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記者探店

人醒了, 聽周遭聲音也清晰起來。宋岚不用換本體, 就能把店外的情況知道個大概。

他撓了撓頭，有點無奈, 還有點樂。

無奈是來的人太多了，他可能顧不上、忙不過來。樂是因為，店面受歡迎, 大家願意趕在預約制之前, 專門來店裏點餐, 足以見他們對他手藝的支持。

大飯店趕緊洗漱, 抱着小貓胖胖下樓。自從小貓來了，二樓卧室隔壁, 就成了存放貓咪用品和食物的專屬空間。

宋岚先喂飽了胖胖, 洗漱完再匆匆吃了點東西, 換了衣服下樓開門。

他才一拉開門, 就被人潮擠得往後直退。

“店長！早上好啊！我來領取蛋黃酥的。”

“放我進去啊，我得掃了桌上的動态碼才能點餐呢。”

“店長, 今天也會有蒜香骨套餐嗎？”

“您好，您是店長對嗎？我們是地方臺的節目組……”

各路聲音交雜在一起，宋岚堪堪站定, 擡手示意大家安靜, 這才聽理明白衆人之前在說什麽。

“不好意思啊，才開張, 大家先坐一坐, 桌上有茶水。人多, 我得回後廚備餐，勞煩大家自己來。”宋岚一邊說，一邊還伸着手，以動作示意站在後排的顧客們。他提高音量，放緩語速，“餐點肯定是有的，但是現在人很多，需要排位，謝謝大家理解！”

前排的食客對此欣然接受，但後部的不少人就開始讨論起來。

“怎麽回事嘛你這家店？”

“其他店都有大把的位子，到現場都不需要等……”

“這麽多人會等到什麽時候，還不如去隔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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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不就早來了幾分鐘。”

宋岚臉上沒表現出什麽，但眼中的笑意卻淡了。他站在門口，也不急着讓前排顧客進入大廳，停頓了下，等短臺階外的顧客們議論完，就開口了。

多年面對媒體，宋岚早就知道該如何調整表情，如何控制語氣。此時再不愉快，也依然能讓自己表現得體禮貌，且不失立場。

“不好意思呢，本店待客還是遵循先來後到的原則。先就餐的顧客還請把握時間，別讓後面的顧客等太久。等會我拿些糖果、茶水和凳子給大家，後面的顧客還請稍安勿躁。”宋岚長長舒了口氣，“感激大家喜歡這家店，但現階段店裏确實規模不大，也只有我一人打理，還請體諒一下。幾天後開始全預約制，希望能讓大家有更好的就餐體驗。”

宋岚一番話說得周全，他說完就往後退，放前排顧客入大廳。一邊走還不忘記回頭看，率先跑到樓道口，抱起想要跑過來圍觀的胖胖，把小貓放到了顧客到不了的走廊深處。放下時還不忘記揉揉貓咪的小腦袋，“被踩到了怎麽辦？別過來啊，答應我了就吱一聲。”

“喵——”胖胖舔了舔嘴，伸爪拍到宋岚手腕上，随後兩三步跳上後廚大門邊的高腳凳，甩着尾巴安穩蹲坐。

收到小貓的反饋，宋岚這才敢回到大廳招呼客人。

星際時代的點餐不再需要服務生，宋岚提醒各位點餐後，便可以回到後廚，根據點餐系統總和出的數據按量制作美食。

“蒜香骨三十二份，糯米雞二十五個，申領蛋黃酥總共七十七個……”宋岚默念着，關上了後廚的門。

他換回了本體，一邊操控起後廚的全部設備，一邊時刻關注着大廳的動向。

人多眼雜，大廳秩序不能亂。況且胖胖也在與大廳相連的走廊上，雖說走廊不對顧客開放，但若真有人要進，也是能進去的。

即使知道有相關部門提前為胖胖植入生存芯片，宋岚還是會擔心胖胖的安全。

他做做停停，最終忍不住問起系統，“系統，如果把小動物帶進後廚，可以嗎？”

在宋岚的印象中，傳統後廚是不允許進入小動物的。

[法律規定，貓狗類的小動物三個月就得去相關部門進行體檢，所有能影響人類身體的致病源都需要剔除優化。所以，如果您要帶胖胖進入後廚，在衛生檢疫上，是完全達标的。只是現星網上，部分顧客并不希望店家允許小動物進後廚。]

系統如實解釋，從法理到人情，給宋岚剖析了一遍。

宋岚沉吟，只點了下頭表示了解。果然，如何給胖胖一個安全舒适的生活環境，他得多琢磨琢磨了。

他以為胖胖獨處閑不下來，視線落到後廚門外，就發現圓高腳凳上，胖胖已經團着合眼睡着。灰色的長尾巴落在半空中，偶爾還抽動一下。

大廳傳來的動靜，似乎也沒有影響到她。

宋岚笑笑，心情好了許多，手上動作也逐漸加快。蒜香骨套餐出爐得最快，宋岚推着小車給顧客們送餐，一路收到了許多催促的聲音。

“蛋黃酥啥時候好啊，饞着呢……”

