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春來
時仲臉上微窘, 見樂善展露笑顏,下意識想要松開手。
沒想到樂善這時候順勢一摟,直接把他反抱進了懷裏。
漫天的溫暖包圍過來, 似乎還能透過衣裳感受到她的體溫和綿軟, 令時仲瞬間僵住, 臉上發燒。
“姐……”
大庭廣衆之下,這不太好吧。
時仲左右看看,別別扭扭地想掙紮,力道又輕飄飄的跟撓癢癢一樣。
所以樂善也沒放開他, 抱住埋頭悶悶說:“就抱一下,我很快能緩過來。”
說抱一下,還真就抱了一下。
在時仲看來, 也就幾秒的時間, 她便松手放開了他。
時仲意外地沒有感到輕松, 反而心裏還有些空落, 讓他終于意識到什麽,垂下眼不敢看樂善, “姐,你好點了嗎?”
樂善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點點頭道:“沒啥事, 咱回去, 看着要下雨了。”
他們出來時可沒帶雨傘, 就時仲這小身板, 別半路上淋了雨。
兩人離開陵園, 趁着雨還未落下, 騎車急忙忙往家趕, 半道上正好遇到載着年輕男男女女的大車走過,行人紛紛為其讓路。
樂善也下車讓到路旁,看見車上挂着寫滿标語的旗子,知道這是又一波報名下鄉的知識青年。
不管他們有沒有思慮周全,其實能有這個勇氣也挺叫人佩服的。
樂善心中感慨,聽到旁邊的路人嘀說:“這都是第三批了,不會要把城裏的年輕人都拉去鄉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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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人接話:“那不可能,這才多少點,城裏就是人口太多了,需要吃的糧食太多,政府負擔不住。”
原來不是沒有明白人,大家心裏都清楚。
樂善等到大車遠去,周圍聚着的人群散了才繼續和時仲朝家走。
時仲回來後有點沉默,樂善發現不對問起原因。
時仲看着她,眼睛裏閃過什麽,話裏卻道:“姐,路上他們講的你也聽到了。”
樂善點點頭,“是啊,怎麽啦?”
“那你說如果自願報名下鄉的人走了幾批後,仍舊達不到上面想要減少的城市人口數,他們會怎麽做?”
大概會強制,到時會發生什麽,誰也不能預料,有可能會混亂起來。
本來就已經夠亂的了,如果再加上這事……
樂善不願意深想,搖頭道:“不至于,沒有那麽艱難,應該到不了這一步。”
但是随後事态的發展一如時仲預料的那樣,自願報名當知青的人走掉幾批後,上面又下發了一道關于這件事的新指示。
城鎮居民家中若有尚未參加工作的青年,每戶須出一個人支援農村建設。
不少人初初聽到都是懵的,好一會兒才搞明白上頭的意思,也就是家裏如果還有沒參加工作的年輕人,會有一個知青指标,這家必須得推出來一個人下鄉填這個指标!
這麽一理解,好多人頓時如喪考妣。
要知道自願報名的已經走光了,現在留下的都是不想下鄉的,哪裏願意去當什麽知青。
可這又是國家政策,他們違背不得,能做的只有趕緊找個工作,有工作在手自然不需要再下鄉了。
一時間,城裏本就一崗難求的工作機會突然變得更加緊俏起來。
時仲因此慶幸不已,幸好他之前給自己弄到個崗位,即便是臨時工,那也是有工作的人,不會被拉去鄉下當知青。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麽幸運,比如小樓院和食品廠就多的是家裏有人滿足條件卻沒工作,必須得出人下鄉的。
有些人家比較疼孩子,趁着事情還沒确定,趕緊想辦法給孩子找個工作,為此不惜提前離退,甚至花大價錢買。
有些人家孩子多,讓所有人都有工作不可能,那就必須有人站出來犧牲,為了誰去填補這個名額,一家人也是矛盾重重。
因為這件事,世間百态盡情上演。
時仲在小樓院看過幾起,某天晚上還被人上門拜訪,向他打聽廢品站有沒有空崗位的事。
時仲自然說沒有,有也被孫伯安排給自家孩子了,不會便宜外人,他要不是和孫伯有利益牽扯,外加一點已經相處出來的情分,說不定他的臨時工都得讓出來。
“那你父親那裏……”對方退而求其次,又把主意打到時父的崗位上。
沒有廢品站的,有環衛隊的也不錯啊,以前還嫌棄當環衛工髒,現在卻覺得沒什麽了,別說掃大街,掃廁所都一樣有人搶。
時仲為了打消對方的念頭,稍微透露道:“我爸的崗位是上頭特批的,只能他來,轉給別人不行。”
把工作轉手和代班可不一樣,會驚動革委會的,再有他們好好的崗位不要,為什麽要為了點錢轉手,他們又不缺錢。
來打聽的人只能無功而返。
樂善回來知道直皺眉,不滿道:“現在誰不清楚工作緊要,誰會無緣無故往外讓的,這樣他們還找過來,是不是以為咱們經事少好欺負好糊弄?”
