不會開。到時相府該如何應對，皇上又是否會發怒？不得不說，睿王選擇在這個時候發難，意頭和場合都十分之高妙。他不曾指明白老爺是否有篡位之心，卻足夠惹皇上疑慮。

白詩茂心中更是疑慮重重，一半因為睿王手段詭異，一半卻是因為白詩梨會彈琴。白老爺雖說寵愛白詩梨，但也不曾過問這些小事。白夫人不曾逼迫白詩梨彈琴，但她始終認為自己女兒是不比其他人差的。只有白詩茂最為清楚，白詩梨根本就不會彈琴，所以此刻才猶為震驚。

其實白詩梨也算不得會彈琴，因為她只會彈這一種。稍懂音律的人都會覺得曲調劍走偏鋒，聞所未聞。

的确，這首曲子沒有人聽過，因為它是一首催花之曲。

催花的法子有千千萬，多數都是效用極廣又不耗費神力的。只有少數幾種，不但耗費心神，還效用較小，彈琴就是這其中的一種，所以花仙在司花的時候幾乎從來不用。沒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場。正是因為它的效用小，才能讓花朵慢慢綻放而不被人察覺突兀。更是因為它的精準，才能将法力指定在面前的幾朵牡丹上，而不至于波及別的花朵。

白詩梨将神識注入其中，琴聲悠揚婉轉，催魂奪魄。所有的人都漸漸入了迷，她頭頂上的那棵繁花錦簇的桃樹，仿佛也聽懂了樂曲一般，花瓣紛紛飄落，更有些有靈性的蝴蝶穿插在桃花中翩翩起舞。這些花瓣同色彩豔麗的蝴蝶一起交織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畫面。

聶皓錦的眼前突然恍惚出現了一個正在起舞的仙女，那女子柔弱無骨，身姿輕盈，在眼前飄來蕩去，卻始終讓人看不清她的臉。只聞到一股幽香，陣陣撲鼻而來。這是場景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他從不曾見過這個女子真正的樣子，也從來沒見人跳過這樣一支舞，但卻在午夜夢回時，常常徘徊在眼前，揮散不去。

女子在他面前不停的旋轉旋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這個場景從來都望不到頭，聶皓錦這次也閉上了眼。等他晃了晃，慢慢睜開時，竟然看到了他一直以來都想看到的場景。那女子的身形慢了下來，最終越來越來慢，越來越慢，漸漸停止。女子的背影如此婀娜，讓人見之忘形。聶皓錦卻無心欣賞，因為他急切的想要看清她的樣子。

時間仿佛停止，空氣中的水霧越發多了起來，一陣清風吹過，卷起了她如煙的衣袖，更是飄渺的仿佛要羽化而去。聶皓錦突然心痛了，二十年來，他老練沉穩，心如止水，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一刻他是如此的期待她能轉過身來看他一眼，只是一眼而已。他希望她的瞳孔裏能倒影出他的樣子，即便不能記住，哪怕看一眼也是好的。

女子仿佛終于聽到了他的心聲，她緩緩轉過頭來。聶皓錦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他甚至連眨眼都不敢。如墨般的長發随風飄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如瑤池露珠般的側臉，那雙眼睛煙波浩渺，正在緩緩向他看來。他仿佛被人定住了，一動都不能動，只想看到她完整的樣子。這時他突然被人大力一推，剛一驚醒，就聽到身旁張培峰的聲音，“皓錦，你怎麽睡着了。快醒醒，這個時候不能睡！”

他睜開雙眼，猛的看向張培峰，眼神如刀刻一般尖銳鋒利。

張培峰被他太過淩厲的眼神吓到，身體害怕的往後縮了縮，小聲道：“皓錦，你怎麽了？”

聶皓錦這才知道自己失态，他壓制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怒氣，閉了閉眼才複又睜開，冷聲道：“沒事。”

一曲終了，白詩梨輕撫琴弦，緩緩起身，“皇上，臣女獻醜了。”

四周只有鳥雀飛過的聲音，一時沒有人緩過神來。帝王這時才突然驚醒一般，坐直了身體。他咳了一聲，稱贊道：“意境深遠琴曲高妙，之前倒是從未聽過。”

白詩梨笑了笑，“這是民間學來的小調，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讓皇上見笑了。”說着，手指了指身旁笑道：“皇上請看，牡丹花不是開了麽。這足以說明，花王意境高雅，心性堅貞不渝，不與他人同路。”

帝王拍掌大笑兩聲，“說的好，說的好！”又朝身旁邊的白老爺笑道：“知安，你養了個好女兒。”

白老爺從剛才一直懸着的心，此刻才完全放下來。他掩飾不住眼裏的笑意，躬身回道：“小女資質愚鈍，當不得皇上誇獎。”轉頭朝白詩梨道：“還不謝恩。”

白詩梨又俯身道：“多謝皇上誇獎。”

在場之人，恐怕除了白詩茂之外，內心最為震驚之人就是睿王了。所有人都認為牡丹花就只是比別的花開的稍遲一些。但只有他明白，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今日這件事他已經策劃許久，帝王生性多疑。這盆牡丹不開，雖說動不了白宰相的根基，好歹也能讓皇上心裏産生疑慮。日積月累，螞蟻食象，再加上他的推波助瀾，總有被厭棄的一天。所以這盆花裏一開始就沒有被滴入瑤池露，花根本就是不會開的。可是那女子彈完一首曲子後，花居然就開了。更為匪夷所思的是，他完全沒有看到花是如何開的。只是當他看過去的時候，那花就已經俏生生的立在那裏了。花瓣飽滿，色澤鮮豔，絲毫不比其他的花開的差。他思來想去，此事恐怕就只有一個原因，想來今晚有高人再此，不宜輕舉妄動。

只是一會的功夫，他就調整了思路，打算放棄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