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趙溫酒這輩子已經經歷過不少次尴尬的時刻，在她看來，和初戀接吻時只懂得伸舌頭是尴尬，和二戀壓馬路時被猥瑣男拍了下屁股也是尴尬，當她已經以三十六的高齡、熟女姿态面世的時候，“尴尬”這個字眼無疑早就遠離了她的生活。這會兒在酒吧包廂裏，身上還趴着一只醉醺醺索吻妖物的趙溫酒，在被她得意洋洋歸類為“悶騷小尼姑”的林樂鋤面前，趙溫酒伸直了舌頭瞬間不知所措，而何渺非常應景地拍了下她的屁股，“溫酒，還要嘛。”何渺無疑是讓她尴尬的最佳爆點。

趙溫酒覺得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心跳極具加速的瞬間，趙溫酒憑借着多年職場上練出的不要臉對林樂鋤綻放出一個禮貌疏離的微笑。禮貌疏離，乃是禦姐大殺器。現在不用什麽時候用？

林樂鋤的尴尬不比趙溫酒少，身邊還坐着一位王曉雨熱情地挽着林樂鋤的手臂，嬌羞萬分地在她耳邊說，“樂樂，這幾年我好想你。”林樂鋤見趙溫酒竟然客套起來，也壯着膽子點了點頭，側臉看着王曉雨微笑的眉眼，她還是沒推開王曉雨的手。

晚上林樂鋤剛陪老哥林樂松相了離婚後的第十二次親，雖然相親的這位對象沒怎麽給自己老哥好臉色，但林樂松從茶吧到回家的路上對趙溫酒都贊不絕口。作為一名三十六的老剩女，趙溫酒依舊堅持着自己，保養着自己，風騷着自己，對這一點林樂松相當滿意。

“樂樂，都說女人三十豆腐渣，剛才這個三十六了哪裏有渣的影子？談吐氣質上都非常棒啊。”林樂松嘴上在冷靜地誇贊着趙溫酒，心裏已經又在盤算起以後他和趙溫酒的孩子什麽時候開始做固定教育投資的問題。

林樂鋤不以為然，“哥，我覺得不一定有戲。這個人是我學生的小姨，對孩子非常在意。而且她自己也說了，孩子大學畢業前不考慮自己，雖然理由很牽強，但人家明顯不願意和你繼續交往啊？”

林樂松專注地看着前方，半晌回過神才問，“你說什麽？”林樂鋤雙手抱胸，斜眼看着自己老哥，“你剛在想什麽？”

林樂松嘿嘿一笑，“如果以後我們生的是男孩，就叫林高盛，生了女孩，就叫林坦利。”

林樂鋤翻了白眼，“你怎麽不挑那剩下倒掉的三家呢。或者本土化，男的叫林建行，女的叫林中行得了。”見林樂松真認真思考起來，林樂鋤覺得他沒救了。路過“同心圓”所在的那條路時，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穿過眼前，林樂鋤大叫了聲，“靠邊停！”

林樂松忙靠邊停了車，見妹妹解下安全帶下了車，林樂鋤招了招手，“妹子要去找吃的了啊，晚點兒回去。”

林樂松還沒來得及說小心點兒，林樂鋤就已經奔到斑馬線開始過馬路了。他搖搖頭，再想起晚上相親的趙溫酒，頓時覺得三十六和二十六的女人天壤之別啊，前者端莊賢淑，後者簡直毛躁不安啊。

林樂鋤其實是看見了疑似王曉雨的身影，跟進酒吧，果然看見一身短t恤牛仔褲的王曉雨在何人寒暄。

林樂鋤心跳漏了半拍，她眼裏幾乎有淚崩的沖動，但是她沒有小言附體，僅僅吸了吸鼻子，頂着高端道姑頭和一身正裝走到王曉雨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Steven，有姑娘在你身後喲。”有人開始調笑起王曉雨。王曉雨回頭，看見了神情驚喜的林樂鋤，她開心地擁抱了林樂鋤，“樂樂，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了。”林樂鋤似乎在做夢，又被王曉雨拉進了包廂，然後電光火石間看見了她哥哥心中端莊賢淑的女神趙溫酒。

