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安倍晴明的陰陽寮裏四下點燃珍貴的蠟燭,庭燎輝映之下如同節日,一看就是下了血本。
源博雅有些敬畏地看了看坐在房檐上等待酒宴開始的鬥牙王,覺得今晚的經歷簡直就像是在做夢。百鬼夜行的燈火和如今庭院裏安靜燃燒的燈火交織在一起,讓他恍惚之間感到仿佛一方陰陽寮的結界之外,仍有望不到盡頭的妖怪隊伍在默不作聲一步一步地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客人一個接一個地到來了。有人身後跟着式神,也有人只身一人卻帶着伴手禮。靜江鬼燈加上鬥牙王三個人燈籠之中的酒量相當充裕,完全支撐得起一次小型的聚會。
“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安倍晴明湊近三人裏唯一的人類,偷偷問道。自作主張呼朋引伴地去喝別人珍貴的酒,是不是不太妥當。
“沒事,賞味期限就是今晚,當天取來當天喝才是最好的。”
靜江擺擺手,示意安倍晴明不用這麽緊張。
“——雖然其實我們也沒有很熟,但是以現在被你的契約限制的實力的話,我和鬼燈應該能和他打個平手。”
安倍晴明:“……”
他現在覺得更緊張了。
房梁上的鬥牙王耳朵尖動了動,嗤笑出聲:還說他自己吓唬小孩,你們不也吓唬得樂在其中。
等到賀茂保憲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混亂的場面。
自家師弟臉色發白,表情僵硬;旁邊站着手持狼牙棒看上去很不好惹據說是式神的家夥以及長了張人類臉孔實力不明的妖怪站在旁邊,對着晴明虎視眈眈;房頂的妖氣濃重得讓人頭皮發麻,能夠鎮守一方的大妖怪在月色下露出了一個“今天的小孩塞牙縫”一般的惡鬼式笑容;源博雅瑟瑟發抖地縮在旁邊,一言不發。
賀茂保憲:“……???”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鬥牙王的下一句話。
銀發的大妖怪迎着月色從房梁上縱身躍下,盯着賀茂保憲看了半響,說道:“不錯,看着很有嚼勁,挺開胃的。”
賀茂保憲:“!!!”
他倒退了一步,陰陽寮的門不知何時已經被負責灑掃的小紙人關上了。
賀茂保憲大驚,斷喝道:“安倍晴明,我拿你當師弟你居然召喚妖怪要……要……”
青年掐指成訣,當即就要張開結界。
“噗。”
鬥牙王終于笑出聲,靜江臉頰憋紅了拼命捂嘴,鬼燈也別過了目光。
“你的人類友人都還不錯,沒有直接被吓暈。”
鬥牙王評價道。
一通混亂的解釋之後,賀茂保憲終于發現自己是被忽悠了。了解到了血淋淋的真相之後的他登即就加入了一起忽悠下一個來訪者的行列當中——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吓一跳。
于是,下一個倒黴的陰陽師遭到了更加誇張的迎接:在他推開門的一剎那,沖天而起的妖氣就令他震驚到想要掩住口鼻。
鬥牙王露出屬于大妖怪的猙獰笑容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陰陽師,轉而對鬼燈說道:“你看,下酒菜都夠多了,晚上吃太多肉容易不消化。”
咕咚一聲,陰陽師吓得直接跌在了地上。
原本裝出一副兇惡表情的鬥牙王終于憋不住歡快地笑出聲來,身上的絨尾跟着肩膀聳動一起一抖一抖,臉頰上赤紅色的紋路都變得生動了起來。
來客茫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安倍さん深夜傳來急訊,我還以為會有什麽難能可貴的奇遇,沒想到我的人生就要止步于此了嗎……等等,你不吃人?”
