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師妹，為何傷人？”洛安南緊蹙着眉頭，走出人群，站到了她的身前。

少女望着洛安南，無措解釋：“大師姐，是他們欺負我。我不是故意傷他們的。”

她伸手，想去拉洛安南的衣袖，卻被對方躲開。

“小師妹，哪怕他們有錯在先，你也不該動手。”洛安南不鹹不淡說着，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者。

而錦鯉附身的少女，則是被她審判的罪人。

“大師姐，可我若不動手……”

他們下次便還會欺我侮我。

少女沒來得及說完，洛安南就打斷她道：“自己回去抄書，不可再有下次。”

話落，她就轉身離去。

錦鯉望着洛安南的背影，倏地覺得臉頰上有什麽熱熱的，就伸手去摸。

然後，她就意識到少女哭了。

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她能動了。

于是，她迅速坐到蒲團上，去翻書案上的書冊，找少女的名字。

“找到了！戚——”

後面兩個字錦鯉尚未來得及看清，她就再次被迫轉換場景。

這次，她也不清楚她附身了什麽，又無法動彈。

雷雨夜，門被人推開。

少女跌跌撞撞從外面進來，手裏捧了個木匣子。

“大師姐，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少女跪倒在錦鯉面前，渾身是傷。

錦鯉見狀，不由挑眉，意識到她這是附身到洛安南身上了。

她垂眸，看向少女，只見對方打開木匣子，從裏面小心翼翼取出一方折疊好的絹帕，捧到她眼前。

“大師姐，七情蠱的蠱母我找到了，你再不用被人罵是無心無情之人了。”

七情蠱？

錦鯉不由挑眉，瞬間就明白了洛安南對少女一直冷若冰霜的緣由。

所謂七情蠱，便是讓中蠱之人感受不到七情六欲，面對萬事萬物都只當是在看一樣死物的一種蠱毒。

這種蠱陰邪至極，也不知是誰給洛安南下的蠱？

錦鯉無心去猜，只想趕緊從洛安南的記憶裏去搜尋少女的名字，怎料，剛阖眸，指尖就一陣刺痛。

少女不知從哪變出一根銀針刺破了她的指尖，然後将沁出的血，滴到了她手中的絹帕上。

血一滴滴落下，絹帕中一只蠕動的小黑蟲爬了出來，緊接着，錦鯉只覺她指尖癢癢的，似乎也有什麽東西爬了出來。

“大師姐。”少女收了絹帕，喊她。

錦鯉對上少女雙眸，發現少女又哭了。

原來，洛安南喜歡的是個小哭包嗎？錦鯉心念微動，莫名想到了黎瑾。

“大師姐，我走了，你別怪我。”少女又說。

錦鯉只覺洛安南呼吸一滞，緊接着心止不住抽痛起來。

“小師妹……”

口腔裏血腥味彌漫，錦鯉清楚，這是洛安南在破定身咒。

“別……”

洛安南還未說出那個“走”字，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給我去把那個孽徒抓出來！”一人大喊。

少女聞聲，慌忙起身，但在要翻窗時，又去而複返，在洛安南額間落下一吻。

“師姐，原諒我。”

一滴淚落在洛安南臉頰。

“不……”

洛安南拼命掙脫定身咒，卻徒勞無功，只能眼睜睜看着少女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雨夜刺骨的風從窗外吹進，她手垂落到床榻下，昏死過去。

而錦鯉也被洛安南心裏浪潮般的鈍痛，折磨得沒了意識。

錦鯉再醒來時，發現她正站在一根只有大拇指粗細的樹枝上。

此外，她還發現她離地面足有百米之距。

“嘎嘎嘎嘎——”

她開嗓求救，結果，她就聽自己發出了烏鴉的叫聲。

我怎麽變成了烏鴉？！

錦鯉臉驟然黑下，側眸看向她的手，露出死亡微笑。

“鵝鵝鵝，你也有今天！”

