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拜托
新來的總工姓趙, 廠長親自接待,熱情地稱呼他為趙工。
“趙工你放心,住處是一早收拾好的, 環境清幽, 屋子安全, 保準您滿意。”廠長把人送到小樓院大門口,話裏話外不吝于表達自己對趙工的重視。
結果兩人剛走進小樓院大門,趙工就指着院裏子亂糟糟的施工景象問:“您說的地方是這裏嗎?”
看看眼前這地方,就是他口中環境清幽屋子安全的好住處?
廠長:“……!”
明明之前閣樓修好他過來驗收時還好好的, 怎麽一段時間不見,小樓院就變成這樣子了?!
“這,這可能有點誤會, 不如您先和家人住到招待所, 等我們把這邊清理幹淨了再過來?”廠長快速想着解決辦法。
趙工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 對居住環境有要求也是有原因的, 此時便道:“那好,我家的情況廠長您也明白, 不是我非要吹毛求疵挑三揀四,而是不得不為之,還請您多多見諒。”
兩人互相體諒各退一步,輕飄飄揭過剛才那個尴尬的話題。
廠長當下先帶趙工去小樓院閣樓看了下, 除開外面意料之外的那些各種搭建行為, 其實這裏的閣樓修得很稱他的意。
想來是廠長用心叫人修繕了的。
趙工領情, 态度和緩下來, “房子不錯, 就這裏吧, 我今天就去廠裏上班。”
廠長立即喜笑顏開, 連聲說好,邀請趙工去國營飯店吃飯,為他接風洗塵。
趙工沒應,他自來務實不喜搞那一套。
廠長頓時會意,被拒絕了也沒生氣,反而更加高興。
看來上頭對他們食品廠還是比較重視的,帶走了一個技術過硬的餘總工,又給他們送來一個看起來很是靠譜的趙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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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趙總工技術怎麽樣,比不比得過餘總工。
廠長滿臉笑地送趙總工去廠裏,帶他熟悉工作環境,方便盡早走馬上任。
期間副廠長趕到,被他抽空耳語一番,而後廠長繼續領着趙總工參觀各個車間,副廠長則匆匆帶人直奔小樓院。
樂善當時正在他們車間照常工作,突然外面傳來一些動靜,主管進來拍拍手叫他們暫停一下。
衆人一臉莫名地停下來,轉頭看到廠長從車間門口走進來,後面還跟着個臉生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對方五官端正氣質儒雅,像是從哪裏來的學者,令大家望之手腳局促。
這是誰啊?
不等大家好奇,廠長随即就笑着向他們介紹:“同志們,這是咱們廠新來的趙總工,大家歡迎!”說罷帶頭鼓起掌來。
樂善他們聽了神色大喜,掌聲雷動。
廠長和主管對此都很滿意,跟趙總工說:“趙工您看,滿廠的職工都等着盼着您的到來呢。”
趙總工能看出大家是真心歡喜,對他的到來十分熱切歡迎,心下一直微微提着的那口氣終于松了松。
他點點頭露出笑意,和大家打招呼,“你們好,以後都是同事,請多多關照。”說着鞠了一躬,态度并不高傲,相反還非常謙卑章 平易近人。
衆人見此笑容更加燦爛,鼓掌鼓得更起勁。
廠長此時擡了擡手,示意大家不要激動,他只是帶趙總工來給他們認識認識,現在認完人,也該去下一個車間了。
樂善他們終于停止鼓掌,眼睛亮晶晶地目送趙總工等人離開。
主管把人送走後又回來一趟,叮囑他們道:“現在新總工來了,機器的問題想來很快就能解決,你們都安安心心地工作,別給我鬧妖蛾子啊。”
“放心吧主管,保管老老實實幹活。”大家笑嘻嘻地大聲回。
主管笑着點了點幾個刺頭,警告一眼後匆匆離開。
他一走,剩下的人繼續做工,手下忙活的同時,嘴上也不閑着,開始讨論新來的趙總工。