青年立即反映了過來,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勢又向後蹭了兩步,保持着警惕的目光看向安倍晴明。
年少翹楚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簡直想要翻白眼,在對方想要殺人的目光當中掏出折扇來,撐開擋住了自己的表情:“……那邊那兩位暫時是我的式神,房梁上的那位閣下是他們的友人,他們……就是性格比較愛玩,不吃人的。”
像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真實性一般,安倍晴明講扇子啪地一折,鄭重道:“今晚的酒宴,也是他們三個帶來的梅子酒。”
來客一臉迷茫的目光,将視線在靜江、鬥牙王、鬼燈和安倍晴明之間來回流竄。
對于人類驚恐的目光鬼燈向來是坦然受之,并且為了加深對方的恐懼心理,鬼燈還頗為惡意地露出了笑容來:“在下黃泉比良坂閻魔廳第一輔佐官鬼燈,希望今晚閣下能夠喝得愉快。”
陰陽師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長手長腳的一個成年人噎得幾乎嘤咛了一下。
傳言是真的!
安倍晴明的紙鳶真的能夠溝通鬼神!就算不是紙鳶,他肯定也有什麽別的方法能夠和比良坂産生聯系!現在就連閻魔廳的輔佐官都已經是他的式神了!
陰陽師的內心遍布卧|槽,伸出一只手指着安倍晴明“你,你……”你了半天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後者顯然已經放棄治療,再多一個以訛傳訛的人也不算多,現在這個情況只要這幾只妖怪開心就好,他沒辦法奢求更多了。
靜江嘆了口氣,走上前幾步,伸手将對方的那只手摁了下去:“別‘你’了,來喝酒吧,百鬼夜行才能夠取到的梅酒可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能夠喝得到的。”
一只小紙人适時拉了拉安倍晴明的褲管,示意宴會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安倍晴明的陰陽寮雖說常駐人口只有他自己一個,但囿于締結契約的妖怪衆多,占地面積其實不算小。他帶領着大家來到一處二層樓閣,平臺上已經分布幾個方桌擺好了酒菜,好幾個小紙人在旁邊忙忙碌碌,撒掃準備。
“諸位請就坐。”
安倍晴明重新恢複了一如既往自信的模樣來,微微彎腰将一幹人等引入座位就座,小紙人非常适時地遞上了酒碟和杯盞,很快燈籠當中的梅酒就倒進了衆人的酒碟當中。
安倍晴明看着手中一碟澄淨的液體,對着月色輕輕晃了晃,瓷杯當中的一輪明月就跟着一起晃碎了滿碟的月光。少年俯下鼻子,輕輕挨近這碟酒,鼻尖輕微聳動了一下。
“如何?”
靜江轉過頭來問了一句,下一秒鐘毫不猶豫地将一小疊梅酒一揚脖子喝了個幹淨,招呼着随侍身邊的小紙人繼續斟酒。
“聞起來的确是難得的好酒。”
安倍晴明皺着眉,他這個年齡其實是最好避免酗酒的,但這樣好的機會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麽時候才能遇到,“話說靜江閣下既然是人類的話,不擔心人類無法吃下妖怪飲用的酒嗎?”
“要是真有毒的話就去桃源鄉讨要解藥好了,我認識個熟人對于解酒的問題鑽研非常深刻。”
靜江滿不在乎地夾了一筷子下酒菜:“作為人類活了兩三百年很夠本了。”
安倍晴明:“……你倒是看得開。”
靜江:“下去了還是幹老本行啊,不過我算是外國人,要多走一道引渡程序。眼睛一閉一睜該上班還是得上班,連工錢都沒個變化。”
安倍晴明:“……您說的是,很有道理。”
鬼燈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和安倍晴明坐在一起的靜江。這兩個人看上去年紀相去沒多大,都是一副偷喝成年人酒的樣子,靜江更是已經兩頰飄紅,話都說得比平時要多一些。
“話說,鬼燈閣下。”
坐在他附近的另一個人類陰陽師惴惴不安地問道:“這酒,不算是地獄的物産吧?”
