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二十億
南城素有溫城一說,一年四季如春,十月的風不見一絲涼意,吹在臉上倒有些暖。
風暖,可人卻很冷,有股無名的怒火翻滾着湧上來。
副駕駛特助高晖第三次偷瞄了眼後座的身影,再一次被老板冰冷的神情吓到。
記憶中老板這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還是四年前,老林總突然中風,公司內部大亂,遠在美國留學的林辰傾被刻意隐瞞,蒙在鼓裏。
那個時候的林氏集團內憂外患,旁系高層人員面和心不和,私下裏個個觊觎總裁的位置,有人甚至出賣公司聯合競争對手惡意收購林氏股票意圖強占林氏。
但偌大的林氏集團林氏不是誰想吞便能吞的。
分歧太多有壞處也有好處,壞處是項目無法正常推進,好處是林辰傾從他們的争鬥中嗅出了一絲不對勁。
只能說林辰傾心思缜密到讓人害怕,順藤摸瓜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當晚連夜趕回南城。
林辰傾的突然出現打亂了某些人的布局,那些尚未來得及實施的事情生生擱淺,有人恨得咬牙切齒,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人除掉。
最簡單的方式便是車禍,林辰傾回歸後的第二天,遇到了貨車失控的場面,所幸他在美國曾經有段時間酷愛賽車,車技了得,安全度過了這次危機。
他的成功脫險注定了某些人願望落空。強勢回歸,大刀闊斧清理集團腐肉,扒皮抽筋,三個月的時間,林氏集團內部大換血。
那些仗着有功的高層人員退休的退休,外派的外派。
高晖親眼見證了一個王者的誕生,時間不長,也就半年,那年林辰傾二十四歲。
半年後老林總從重症監護室移至普通病房,當天下午,林氏集團發出聲明:老林總卸任,林辰傾任林氏集團新總裁。
鑒于林辰傾的鐵血手腕,內部人員無一敢反駁,某些有眼力價的高層旁支率先表态,在公司群裏發了賀電。
這場林氏集團最高管理者的交替,以老林總生病為始,以他病愈為終,同月,林辰傾談下百億海外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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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商界一片嘩然,紛紛笑稱他是商界黑馬。
只是高晖有些不明白,林氏如今在南城的地位完全不用靠聯姻來鞏固,林總為什麽要娶姜家大小姐?
婚後生活還這麽不盡人意。
瞧瞧這臉黑的,比夜空還暗。
高晖吞咽下口水,指着外面的燈光說:“林總,今天有燈光秀。”
南城每年十月都會舉行為期半月的燈光秀,這是政府主力開展的,目的是打造南城旅游之都的名號,借此吸引外來游客。
除了十月的燈光秀,還有十一月的煙火秀,十二月的大型服裝秀等等。
林辰傾眼皮都沒動一下,瓷白指尖摩挲着手機屏幕,冷聲說:“想看?”
“……不。”高晖搖搖頭,心說:這是又咋了?到底是哪個不開眼的惹老板生氣了??
忽然,他無意中瞄到了林辰傾手機,屏幕上好像是個女人的身影。
女人?
高晖詫異想,這個世界上能讓老板費心的除了太太,他還真不知道有別的女人。
到底是誰膽子這麽肥??
“你膽子也太肥了。”姜玉盈正在跳舞,冷不丁被馬刁扯着胳膊拽下臺子,拉扯着進了最東邊的包廂。
“祖宗,姑奶奶,姜大小姐,你是嫌我活得命長是不是?”馬刁把她按在沙發上,捏捏眉心,“你就不怕被狗仔拍到?”
姜玉盈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指腹沿着杯壁游走,毫不在意道:“狗仔會拍我嗎?”
“怎麽不會?”馬刁說,“狗仔可是無孔不入的。”
“那是人家有流量的藝人,”姜玉盈晃着酒杯道,“像我這種粉絲數只有八萬連網紅都算不上的四十線小演員,誰會跟拍。”
想到林辰傾嘲諷她是“八萬粉絲的明星”,她氣便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又灌了一大口。
姜玉盈沒心沒肺慣了,突然這樣“深刻剖析”馬刁還真有些不習慣,他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瞪眼說:“是不是有誰說什麽了?有人欺負你了?誰?男人還是女人?”
姜玉盈挑了下眉,還沒開口,馬刁猛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不是男人?”
他胸口起伏不定,罵人道:“哪個狗男人你告訴我,哥給你去教訓他!”
