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挨餓
時仲說年前才升任組長沒錯, 但那只是正式給個名分。
真要算起來,其實他從廠裏開始執行翻新計劃時就在帶組了,當時因為資歷淺沒讓他升職, 實際上幹的都是組長的活。
所以他當組長也有段時間了, 現在廠裏的機器翻新完畢, 他在其中立下的功勞足以讓他再升一級。
趙總工和他商量了一下,順勢把他提到身邊做副手。
樂善聽得鼓掌誇贊:“不錯啊時工,說說今天想吃啥,姐親自下廚給你做。”
時仲眼睛一亮, 脫口而出:“炸糖糕!”
樂善默了,過年炸的才吃完多久啊,這又想吃了, 他對這個吃食還真是喜歡。
“行, 咱們今晚炸糖糕。”
時仲瞬間笑顏如花, 挽起袖子積極表示:“我給姐打下手。”
樂善做這個已經很熟練了, 先和面醒着再倒油熱鍋,而後揪劑子包糖團成團, 按一按下鍋炸熟,香噴噴甜滋滋的糖糕就出鍋啦。
第一塊先由她嘗了一口,覺得手藝沒失水準才給時仲吃。
時仲就着她的手啊嗚咬掉一大半,然後連連點頭吱唔道:“好吃!”
“這東西在你嘴裏就沒不好吃過。”樂善嗔他一眼。
說完她正要轉身, 時仲突然拉住她, 伸手探向她唇瓣。
樂善下意識看了眼大開的廚房門, 後退一步問他:“你想幹嘛?”
“別動, 有東西。”時仲緊跟着上前一步, 手探到她嘴邊用大拇指抹了下她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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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善便看到他的大拇指肚上多了抹糖色, 她趕緊自己擦了擦, 問他還有沒有。
時仲搖搖頭,極其自然地把沾着糖的拇指放進嘴裏嗦了嗦。
樂善一愣,臉色瞬間染上緋紅,扯過一條毛巾扔到他頭上,轉身不理他了。
這一晚做的糖糕沒吃完,第二天時仲餾了不少,雖然味道不如剛炸出來的好吃,但總歸還是很好的吃食。
樂善将早飯後剩下的分成兩份,自己和時仲各拿一份去上班,到時可以自己吃也可以送人。
時仲那份怎麽處理的她不清楚,樂善自己這份她和文秀兩人當成點心分吃了。
文秀對她好感倍增,中午約她一塊去食堂打飯。
樂善拿上飯盒跟她過去,不出意外地在食堂門口遇到了時仲和文濤,四人簡單說了兩句話就進去排隊。
排隊期間,今天食堂的菜色從前頭傳過來,據說不太好,惹得大家都開始抱怨了。
樂善讓時仲排着,她上前頭瞧瞧。
文秀趕緊跟上,兩人走到隊伍的最前排,發現食堂今天做的是疙瘩湯和二和面饅頭,還有一個豬肉炒鹹菜絲,只見鹹菜不見肉,另一個菜是洋蔥炒土豆片,同樣沒有葷腥。
現在是在冬天,這樣的菜色倒是可以理解,就是飯菜開始變差昭示着一件事——每年青黃不接物資缺乏的時候要到了,接下來食堂的飯菜估計會更差,并且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大家意識到後能高興才有鬼了。
樂善還算好,食堂飯菜變差,她就在家多開點小竈,總歸不會餓肚子。
文秀的心情則變得沉重起來,回來和她哥說了這件事,兄妹倆都嘆了口氣。
時仲對此也不好說什麽,努力将自己整成憂心忡忡的樣子,争取不掉隊。
樂善拍拍他肩膀小聲道:“放心,咱們過年攢的物資還剩不少,餓誰也不會餓到你。”
“我知道。”時仲看了下周圍,趁別人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說自己這樣只是為了随大流不露富,免得被人看出來招恨。
樂善心領神會,伸出大拇指給他一個表揚的眼神。
不錯不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男終于懂得悶聲發大財的真谛了。
文濤兄妹在旁邊看到他們倆在那兒‘眉來眼去’,忍不住羨慕道:“你們倆感情真好啊。”
樂善笑而不語,沒說什麽。
時仲點了點頭,很是認同的樣子。
隊伍飛快移動,最後輪到他們,四人迅速打滿飯盒離開。
之後幾天食堂一直都是這樣簡單的飯菜,本來大夥還對此抱怨有意見,等聽到周圍已經有廠子準備暫停食堂供飯的消息後,他們立馬不逼逼了,唯恐自己廠食堂也被臨時關掉。
雖說食堂飯菜差,但總比自己在家做來得儉省,真把食堂關了,讓他們都回家吃,好多人怕不是都得餓肚子了。
樂善本以為再壞也差不多和去年這時候一樣,忍一忍等到開春就好了,結果接下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周邊廠子就有好幾家都選擇關了食堂,讓職工們回家自己做着吃。
但是供銷社和副食品店供應的東西卻沒增加多少,大家每天去買菜都是靠搶的,搶不到即使有錢有票也買不來。
樂善每次都盡量多買一點,自家吃不完的或是分給同事,或是允給相熟的鄰居,惹得他們感激不已。
私下裏她和時仲讨論今年的物資為什麽比去年還要匮乏,明明去年風調雨順是個豐收年,也沒哪兒遭災需要救援,怎麽今年青黃不接成這樣了。
時仲早已察覺到不對,最近一直在留意廣播上相關的新聞消息,大概有個推測。
“咱們國家和西南那邊開戰了,可能物資被調去支援了吧。”
不然解釋不了眼下的情況。
樂善懂了,物資被抽調去邊疆支援解放軍戰鬥,國內百姓的供給相應的就減少了,需要大家勒緊褲腰帶共同度過這道難關。
在群衆的情緒因為物資供應減少而高漲時,關于這件事的緣由很快被上頭在報紙上廣而告之,總體和時仲推測的差不多,瞬間平息了大家的怒火。
跟別的國家打仗哎,那必須支持,不就是餓上一兩月嘛,完全沒問題,一定要把敢犯他們邊疆的那群龜孫打得落花流水。
大衆情緒被安撫下來,然後大家就開始想各種辦法填飽肚皮了。畢竟如果能吃飽誰想餓肚子啊,在不影響國家打仗的情況下能把自己吃飽也是本事不是。
樂善這天去食堂打飯時發現了很多新面孔,不禁奇怪道:“怎麽回事,廠裏招新了?”