你看,只要是個人類都會曉得多問一句這個。
閻魔廳的第一輔佐官在心裏又嘆了一口氣。
可是就是有人抓着什麽就吃什麽,讓人連個提醒的機會都沒有。
“并非。”
鬼燈握住自己手中的方木酒盒,安倍晴明不常設宴,陰陽寮裏的酒具都大大小小配不整齊:“隐世有很大一片土地,和比良坂并不一樣。”
“啊啊,那我就放心了。”
陰陽師感慨地将梅酒喝下去,咂摸着回甘的口感:“真是平生從未喝到過的好酒啊!”
烏魚子切成長條小片,配合沾汁碼得整整齊齊。屬于鬼卒的尖牙摩擦着魚子,心裏想着這個叫做安倍晴明的小子今晚可真是下了血本。
品相不錯,他不由得多吃了兩口。
大多數人的眼角都染上了一層薄紅,靜江也是個酒量中庸喝酒上臉的人類,多喝了幾杯之後甚至看上去終于有幾分像是這句身軀本來的年齡。
“說起來……”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飄向鬥牙王的方向:“為什麽今天舍得和人類們一起分享梅酒?上次見你的時候,還是一副非常嫌棄人類的樣子。”
鬥牙王的鼻梁都發紅,屬于妖怪的狹長耳朵上多了幾分熱度:“不想回去。西犬之國。”
“怎麽?”
靜江手裏的筷子晃了晃,酒醉讓活了兩百年的“老成”人類也開始主動打探起妖怪的私事兒來。
鬥牙王把手往臉頰上一撐,看上去苦大仇深:“回去會被催婚。”
靜江激烈地咳嗽幾聲,酒醒了一半:“……你說啥?”
“催婚,就是你們人類也會有的那個什麽,催婚。”
鬥牙王非常不耐煩地解釋道。
源博雅本身就是個性格大開大合的人,此時在酒精的加持下膽子變得越來越大:“怎麽,妖怪也有這種習俗?我還以為起碼當只妖怪的話能逃得過去這一劫……”
鬥牙王腦袋一偏,喝空了小紙人斟的酒:“大概是鬼的話就不會在意這種事了吧,畢竟生命漫長,沒什麽意外的話幾乎不會死掉。”
鬼燈接茬:“我是由人類亡靈轉化而來的鬼卒,所以不面臨這種問題,但是……據我所知,地獄裏的源生鬼卒們,也是有可能面臨這種困擾的。”
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鬼也不能免俗?”
鬼燈說道:“不僅有催婚的,我還有部下曾經因為父母覺得他冷,在八熱地獄給他加了一件外套。順帶一提,那個獄卒的工作地點在岩漿池附近。”
鬥牙王:“……現在我承認,是他比較慘。”
源博雅:“……”
又過一旬,賀茂保憲已經晃晃悠悠地有些坐不住,靜江堅持着問了鬥牙王一句:“那,催婚什麽的……有成效嗎?”
大妖保持在半醉半醒的狀态當中,酒杯輕輕地擱在桌面上,他吐出一口酒氣來,鎏金色的瞳孔似乎是在周遭燭火的映襯之下緩緩流動:“……誰知道呢。”
靜江還想再問點什麽,但是酒精的作用讓她自己的思維速度也變得有些慢,少女張了張嘴,嗫喏半天,最後打出來一個酒嗝來。
鬼燈一把将喝醉了也不忘記抖着手給自己補坐忘無我的少女撈了過來,在手心裏塞了一塊兒點心:“別光喝酒。”
源博雅半邊臉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嚷嚷着讓安倍晴明再召喚小紙人上些好菜來。被點了名的少年傻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因為酒精的攝取過度而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來,身邊的童男童女很是擔心地上下翻飛,被安倍晴明一只手摁住一個:“你們倆,就算是妖怪也,嗝,小孩子不允喝酒。”
……
百鬼夜行沒有對平安京造成什麽傷害,其餘駐守在平安京的陰陽師們戰戰兢兢地守了一夜,終究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刻互相打着哈欠回到了屬于自己的陰陽寮,而在安倍晴明的陰陽寮裏,鬥牙王第一個乘着啓明星的微微星輝離開了。
在結界的上空,他化作體型龐大的巨犬,在整個平安京尚未醒來之前悄無聲息地踏雲而去。
月盡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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