在馬刁眼裏,姜玉盈既是他手裏的藝人,也是他的親人,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
當然,最初他們的關系也不是這麽和諧,娛樂圈藝人和經紀人多半是互惠互利的,很難真正交心,他之所以這麽挺姜玉盈那也是有原因的。
姜家大小姐雖說嬌縱,但本性純善,知道他為了給老娘看病籌不到錢時,悄悄聯系好了醫院,事後還不告訴他,要不是醫生的一次口誤,他根本不知道實情。
原來醫藥費不是免的,原來主刀醫生不是偶然來到南城的,原來這一切都是姜玉盈細心安排的。
馬刁得知真相後,深思了一夜,第二天像是換了個人,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把姜玉盈打造成娛樂圈的頂流。
志氣是沖天的,但行動起來有些無力,姜姑奶奶根本不、在、意。
馬刁一副“看到自家孩子受欺負很受不了”的神情,擰眉說:“到底是哪個狗男人惹你生氣了?”
姜玉盈見他氣成了□□,挑挑眉,“你真要幫我?”
“幫,必須幫。”馬刁拍着胸脯說,“告訴我。”
姜玉盈放下高腳杯,雙腿交疊,勾唇說:“林辰傾。”
“林辰……”馬刁倏然頓住,眨眨眼,“誰?”
姜玉盈:“林辰傾。”
馬刁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腮幫子也不鼓了,吞咽下口水,“林、林總啊。”
姜玉盈托腮睨着他,逗弄道:“所以,你打算怎麽幫我出氣?”
馬刁一把捂上肚子,“哎呦,我肚子疼,這樣我先去下洗手間,回來咱們再談。”
放下話,一溜煙跑了。
姜玉盈見他溜得比兔子還快,搖搖頭,喝完杯中最後一點酒,剛要起身,手機響了,有人發來了微信。
狗男人:[在哪?]
姜玉盈在林辰傾去國外這段時間一直在住在自己的私人公寓萃雅苑,那是姜父給她購置的房産,市中心大躍層,兩百多平。
裏面的裝潢是按照她的喜好裝的,國際頂級設計師親自繪圖,每一處都彰顯着姜大小姐的少女心,和姜總的財大氣粗。
只要不外出工作,她一般都睡在萃雅苑。
精致小公主:[在萃雅苑。]
狗男人:[你确定?]
姜玉盈看着他的回複一時陷入沉思,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懷疑她?
精致小公主:[我在睡覺,沒空跟你閑聊。]
回複完,剛要退出微信,又進來一條。
狗男人:[既然在睡覺,那你等我一起。]
姜玉盈驀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起?一起?一起個屁,她都沒在家。
狗男人:[我在萃雅苑樓下。]
大型修羅場浮現在姜玉盈眼前,某個衣冠禽獸的狗男人抓到了某個夜不歸宿的精致小公主,狗男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對着小公主……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急忙回:[我不方便。]
狗男人:[我很方便。]
姜玉盈:……
姜玉盈就沒見過這麽沒有眼力架的人,這是在美國待的時間太長,中國文字都不認識了?
看來她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精致小公主:[婚前協議寫了不履行夫妻義務。]
狗男人:[也說了,為了維護夫妻恩愛形象必須無條件配合。]
狗男人:[違約,二十億。]
姜玉盈:……
她眯眼注視着手機,恨不得把對面那人拉過來暴打一頓,半晌後,回:[我睡醒後有個習慣要先洗完澡才能出門,你非要進來的話,那等我洗完澡吧。]
她就不信耗不死他。
狗男人:[可以。]
姜玉盈正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時,又收到兩條微信。
狗男人:[洗完澡得穿睡衣吧。]
狗男人:[你穿睡衣的樣子應該很美。]
姜玉盈:……
她現在在星海會所,去哪裏找睡衣?!
他絕對是故意的。
等等,他剛才說什麽了?
說她穿睡衣的樣子很美?
他這是承認她美了?!!
女人不禁誇,容易飄。
姜玉盈急忙給馬刁打了通電話,“馬哥,你在哪呢?快來接我。”
馬刁拍打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反鎖住的門,不好意思說自己被關在洗手間了,胡亂找了個理由。
“盈盈,我來醫院看我老娘了,你自己想辦法回吧。”
姜玉盈:……你去的可真巧啊。
門外的高晖對着前來洗手間的人冷着臉擺了下手,幾人紛紛折回去。
高晖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林總,辦好了。”
林辰傾斜挑眉掃了眼緊閉的包廂門,眉眼間流淌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指尖敲擊着手機屏幕,似乎在數什麽。
一。
二。
三。
包廂門打開,有人出現在門口,臉上畫着濃妝,長睫像扇子一樣忽閃着,因為戴了面具的緣故,臉頰上有兩道夾痕。
很淺的兩道。
她出來後謹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沒人,戴上墨鏡擡腳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倏然頓住。
姜玉盈慢悠悠轉過身,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人跟着,拉下墨鏡看了看,身後除了擺動的廊燈,還有時不時飄蕩的昏黃燈光,什麽也沒有,她長籲一口氣,轉身繼續走。
出了星海會所,攔上一輛出租車,直奔萃雅苑而去。
也不知道今晚有什麽活動,到處都是人,又堵車,她到萃雅苑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腦海中突然蹦出林辰傾慢條斯理說“二十億”的情景,沒敢耽擱,火急火燎進了電梯。
電梯門閉合,緩緩向上運行。
高晖示意司機停下,他透過後視鏡看向端坐着的男人,低聲說:“林總,到了。”
車窗玻璃半降露出男人清隽的臉,劍眉平舒,鳳眼微挑,嘴唇抿成一道線,下颌繃緊,神色冷凝。
周身透着一股冷氣,像是剛剛從南極回來。
高晖抿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辰傾睨着窗外,沉聲道:“說。”
高晖喉結滾動,吞咽下口水,小心問道:“林總,您剛剛在會所為什麽不現身?”