“店長小哥哥，需要我們幫忙嗎？哈哈哈～”

“糯米雞呢？怎麽就蒜香骨先出來？”

“別催，這幾天我都觀察了一下，老板做糯米雞都要點時間的。”

宋岚笑着應承，推着空車就準備回後廚。他才轉過身，就被一穿着節目制服的青年攔住了，“店長你好，我是市井美食節目組的記者，能采訪一下……”

宋岚方才看這記者找了位置坐，還以為他要先點餐吃飯，評點一番才回來找他，沒想到現在就找上來了。

他向後看了眼無一空座的大廳，一臉歉意地向記者說明，“您看現在才開門，客流還挺大的。我們也不好讓顧客久等是吧，這位記者，方不方便下午非飯點時段來？或者，今天特殊情況，估計全天都會滿客。晚上六點之後，能約嗎？”

記者還想就着熱火朝天的背景，錄下店長充滿喜悅的表情。見店長并且沒有“喜悅”，甚至因他的話而有點“苦惱”，就不好再幹預店裏營業，退到一側，“沒事沒事，老板請去忙吧。”

在記者站起來時，周遭顧客們就都看了過來。見店長并未耽誤制餐，也都松了口氣。目送店長離開，就找記者搭話。

“就是，先讓老板去做吃的。我們早餐都顧不上吃，睜眼就往這邊趕，現在饑腸辘辘的。”

“市井美食，不是地方臺新聞結束後的節目嗎……”

“在門口時隔得遠，我還以為你這個工作人員，專門來吃這家店。沒想到是采訪啊！”

“那我們不也會上節目？”

記者點着頭，見采訪不到店長，眼前又似乎又熟客，便來了興致，開始向顧客攀談起來，“老板這一直都生意這麽好？”

“才開業那幾天人稍微少點，昨天今天人多。”

“對對對，今天格外多人。平常早上來都不需要在外邊待，直接坐大廳等餐。”

“大廳裏的一半人，外頭一半人，等都做好了，那些吃午餐的也都來了。”

“下班下課的，一大批唷。老板今天夠嗆哈哈哈……”

熟客們笑着調侃，記者在飛速記錄。他擡頭環顧店裏擺設，面露疑惑。

工作緣故，他去過各種規模的店鋪，就說和平大道上，他都采訪過兩家。從業七八年，這家店算是個特例。

開店還不滿一周，就有觀看節目的觀衆，頻頻向節目組推薦店家。等節目組一做調查，才發現這家店，到現在也才推出寥寥幾款品類。

其他店家都會取個好名，開業前還會主動找節目組做營銷，開業一張菜單，刷拉刷拉幾十個菜式供選。而他現處的店，更像是街角巷陌的蒼蠅館子……

除了內部裝潢算一流水平，營業規模是在稱不上有多大。對曝光機會，不會主動去運作。明明以“帥哥店長”在星網上引起輿論熱議，店家偏偏不乘勝追擊，做活動攬客。發現有節目組來造訪，也不熱情對待，只把記者當成了再尋常不過的食客。

最奇怪的是，開門紅是多少飯店求之不得的好機會，但這家店，寧願進行限流，也不懶得擴大規模，外招廚師幫工，或餐廚機器人。

記者摸着下巴，思索着這期節目的企劃，文案突破口在哪。

大門外，大部分人等着少數顧客不想再等，幹脆離席走人。後續源源不斷還在來新顧客，見此趕緊排上去。

宋岚累且滿足，後廚全部竈臺和兩臺大烤箱一直運轉不停。等糯米雞送出去後，宋岚就專心致志等待蛋黃酥。

幸而前一晚練習過，在制作上宋岚穩重不失效率，一步步做得很順。

大型設備裏，兩百五十顆蛋黃酥出爐。一個個滾圓的彩球冒着熱氣，被氣流托離烤盤。流理臺上，幾百個掌心大的透明包裝盒并排放着，裝入玲珑小巧的點心，最後被綢帶造型的淺黃密封帖固定盒邊。

