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事發地點是一戶尋常人家。鬼燈和靜江戴着面具跟在安倍晴明的身後,如無必要的話,為了防止驚吓到平安京的居民,被禁止說話。
“實在是非常抱歉,明明是人類還要裝作是妖怪的樣子……”
安倍晴明相當歉意地對靜江說道:“但是靜江閣下你的技法作為人類來看的話,實在是有點驚世駭俗了……”
靜江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仍舊忍不住抱怨:“雖說早就已經了解了,但是果然名為純陽的技巧和日本的體系差異很大呢。”
“就裝作是被使役的式神就好啦。”
安倍晴明一歪頭:“不過是簡單的騷靈現象而已,算是最為基礎的陰陽師委托,很快就能夠解決的。”
三個人在據說事發的房屋門口站定,這戶家庭的男主人顯然已經被吓破了膽,就差扒拉在安倍晴明的身上不撒手,卻又礙于鬼燈過于高大的身高帶來的威懾力而不敢上前:“陰陽師大人!我家從幾天前就一直莫名其妙的會有碗筷和茶盞打翻在地的現象!還會有東西突然丢失,這一定是惡靈在作祟!請陰陽師大人務必要幫忙除靈啊!”
靜江插着手望天,這樣的說法她更傾向于是妖怪在惡作劇,此時此刻礙于安倍晴明沒有下達指令無法自由行動,面具之下的狹窄視角也讓人覺得礙手礙腳,在一線狹長的視野當中,少女認真地打量着這戶人家的房檐。
說不定會是天井下這種和人類混居的妖怪在搗鬼……
鬼燈輕輕搖了搖頭,一只手碰了碰靜江的袖子,伸出手指隐晦地搖了搖:不是妖怪。
你怎麽知道不是妖怪?靜江略微偏了偏頭。
安倍晴明:“……”
你們倆,小動作太多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轉身吩咐道:“鬼燈,靜江,你們兩個自行行動去查探痕跡吧。”
對象是地獄之中的官吏,命令的口氣他說着不是很習慣,鬼燈和靜江倒是坦然受之。
得到“原地解散”的消息之後,靜江大踏步地撓身而上竄上房梁,打算仔細檢查考證一番梁木鉚椽之間是不是藏着天井下或是別的什麽妖怪,鬼燈則是把狼牙棒提了起來,向着這條巷子偏僻的一個角落走去。
這裏氣息雖不算很幹淨,但是并沒有什麽妖怪作惡的氣息。作為常年生活在比良坂的鬼卒,他對于怨靈的氣息也很敏感,這家人的房屋之中絲毫怨氣也無,擺設布局也沒什麽大的纰漏,并沒有怨靈作祟的痕跡。
不遠處的這一屋子人似乎都被吓破了膽子,男女主人一起齊上陣抓住安倍晴明就不撒手,鼻涕眼淚都往白淨的狩衣上蹭,安倍晴明一時之間躲不開,略微偏過臉去露出慘痛的表情。靜江整個人貓在房檐上朝下看,這倒黴孩子的手腕和胳膊都要被那家人掐出印兒來了。
……陰陽師真不容易啊。剛剛這麽想到,下一秒,男人說出的話讓靜江愣了愣神。
“我們家的孩子都已經因為惡靈作祟而死去了!”
中年人的臉上溢滿悲恸,話語從喉嚨之中擠出來帶着揮之不去的哽咽:“已經無法再忍受這樣的日子了!陰陽師大人,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拯救我們!”