樂善的組員跟她嘀咕,“趙總工剛進來時瞧着挺嚴肅,臉上不茍言笑的,還以為會很不好相處,沒想到一開口說話,人還挺如沐春風。”
另一個人點頭贊同,“是啊,比餘總工平易近人,希望他技術也能比餘總工好,這樣咱們就不用擔心工作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話裏都對新來的總工充滿期待,希望他不要讓他們失望才是。
經過廠長帶趙總工往廠裏走那麽一圈,很快廠裏職工們都知道新總工來了,頓時都來了精氣神,特別是在見過當事人之後,所有人的士氣都一掃先前的低迷,猛地變得高昂起來。
樂善下班時感受到這樣的變化,大概理解了廠長為什麽不怕麻煩地要把趙總工介紹給所有職工了。
這是在安定人心鼓舞士氣呢。
之前由于廠裏連番因機器出事故,工作量也随之減少,大家心裏其實都很忐忑不安,氣氛低迷的厲害。
而趙總工的到來宛如一針強心劑,廠長将其送到臺前不僅迅速安撫住大家,還将沉悶的氛圍刺激得活躍起來。
樂善仔細揣摩分析,不知不覺中已暗自向廠長偷師一招,将其作為借鑒的經驗儲存在腦子裏,說不定哪天就能用到了。
回到家,小樓院的人都在院裏三五成群議論着什麽,時仲也早早回來在一旁聽。
樂善走過去問什麽情況。
時仲小聲道:“姐你就沒發現今天院裏有什麽不同嗎?”
樂善擡頭四處望望,發覺安靜了點,那些搭屋子建房子的噪音沒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立馬再仔細環顧四周,發現那些還在施工的地方都停了,導致這段時間一直亂糟糟的環境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時仲這時才說副廠長帶人來過,分別上門找那些加建房子的人家談過,不知道說了什麽,所有正在搭建的地方都停了。
另外時仲還透露一個他回來後聽到的消息,“據看門的老大叔說廠長是帶人來的,那人好像還是你們廠新來的總技工,對咱們院裏現在這樣的居住環境不太滿意。”
樂善推測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廠長才發威的,不然以往他哪裏管過這種小事。
只是廠長跟那些人家說了什麽,效果竟然這麽明顯。
不光樂善兩人好奇這個問題,得知事情大致經過的鄰居們都想知道,于是便有人試着問當事人。
那些被廠長找上門的人有些三緘其口什麽都不肯說,有些則大大咧咧地抱怨,說:“廠長嫌咱們這樣弄太吵太亂,讓我們不要一起進行,要一天一個輪着來,這不都停下來抽簽排順序呢。”
衆人恍然大悟,覺得廠長這事做得好,他們最近也是被吵的不行,即使他不出手,他們早晚也會抗議的。
現在好了,一次只有一家施工,聲音大不到哪兒去,他們還算能接受。
被勒令如此的幾戶人家卻有點難以接受,但誰讓這是廠長親自上門找他們說的,他們如果還想在這院裏住,就不能不給廠長面子。
亂糟糟的噪音因此消停一晚,樂善等人終于都睡了個好覺,早上起來神清氣爽。
時仲早飯做的是大米粥和大餅卷野菜土豆蘿蔔絲,樂善一連吃了三個,正打算拿第四個,柳小六來了。
樂善瞧着他眼神游移像是有事的樣子,讓時仲給他搬張板凳坐下,問他吃飯沒。
柳小六想說吃了,肚子卻不争氣地咕嚕叫了一聲。
時仲笑笑,不用樂善吩咐,自動給他舀上一碗大米粥,再塞個卷餅。
柳小六臉色尴尬,十分難為情。
樂善擡擡下巴示意:“吃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有啥事吃飽了再說。”
柳小六重重點頭嗳一聲,低頭喝上一口大米粥,開始咬着卷餅大口吞咽起來。
熱乎乎香噴噴的食物下肚,胃裏變得舒坦,身心也熨帖了,那些剛才還擱在心頭的事兒感覺都不算啥事兒了。
一頓早飯吃完,柳小六已經平靜下來,看到時仲在收拾碗筷,還想起來幫忙,被樂善叫住談話。
樂善給他倒了杯茶,溫聲問道:“是遇到啥為難的事了嗎?”