趙溫酒已經恢複了自持冷靜，禦姐模式瞬間開啓将何渺從身上拉下來哄着她先在沙發上睡下，脫下了自己的小西裝蓋在何渺的身上，只剩一件花裙子的趙溫酒36D笑傲全場。

她不時瞥過林樂鋤，林樂鋤和旁邊的Steven正在含情對視。Steven的眼神讓趙溫酒覺得有些不安全，林樂鋤此時就是傻丫頭一個。趙溫酒忽然想，要是林樂鋤的學生們知道老師現在這樣子，那她苦心營造的師太形象不久毀了？趙溫酒想到這，忽然一個人笑了，林樂鋤掃過她，見了她這笑容，心裏毛意陣陣。在這裏約見了學生的親屬，會不會被誤會？這算是被拿住了尾巴吧？再看趙溫酒那不陰不陽的笑容，和她晚上相親時的死人臉完全兩個樣子，這女的不好纏。

Advertisement

林樂鋤正在發愣，已經被王曉雨圈進了懷裏，四周響起了口哨聲，林樂鋤雖然還喜歡着王曉雨，但是在人多的場合這樣親密還是不适應，她推開王曉雨，“曉雨別這樣。”

王曉雨一雙邪氣縱生的雙眼愣了會，忽然笑了，她拉起林樂鋤的手說，“樂樂，我們出去。”林樂鋤求之不得。

趙溫酒才往嘴裏灌了半瓶啤酒，看見小尼姑被Steven牽出去了，她心裏撲騰一下，再回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何渺，還是坐定了，等着何渺醒來再送她回家。

關于戀愛這個問題，從時限上看，林樂鋤算是癡情好手，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工作至今，王曉雨都存在她深深的腦海裏。但是從技巧上看，林樂鋤的數值幾乎為零，因為她選擇了一種高難度的戀愛模式：暗戀。

暗戀是野草，野火燒不盡，風吹生更多。暗戀是距離朦胧美，總想着對方的每一點好，念她一點壞心裏還會自責。暗戀如果加上了七八年的保質期，簡直就是心裏不可觸摸的心結，別說觸碰，想一下就心疼。

林樂鋤被王曉雨拉着手，兩個人走在河風拂面的馬路邊，來到了一棵扭擺悶騷的柳樹下，路燈灰暗，人煙罕至，王曉雨和林樂鋤從大學生活訴說到了工作選擇，再到人際關系，最後到了王曉雨的個人情感，王曉雨說，“我和師姐第二年就分手了。然後我去了外地工作，最近半年才回來。”

王曉雨依舊帥氣，額上那撮長長的劉海使她格外憂郁迷人，雖然林樂鋤這是這幾年才知道這種發型有個通稱，叫“洗剪吹”。王曉雨身上卻似乎少了些什麽，林樂鋤靜靜地聽着她，打量着她，一時半會兒也沒想明白，就見到王曉雨已經将她壓在了柳樹下，晶瑩的雙眼看着林樂鋤，林樂鋤的雙手攥起了拳頭，雙眼慢慢閉上，她心裏撲騰亂跳，難道期待已久的初吻終将來臨？是不是太快了？

但是王曉雨沒有吻她，而是輕輕擁了林樂鋤，“樂樂。我很想你，真的。”一陣微風過來，林樂鋤聞到了青春的味道，初吻沒來，但是大學裏的青蔥單戀甜蜜感回來了。林樂鋤閉上眼，任由王曉雨抱着她，二十六年老少女的蘿莉心今夜終于有了安放之處。

趙溫酒把何渺送到家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何渺酒醒了，勁頭還沒下去，在家門口又狠狠糟踐了一通趙溫酒早上抹的淡妝後再倒床就睡。趙溫酒坐在何渺家的客廳了，抽了不知多少根煙後忽然發現，自己厭惡了這種來時如風去時匆匆的感情生活，她想要安定，她想要兩個人相互扶持的生活，上班前互相挑衣服，下班後一起做飯，晚上相互擁着看看電影再沉沉睡去。

摁下最後一根煙的煙蒂，趙溫酒下了決心，站在何渺卧室前深深看了她一眼。何渺翻身還打了個嗝，趙溫酒替她掖了被子。終于轉身離開，這是她最後一次來何渺家，她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