好笑,他們只是年紀小,又不是蠢。
但是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人急了有時候也會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不時仲剛拒絕了別人的試探,又有人越過他這個不當家不能做主的’上門女婿‘,直接找上樂善。
并且為了防止時仲知道後阻攔,他們沒找上門,選擇在廠裏跟樂善溝通。
樂善是在食堂排隊打飯時被人找上的。
“樂同志你好,我找你有點事,咱到一旁聊聊?”來人擡手示意。
樂善看快排到自己了,拒絕道:“不好意思,我還要打飯,要不你等一下?”
那人有求于人,就在一旁等着,直到樂善打完飯出來。
樂善見此便知道這是真有事要說,幹脆帶對方出去,邊走邊說。
那人也嫌食堂吵雜不适合談事,等到外面人少清靜了才道出來意,“樂同志,我想同你做筆交易。”
樂善敏感地提起精神,立即搖頭:“怕是不行,現在不讓做買賣啊。”
那人噎了一下,也不跟她拐彎抹角了,幹脆地說想拿兩百塊換時父的崗位,問樂善願不願意。
按照對方的設想,樂善應該會同意,畢竟那只是拖油瓶公公的工作,又不是她的,能換兩百塊有啥不願意。
但是話才剛落,就見樂善用瞧傻子的眼神看過來。
“怎麽了,兩百塊很劃算,不能再多。”
樂善:“我爸月工資二十五塊,一年最少能拿到手三百,若是再加上一些過年過節的福利,三百五都有,結果你開口就是兩百買斷。同志,我看起來像是很好騙的人嗎?”
“…………”
是不好騙,可要拿四五百塊買個掃大街的崗位,他們又覺得太虧,舍不得。
樂善揮揮手替他們做決定,“那就別買了,我家崗位正好一人一個,都不賣!你們與其找我,不如去找那些家裏有人快要退休的。”
那人黑臉,她也知道找那種比較容易,但是為啥沒去找呢,因為人家要得多,開口就是一千塊啊。
這誰能承受得起!
因着不想大出血,他們才把主意打到樂善頭上,以為她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好忽悠,沒想到人不蠢也不傻,根本不進套。
那人只好灰溜溜離開。
樂善冷哼一聲,回去和時仲講了遍,強調一定要堅守住陣地,人家給再多也別賣崗位。
時仲含笑應下。
就在這樣的亂象中,天氣漸暖,春回大地,萬物複蘇,食堂不再提供清湯寡水,開始出現用野菜苗苗做的野菜糊章 野菜團,因着野菜鮮嫩,味道吃起來竟然不賴。
柳小六也給樂善他們送了一袋子野菜過來,感謝她上次的提議,讓他用榆錢和槐花換到一些糧食,全家得以吃點飽飯。
這次野菜長出來,他打算再試試,在此之前先給樂善送些嘗嘗,順便問問她的意見。
樂善覺得很可以,大家都吃了一冬的白菜蘿蔔鹹疙瘩,嘴巴裏快淡出鳥來,能多點新鮮的野菜加餐,只要家裏過得不太緊巴的,應該都會願意的。
況且野菜又不貴,幾分錢就能買一把。
想到此,樂善建議柳小六可以像當初三石那樣,把野菜摘幹淨弄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紮起來,按把出手,最好不同種類的野菜分分類。
柳小六一一記下,留下野菜風風火火地走了。
時仲自覺把野菜拿去收拾幹淨,問樂善打算做成什麽。
樂善突然想起記憶中母親給她攤過的野菜煎餅,脫口道:“做煎餅吧,用二和面加雞蛋。”
供應裏有鮮雞蛋,量很少,她從供銷社買回來後一直沒舍得吃,現在幹脆做野菜雞蛋煎餅好了。
時仲聽樂善講完制作過程,起竈開始嘗試。
樂善關上門幫忙,兩人正在屋裏忙碌,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吵鬧,像是來了什麽人,還提到總技工什麽的。
樂善的耳朵不由得豎起來,跟時仲說:“你先慢慢做,我出去看看怎麽回事。”
她開門跑出去後,發現院裏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正看着門口進來的那一群泥瓦工議論紛紛。
“什麽情況啊?”
“不清楚,好像是廠長叫來修閣樓的。”
“哎喲,修那個幹啥,難道還能給人住嗎?”
那裏是大家平時放雜物的,修了大家用什麽,而且那地方修了住誰啊?
小樓院但凡住樓上的人家基本就沒有住房不緊張的,一聽要修閣樓都忍不住開始動心思了。
可惜打聽之後才知道,這地方已經有主了,要給他們廠新請來的總技工。
廠裏能有總技工,大家當然高興,但是人還沒來,廠長就巴巴地給人家修閣樓住,很難不讓人犯酸吶。
樂善聽說後倒是心裏一動,修閣樓好哇,也許她能趁機蹭點東西。
作者有話說:
啦啦啦第一更送上(≧▽≦)
二更照常晚上六點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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