柳小六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不用樂善深入詢問,他自動交代出來。
之前他找個城裏姑娘準備結婚這事,他是跟樂善說過的,現在兩家正在商讨婚事,就差臨門一腳,女方那邊突然提出把婚酒擺在他們家裏,并且要求男方在城裏有個住處,結婚後小夫妻就住在城裏,不回大柳村。
柳小六因為這倆條件一下繃不住了,首先不提他家裏人會不會同意的問題,單單是婚酒擺女方家這事兒就有點為難人。
因為衆所周知,按照規矩婚酒一旦擺在女方家,那就代表是男方入贅,以後在媳婦娘家是擡不起頭的。
柳小六雖然找的是城裏姑娘,但他也沒打算當上門女婿,何況婚酒的花費是他家來出,結果卻要擺在女方家讓他們壓他一頭,這讓他心裏能舒服才怪了。
與這條相比,第二條要求都變得不那麽難以接受,反正本來他就有打算以後搬進城居住,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一步,也沒什麽。
就是第一條很讓他心梗,他還沒敢回家跟家裏人說,先來樂善這裏訴訴煩惱,看她有沒有什麽解決的好建議。
樂善能有啥好建議,這事兒如果商量不來,要麽一拍兩散,要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不過看柳小六苦惱得不行,她可以幫他先分析分析。
“他們明确說讓你入贅了嗎?”
柳小六搖頭說沒有,但是他們的做派看起來就是想讓他入贅啊。
樂善對此暫時不做評論,又問女方家有沒有兄弟,他對象在家裏是老幾。
柳小六不知道她問這些做什麽,但也如實回道:“她家裏有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她是中不溜老三。”
樂善聽着在心裏琢磨,沒明确說讓女婿入贅,家裏又不缺男丁,女方在家又算長不算幼,大概也不會多受寵,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招上門女婿。
她心裏約莫有了點譜,于是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對象她爸媽或者家裏人是不是比較好面子?家裏條件也不算多好?”
柳小六驚奇,“你咋知道?确實是有點好面子,特別是我那個未來老丈人,愛跟人喝酒吹牛皮。他家說是城裏人,其實只是面上光鮮,一大家子人有正式工作的沒幾個,天天吃的住的比我家在村裏還差。”
“這就對了。”樂善一拍巴掌,告訴他他可能想多了,女方家想在自己家裏辦婚酒估計根本沒他想的那個意思,只是好面子想請親戚朋友吃頓酒席,大概順便還想收份禮。
柳小六聽完一下愣住,原來是這樣嗎?
樂善點頭,極有可能就是誤會。
“如果你真心想要跟你對象在一起,我這有個主意你聽聽。”
“妹子你說,我都聽着。”柳小六趕緊坐正。
至于跟對象真不真心在一起的問題,他倆都談婚論嫁了,哪還能反悔的,再說她家裏人雖然不靠譜,但她那個人挺好的,他看中的是她本人。
樂善便說如果他手裏寬裕的話,其實完全可以在城裏女方家辦一場婚酒,然後再回村裏自己家辦一場,兩邊都照顧到,自然就沒人說他是入贅什麽的閑話了,而且這樣一來還表示了他們對女方的重視,讓雙方都有面子。
以柳小六透露的女方家人的脾性,這件事他們應該不會反對,八成還會積極贊同,覺得柳小六非常重視這門婚事。
另一個租房的問題,既然柳小六早有打算以後搬進城,那現在提前一點也不算啥,他做環衛工這幾個月除了能拿到工資福利,還做了不少小生意,手裏想來應該不缺錢票,租個房子不難。
柳小六本也沒為此多為難,他難受的是辦婚酒的事,現在樂善給了他一個解決的好辦法,讓他豁然開朗,瞬間啥難受都沒了。
“好好,我就說妹子應該有辦法的,果然先來找你問問是對的,大恩不言謝,哥先去忙活了,屆時請你們來喝喜酒。”
柳小六興高采烈地說完,匆匆離去。
時仲在一旁聽完全程,等他走後才開口:“女方家是愛面子不假,柳小六在這方面比他們也不遑多讓。”
不然怎麽會介意把婚酒擺在女方家裏,還對‘入贅’那麽耿耿于懷。
樂善點了點頭,“确實,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咱也不當那個惡人點醒他,反正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思想開明的。”
兩人話音才落下,屋門突然被敲響,随後柳小六的頭探進來。
樂善and時仲:……!