男人的妻子也亦步亦趨地跪在身邊,額頭貼住地面,從安倍晴明的角度來看,能夠看見水光從兩頰處一閃而過。
這樣的場景,讓人無法不動容。比良坂是迎接死者的場所,靜江的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說是浸泡在死亡當中度過的,并且以“自己死了之後也不過是換了個身份繼續加班”自居,而這樣的生離死別和親者的悲恸,似乎又有些什麽不一樣。
仿佛像是心裏存放着一面沉浸了太久的古鐘,突然被大力敲響。
安倍晴明神色認真地将二位扶了起來,一邊安撫一邊四下打量周圍是否有亡者的痕跡。縱使靈力出衆,作為陰陽師的他仍舊還是個在賀茂忠行的手底下學習陰陽術的學生。靜江翻了個身從房梁上跳下,讓房間的主人吓得朝後退了一步。
“陰陽師大人,這是……”
男人畏懼地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靜江,在他的注視之下,少女緩緩拔出了劍。
“咳,她是,我的式神,沒有問題的,不會對人類産生傷害。”
安倍晴明安撫道,用餘光撇着靜江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麽。
“如果周圍的範圍內存在有惡意的亡靈或者是妖怪的話,這樣的方式能夠感應出來。”
少女簡短地介紹了一番,沖着周圍落下大大小小的數個氣場。百年之後的修煉結果讓這些氣場的波及範圍遠遠大于最初,偌大的生太極光華流溢,內力激蕩起肉眼可見的流淌輝光。這戶人家似乎是做布匹生意的,幾個房間之中都堆砌着成卷的布料,被劍氣掃蕩而過時,悉數納入靜江的感知範圍裏。
然而,結果并沒有什麽異常。安倍晴明皺起眉頭來,這樣的結果很可能說明了一點,就是影響了這戶人家的某種存在已經離開了。他在門框和窗戶上貼下幾張符篆,随後又在庭院之中布下注連繩,寬慰道:“這樣一來您的家裏就已經被布下了結界,人類以外的存在很難貿然闖入,就算強行侵入了我設置的結界,作為施展結界的那個人,我也會有所感應。你們就先安心生活下去吧,接下來我還要去追蹤可能造成隐患的惡靈,你們……”
男人忙不疊地鞠躬感謝:“多謝陰陽師大人!”
靜江和安倍晴明兩人離開了這戶人視線的下一秒,就開始一刻不停地交換信息——有些事兒在房間裏說的話可能會吓着普通人,而同樣也會給原本就喪子的家庭帶來更多的苦痛。
“這附近沒有妖怪,也沒有對這戶人以及咱們抱有真正惡意的亡靈。”
靜江先開口:“我用靈魂離體的手段也都看過了,這房間幹淨得很,連地縛靈都沒有。”
“但是這對夫妻也并沒有說謊。”
安倍晴明輕輕開口道:“他們的恐懼和情感都是真實的,一定有什麽東西曾經在這戶人家當中做了些什麽。”
“嗯。”
靜江點了點頭:“在這裏瞎猜也沒什麽意義,去看看鬼燈那邊發現了些什麽吧。”
當地的傳統服飾在百年之中幾經變更,如今靜江的純陽道袍在當地平安京的居民眼中,已經和妖怪的服飾沒了多少區別。“妖怪”走在安倍晴明的前方,有一戶人家大膽地開窗朝外看了看,砰地一聲關緊了窗戶。
靜江:“……”
安倍晴明扯了扯嘴角,安慰道:“要不然你還是跟在我後面吧,一般來說陰陽師的式神都是這樣的禮數。”
靜江不服:“我身上一點兒妖氣都沒有。”
安倍晴明:“可是普通人也感受不到妖氣什麽的……更何況,地獄裏帶出來的危險氣息其實更吓人的。”
靜江:“……行吧。”
道路的盡頭,鬼燈守着一點螢火蟲一般瑩白發亮的光芒等待靜江和安倍晴明的到來。
“這是什麽?”
安倍問道:“感覺上沒什麽惡靈的氣息。”
他想要打一個探查的法訣上去,被鬼燈伸手攔住:“這是人類的靈魂,但并非怨靈,也沒有經過地獄迎接科的登記……還真是漏網之魚。這靈魂已經很衰弱了,捱你剛剛那一下直接魂飛魄散也不為過。”
“一般來講,不至于出現這種情況……”
靜江看到已經縮成一丁點大的靈魂光亮,也覺得很頭痛:“感覺意識都已經開始渙散了,這樣可能甚至堅持不到比良坂的。”
“這就是騷靈現象的元兇?”
安倍晴明也認真研究起來:“非常符合正體不明這一點。并非是地縛靈,但是卻一直停留在原地……”
“啧。”
鬼燈非常煩躁地出聲:“離開地獄裏沒幾天,這群家夥就開始出亂子。”
意識渙散維持不了人類形體的靈魂顯然必須要有專業的人士來進行處理,鬼燈掏出自己的通訊蝌蚪,打算給迎接科打個電話。
剛把蝌蚪掏出來,三人的頭頂突然降下一片陰影,吡沙門天穿着繁複的戰甲,攜帶一柄長柄太刀從天而降。
安倍晴明僵在原地不知道對方到底來者何人,靜江和鬼燈反應迅速:
“吡沙門天大人!”
“……鬼燈,還有靜江?”
吡沙門從老虎的身上跳下來,作為神器的老虎在神明離開之後,變回了那位道司老婦人的模樣。
“——你們兩個怎麽都在現世?”