大廳裏彌漫着飯菜香味，少數只想取免費蛋黃酥的顧客，最開始還能堅定意志，到後面都忍不住手，紛紛拿起光腦掃碼點餐。

記者也不例外，為了拍到最佳素材，菜單上能點的他全要了一份。但打聽到今日還會上彩虹蛋黃酥，便着急起來。

他昨晚忙着出稿，錯過了官博發動态那會兒，等他有空再去看，蛋黃酥兩百指标早就被搶光了。

就在他糾結要不要違規找在場顧客“購買”名額時，宋岚推着扶車出來了。

不同于前幾次，推車上都是餐盤。這次，車頂滿滿的小禮盒，堆成了小山。

咬着蒜香骨、嗑着薄脆的顧客們吃的正香，餘光瞥到走廊出來的人影，再定睛一看車上的物品，頓時不淡定了。

幾位專門來等蛋黃酥的女顧客，直接站了起來。

“蛋黃酥對吧？”

“我們總共三份，預約碼已經在點餐系統核驗過了。”

“怎麽感覺，這麽精致呢……”

宋岚這會兒其實已累得不輕，但面對着熱情激動的顧客，他掩飾了疲憊，只周到地向四周介紹，“這就是彩虹蛋黃酥了，一個預約名額兌換一盒。預約到的各位，都有看視頻和微博說明吧？那內裏材料也是清楚的？為避免吃到不喜的食材，或者過敏原，還勞煩各位注意一下。”

客人們點着頭，等不及店長把餐點送到桌邊，就自發起身排隊，逐個領取蛋黃酥。

現場有序，宋岚幹脆就抽出一盒來，送到了記者桌邊。

“诶？”記者全程舉着鏡頭圍觀，見此一愣，不由得出聲，“老板，我沒點蛋黃酥的。”

宋岚當然知道。記者把店裏全部能點的菜式都要了個遍，獨獨缺了蛋黃酥，上齊了菜始終沒動筷，似乎在等什麽。他稍加思考，便能猜出這人沒蛋黃酥名額。

“謝謝節目組關照，今日消費将不會計賬，還請慢慢享用。”宋岚懶得鑽營，不代表他情商低。

節目組來實地采訪，就代表着要給他做宣傳，難得的好機會，他求而不得。反正預約制即将上線，他不用擔心今後客流過大，負擔不起。

記者滿意了，笑得格外開心。他謝過店家的心意，控制好鏡頭，逐一為四款美食拍特寫。

宋岚回後廚，換回本體，悄悄圍觀記者，偷聽他在說什麽。

“……現在我們拿到的，就是這家店最新款的限量版點心，彩虹蛋黃酥。那我張大嘴不客氣了，先吃為敬！”

面對着造型上檔次的小禮盒，記者期待地搓了搓手。他小心解開盒邊的密封袋子，取走頂部透明盒蓋。

少了一層阻隔，色彩流轉的渾圓點心暴露在空氣中。

記者忍不住湊到蛋黃酥邊，深吸一口氣，“不行，這樣聞氣味太雜了。直接掰開？雖然它的造型美得，讓我舍不得動手。”

他說着，伸出雙手攏住小盒，雙手各出兩指，捏住蛋黃酥兩側。只是他已經摸到蛋黃酥，卻遲遲沒動作。

“我跟你們說，我已經感受到酥皮有多脆了！看……拿開手指，酥皮都會碎一片。我不敢掰了，直接咬給大家看吧。”記者嘆出一聲，夾着蛋黃酥往鏡頭前湊。

被記者按到的位置，酥皮外殼碎了少許。碎屑落在衣服上，記者也顧不上了。

他在鏡頭下，直接張嘴，把蛋黃酥咬出個缺口來。

最先感受到的，是蓬松酥脆的外殼，再來就是柔韌的內皮。繼續往裏咬，就嘗到了軟糯細密的甜味，到最後才是沙質感很強的鹹蛋黃。

橙紅色的內芯，外圍是一圈深紅色。內皮和外殼有着同樣的彩色，從截面往裏看，也能看出藝術感。

“這個紅豆沙，下了功夫。就不是尋常店家，會放很多糖來補充甜味，這就是紅豆特別純粹自然的甘甜。而且抿起來很細，沒有顆粒，或者是紅豆的碎塊。”

還惦記着鏡頭，記者舔了舔嘴，克制着自己放棄解說、再去咬一口的沖動。

“這個蛋黃，應該是業內供應商裏，最好的那一家。具體什麽牌子不打廣告，但對鹹蛋黃這一塊吃出心得的人，都知道什麽才叫做好的鹹蛋黃。鹹得要适中，出油不能太多，軟而不幹澀，內核不硬……”

大飯店偷聽着，發現記者在對他出品的餐點極盡表揚，有點不好意思。

“蛋黃酥難度不小，不能單純把食材分開來看。紅豆沙和鹹蛋黃，就是鹹和甜的結合，把握好尺度，不混雜不糅合，是基本要求。外殼內皮兩成，外脆內韌，不容易。這家店，名不虛傳啊！”

記者關顧四周，終于明白了為何這家店能不走尋常路。

因為它不需要花心思去做各種營銷，就産品質量已經能打響招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