他怎麽又回來了,剛剛不會聽到他們說的那些話了吧?
看柳小六毫無異色的神情,估計應該沒有,就算聽到,他們也沒說什麽。
柳小六對此無知無覺,返回來撓着頭不好意思道:“妹子,哥還得拜托你一件事。”
“你看我對這城裏沒有你熟悉,不知道能不能拜托你幫我尋摸看看哪裏有合适的房子租,最好是離執法大隊近一點的。”
這不算什麽大事,樂善滿口應下,不過額外問了句,“這個不需要跟女方商量嗎?她家也是城裏的,想必應該比我來找更合适。”
柳小六堅持道:“不用麻煩他們,我這邊來就好。”
說好這件事,他這次是真的走了。
樂善等上片刻,和時仲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總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兩方都是好面子之人,誰也別嫌棄誰。
答應要幫柳小六找房子,樂善很快就行動起來。
如今住房緊張,房子其實不太好找,但空餘的房子也不是沒有,就看人家屋主願不願意往外租了。
樂善先在廠裏打聽一圈,又趁休息日跑去外面找了找,因為天氣逐漸熱起來的關系,房子暫時沒找到,倒是把她自己累得汗流浃背。
碰巧這時候還被伍叔撞到了,他看到她滿頭大汗的樣子,疑惑道:“你幹啥了?來看叔也不用跑這邊啊。”人還累成這樣。
樂善擺擺手,氣喘籲籲地跟着他走,打算去他那兒喝杯水歇歇。
等她坐下氣喘勻了,伍叔又問起她有啥事。
樂善便将幫人找房子的事講了,嘆氣:“我知道現在房子緊張,但沒想到會這麽難找,早知道就不該攬下這事兒。”
伍叔悠悠然喝了口茶,“那你是沒找對人。”
樂善眼睛一亮,趕忙問他是不是有門路,知道誰有空房子。
伍叔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樂善眼神一呆,被伍叔敲了下腦袋。
“傻丫頭,我隔壁不就空着一間?你找誰都不如來找叔。”
伍叔的話讓樂善大喜,“原來那一間也是你的啊,我之前見它一直鎖着,還以為是主人家不在呢。”所以她找的時候根本沒考慮過這裏。
現在好了,房子找到,房東還是伍叔,不怕以後和租客産生多大矛盾,想必柳小六應該會滿意的。
柳小六得知後确實很滿意,來看過一次就當場定下了,和伍叔商量完租金立馬拿到了鑰匙。
他們商量租金時樂善沒參與,自動避嫌到外面,最後還是柳小六自己告訴她的,一個十來平的屋子,月租五塊。
對比一下城裏其他房子,這算得上是白菜價了,怪不得柳小六拿到鑰匙出來時都笑出了牙花子。
“多虧了妹子。”柳小六明白這事最大的功臣是誰。
伍叔明顯是看在樂善的面上,才願意把屋子租給他,并且沒要高租金。
這兩人他都非常感激。
有了房子,女方那邊也急着結婚留城,所以接下來兩人的婚禮辦得十分迅速。
因此樂善暫時還沒等到趙總工住進小樓院,倒是先等來了柳小六的請帖。
對,請帖。
女方家不愧是好面子之人,辦個婚酒都得發請帖,據柳小六說是女方爺爺拿過年剩下的紅紙和毛筆親自寫的,沒多花一分錢。
樂善聽完就很無語了一下,開始好奇他們家要多少彩禮,柳小六那邊都給了嗎?
柳小六沉痛點頭,給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這一步。
得虧他來城裏後從不亂花,工資和做小買賣賺的錢票基本都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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