而且兩個地獄鬼卒跟着一個人類陰陽師的這個陣容怎麽看怎麽奇怪。
靜江正要解釋,女武神吡沙門天就微微眯起了眼睛,神明耳朵上的一朵耳釘突然出聲,聲音的主人仍是靜江所熟悉的:“吡沙門天大人,靜江閣下和鬼燈閣下與那位陰陽師身上,有着結緣的痕跡。”
那聲音的主人是兆麻。
被神器兆麻所放大的視覺顯然能夠看出來,這是陰陽師召喚式神所留下的“緣分”,但無論吡沙門天怎麽想,都沒辦法理解堂堂地獄的輔佐官和執行官為什麽要雙雙作為式神給一個人類陰陽師打工。
就算“神明愛着人類”,也不至于就親自撸袖子上陣去幫忙不是?
“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啦……”
靜江撓了撓頭,決定先抓重點:“吡沙門天大人才是,從上邊兒下來是來做什麽?”
和洛風師兄通信過幾次互相郵寄當地特産之後,靜江也開始被拐帶得将高天原和比良坂稱之為“上邊”和“下邊”。神明對于人類的寬容程度顯然大大高過針對妖怪鬼卒,吡沙門天也沒覺得這樣的形容冒犯,好脾氣地說道:“途徑平安京的時候突然發現這裏有游魂存在。我為它而來。”
話音說完,吡沙門天就沖着被安倍晴明三個人站成三角圍繞在中間的人類靈魂擡了擡下巴。
“作為神器?”
靜江瞪大了眼睛:“就算是吡沙門閣下您,這樣……這樣接受神器的話,也會對自己産生負荷的吧?”
她說得隐晦,但吡沙門天肯定能夠理解她的意思。這個靈魂已經連意識都瀕臨消散,就算用神明的力量強行聚攏恢複人格,也是很難作為普通的神器使用的,而原本就有瑕疵的神器對于神明而言的作用又百害而無一利。
更何況吡沙門天還是那類經常需要進行戰鬥的女武神,神器有缺漏帶來的後患就更加的危險。
“吡沙門天大人。”
道司重新化作老虎口吐人言,看上去就是一副在督促自家神明大人趕緊離開的樣子:“老朽也認為,貿然收服神器對您來說負荷太重了,這樣的神器是無法派上用場的……”
吡沙門天不以為意,她撩起自己一截頭發,金色的發絲劃過耳朵上的那枚耳釘:“沒關系的,你看兆麻他現在也變得很有效力對吧?”
神器狀态的兆麻突然精神一振。
安倍晴明看到幾個人已經自顧自聊起了他并不理解的話題,伸出一只手來,還停留在震驚當中:“呃,請問,閣下難道真的是……”
“吡沙門天本人喔。”
金發的女性還沒沒能說話,靜江就替她自我介紹了起來:“高天原七福神之一,斬邪除惡的女武神,吡沙門天。”
“……吡沙門天?”
安倍晴明重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随後像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一般,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人類拜谒神明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失禮不得體?少年這樣想着,下意識就想要拜下去。
“诶等等——”
靜江伸手把安倍晴明撈了起來:“吡沙門大人,您先忙,安倍さん他第一次見到真的神明大人有點緊張您別在意。”
吡沙門天點了點頭,對着已經渺小到只剩下一個螢火蟲一般大小光點的人類亡魂伸出了手。
“給予死去之後無處可歸的你歸去之地。”
吡沙門天神色凜然,讓在場的衆人都跟着一同屏住了呼吸:“吾名吡沙門,獲持名諱止于此地,假名命汝為吾仆從,從此尊名,其皿以音,謹聽吾命,化吾神器!”
吡沙門天長長的金發無風自動,她伸出一根手指觸碰到那團人類的靈魂,接觸的一剎那,從指間迸發出令人不可直視的明晃晃的華光來。
分散的部分在飛速聚合,殘破的靈魂接受到神明的力量,一瞬之間得到修補。靜江從指縫當中勉強看去,一個影影綽綽的人類少女輪廓在吡沙門天面前逐漸成型。
吡沙門天伸出手,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個雲字。
“名為雲(くも),器為雲(うん),來吧,雲器!”
剛剛成型的人類輪廓在灼目的白光之中又重新消散,等待流光散盡之後,留在吡沙門天手中的,就只剩下了一根折斷一角的發簪。
女武神微微低下頭來,露出和戰神的稱謂極為不符的溫柔笑容:
“請多指教,雲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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