他原本以為是別的女人惹怒了老板,到了星海會所才知道,是老板娘。
也對,能讓林總有情緒波動的除了太太還真沒別的女人了。
只是他不明白啊,幹嘛不當場拆穿?
林辰傾擡眸瞄了眼星空,今夜的星辰有些多,一眨一眨的看着還好,也難得解釋了一下。
“看戲。”
高晖:“嗯?”
林辰傾:“接下來的才精彩。”
高晖:“……”
真是最有心機的一個boy。
姜玉盈進了屋,邊踢掉腳上的鞋子邊朝浴室走,泡澡是不可能了,得趕快把身上澆濕了,她穿着衣服站在花灑下,剛澆濕一半,門鈴響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她關掉花灑急匆匆去了衣帽間,從衣櫃裏找出睡衣,拉扯開濕衣服開始換。
不過失策了,濕衣服不太好脫,多浪費了兩分鐘。
門鈴第三次響起時,她包裹好濕漉漉的頭發開了門。
門外杵着一位從天間回來的門神,門神身形颀長,劍眉星目,那張臉好看得讓人心肝亂顫。
尤其是他淡挑眉唇角輕勾的樣子簡直是人間絕色。
人間絕色平時總是凍臉,今夜臉上有了一絲淺笑,凍慣了,姜玉盈心中警鈴大響,上次他露出這副表情時,她親手簽下了婚前協議連自由都沒了。
這次他要幹什麽??
來不及細想,她假意撩了下發絲,随後才想起頭發都給包了起來,翹起的手指尴尬地虛晃了一下,随後順勢抵在了側臉上,手肘靠着門框,眨眨眼,笑着打了聲招呼:“你來了。”
怕露出什麽馬腳,她還難得的誇了他一句:“你這身銀色的西裝是剛換的吧?很配你,真帥氣。”
yue.
心裏作嘔。
林辰傾上下打量她一眼,視線在某處高聳的地方停留少許,淡聲說:“慈善酒會也是穿的這身。”
“……”
“去老宅也是。”
“……”
姜玉盈頭一次拍馬屁竟然拍在了馬腿上,失策失策。不過這事真不怪她,她都沒正眼瞧過他,更不可能注意到他穿的什麽衣服。
姜玉盈尴尬笑笑,身體忍不住後退些。
林辰傾揚起下巴,擡腳往裏走。
姜玉盈伸手攔住,“幹嘛?”
林辰傾:“二十億。”
“……”
姜玉盈咬唇讓開,等他進屋後,突然想起裏面很淩亂,快速越過他,彎腰撿地上散落的鞋子、衣服,撿了一半後方傳來聲音。
“不用這麽刻意。”
“什麽?”
“你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
姜玉盈停在那,思付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他在嘲諷她對吧?
怪她不收拾房間?
等等,這可是她的家,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憑什麽讓他指手畫腳。
姜玉盈也不撿了,一把扔掉手裏的衣服鞋子,緩緩直起腰,皮笑肉不笑道:“你來這是專門找我吵架的?”
林辰傾斂去眼底的不耐煩,一板一眼道:“我是來跟你睡的。”
“咳咳。”姜玉盈咳嗽兩聲,睡?誰他媽要跟你睡!
她指着門的方向說:“好走,不送!”
林辰傾轉動着婚戒,好心提醒:“別忘了婚前協議。”
姜玉盈一下子怒了,“婚前協議可沒說老娘要陪你睡!”
林辰傾慢條斯理道:“可婚前協議寫了不能去夜店。”
“誰去夜店了,我才——”姜玉盈的音量就像連綿起伏的山脈一樣,上一秒頂峰下一秒最低點,她仰着脖子說,“我才沒去夜店。”
林辰傾邊掏手機邊走上前,劃開屏幕遞到她眼前。
“幹嘛?”姜玉盈翻着白眼掃了一眼,裏面正在播放着某段視頻,某個身材火辣的女人簇擁着跳舞。
最後女人轉身,露出了那張帶着蝴蝶面具的臉。
林辰傾挑眉:“認識嗎?”
姜玉盈胸一挺,斬釘截鐵道:“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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