她在生産部消息還算靈通,可也沒聽說有招新職工啊。
文秀知道一點,悄悄告訴她那些生面孔大都是職工家屬,被家人帶進來蹭飯吃的。
兩人話才剛落,她們後面排上來一家,作為兒子的本廠職工帶着媳婦和兩個孩子外加一對年邁爹娘。
樂善他們以為是這樣,但豎起耳朵聽了這家人的談話才知道這并不是真的一家人。
那位職工和他媳婦是真的夫妻,不過兩個孩子裏只有一個是他們親生的,另一個喊男的大伯,年邁爹娘也是真的,只是一個是男的爹,一個是女的娘。
樂善和文秀聽出來後對視一眼,都不曉得該說啥了。
原來不止家屬來蹭,親戚也來啊,那食堂做的飯菜能夠嗎?
樂善的擔憂不是無的放矢,要知道他們食堂每頓做飯也是有數的,現在食物那麽緊缺,廠裏還能開着食堂全賴于他們是食品廠,糧食存的足。
但再多也經不住消耗,糧食大頭都要保證生産,小頭才是給職工們吃的,每天每頓都有定額,給別人吃了,職工們吃什麽。
果然,等排到他們,以往還有不少的飯菜這次只剩下一些稀湯底了,根本填不飽肚子。
就這還有人搶。
排在他們後面的那家人連聲哀求:“請幾位同志通融一下,咱家有小孩,不能不吃飯,麻煩了求求你們。”
一個大男人愁眉苦臉說得特別可憐,身邊又拖老帶小的,樂善幾人總不能跟他們搶飯吃,而且搶的還是些吃不飽的稀湯底。
樂善和時仲首先轉身離開,文濤兄妹緊跟其後,四個人餓着肚子從食堂出來,彼此苦笑一聲。
唉,好人難做,餓肚子的感覺更不好受哇。
文秀捂着咕咕叫的胃問:“現在怎麽辦?”
文濤想去國營飯店看看,現在正值飯時,那裏總該有吃的,就是要多花些錢票。
他不知道時仲夫妻願不願去,正要開口問問,時仲已經說他倆打算回家看看有什麽吃的,家裏還有個老人等他們回去。
雙方在廠大門分開,文濤帶着妹妹悄悄去了國營飯店,樂善和時仲則回到家開始做飯。
家裏囤着不少高粱米,這東西吃了頂飽,就是如果做不好的話容易剌嗓子。
時仲經由樂善指點把大米和它一塊煮,煮透煮爛,再搭配臘肉白菜炖粉條,一家三口人吃得也是飽飽的。
吃完飯,樂善看還有點時間,心裏擔憂伍叔,就把剩下那碗飯帶上去看他。
伍叔倒是不缺吃的,只是隔壁有三個孩子要養,這段時間過得比較艱難,他看孩子吃不飽飯可憐,總忍不住給他們塞點吃的,而小孩子又是慣愛讨食的,現在那三兄妹就差和伍叔同桌吃飯了。
樂善知道這不能怪孩子們不懂禮貌,誰讓他們年紀還小餓不得肚子,但是周建軍夫妻作為大人也不懂嗎?
食物那麽珍貴,他們就放任孩子來啃一位退伍老兵嗎?臉皮不要了?!
樂善去的時候那兩人不在,不然她非得跟他們理論理論不可。
臨走前她勸伍叔收着點,別再那麽大方。
“您弄點吃的也不容易,偶爾接濟他們一下可以,但是千萬別心軟一直接濟,那是周建軍的種,合該他來養,你養算怎麽回事。”
“您要是真手頭寬裕,吃食多得沒處放,那就給我吃呗,我吃了将來能給你養老,給別人家的娃吃了能幹嘛?”
伍叔被她說了一頓,非但不生氣,臉上還笑呵呵的,說好好好,當場要她拎一箱鹹魚幹回去。
樂善沒要,留給他自己慢慢吃。
下午回廠上班,聽說沒打上飯的職工不止他們,有人餓着肚子難免心生怨憤,直接一封投訴信交上去把這事舉報了。
這下廠裏不得不開始重視吃飯的問題。
作者有話說:
二更來啦(≧▽≦)
晚安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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