錦鯉正郁悶時，黑烏鴉飛到她身旁，嘲笑起她。

錦鯉幽幽看向黑烏鴉，冷笑：“有什麽好得意的，我就算是變成了烏鴉，我也能治你。”

黑烏鴉：“？”

它目露疑惑，看向錦鯉，然後下一瞬，它就被錦鯉從樹枝上，一腳踹了下去。

“嘎嘎嘎嘎嘎——”

風中傳來黑烏鴉凄厲的叫聲。

“小魚兒！”

黎瑾見黑烏鴉被錦鯉踹下樹，迅速補上它騰出的位子。

而錦鯉見黎瑾過來，也是立刻跳到她身旁，忙問：“黎瑾，你沒事吧？你方才是掉進洛安南其他記憶中了嗎？”

黎瑾點頭，回道：“玉佩碎了以後，我掉進洛安南的童年回憶中，看見是她将她的小師妹領進師門的。”

“那你知道名字了嗎？”錦鯉又問。

黎瑾恹恹道：“沒。”

錦鯉安慰：“無妨，只要這些記憶沒有結束，我們就還有機會。”

“嗯。”黎瑾回以一笑。

樹上二人相互安慰，樹下狠狠摔了一跤的黑烏鴉則坐在地上，抱着翅膀，暗暗嘟囔：“我詛咒洛安南這段記憶到這裏也無法結束。”

此話落下，細碎的腳步聲就從不遠處傳來。

黑烏鴉迅速飛上枝頭，錦鯉和黎瑾也同時噤聲。

“大師姐，師尊交代，此行務必要将小師妹抓回宗門。”

樹下，先前欺負過少女的兩個男修一左一右跟在洛安南身側，傳達他們師尊的命令。

洛安南冷冷瞥他們一眼，邊加快腳下步子，邊漫不經心地回了句：“知道了。”

此行，他們奉師門命，前來魔族清剿魔修。

而他們幾人被分配到的伏擊對象不是旁人，正是他們不久前堕入魔道的小師妹。

可于洛安南而言，此行，她只是為了見少女一面。

日落西山，昏黃的光灑在沿途叢生的雜草和不知名的骸骨上，将氣氛染上悲涼蕭瑟的底色，也讓出現在光暈盡頭的少女變得朦胧，變得不真切。

她今日穿的是一條火紅長裙，于烈烈寒風中，似一朵美豔的曼珠沙華。

“小師妹，趕緊束手就擒，師兄們興許還念在舊情上，放你一馬。”

那兩男修先洛安南一步上前，舉劍對着少女。

“大師姐。”少女輕輕喚了一聲，目光直接落到了男修身後的洛安南身上。

洛安南聞言，神色微動，淺笑回應對方：“小師妹。”

她緩緩上前，在經過那兩個男修時，順手将他們打暈。

“大師姐，你笑起來真好看”，少女在洛安南走到她面前時，撫上對方嘴角的梨渦，眸中含淚：“當初第一次見你，你就是這般對我笑的。”

洛安南握住她的手，感受對方手心的溫度，聲音有些顫抖道：“這些年，是我的錯。”

少女不言，只是靜靜看着洛安南，像是要将她的模樣刻進眼中。

“孽徒，我就知道你們兩個都是吃裏爬外的東西！”

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大喊，随即一道光刃就朝着洛安南的背上去。

少女對着洛安南盈盈一笑，說了句：“大師姐，你不該再被他困住。”

然後，就定住洛安南，閃身接下那道光刃。

“師尊，這些年的恩情我已經還盡了，現在，你就該将欠師姐的，還她了。”

少女不疾不徐說着，手下變出一把長劍，刺向雙手飛速結印的老者。

與此同時，老者也召喚出了九宮八卦劍陣。

劍雨眼花缭亂地飛向少女，但少女幾個旋身，就輕松避開那些靈劍，并轉而挽了個劍花，直擊老者命門。

老者避之不及，硬抗下這一擊，口吐黑血。

他恨恨擡眸，抑制住從傷處沁出的魔氣，陰鸷道：“戚——”

他話未說完，一把魔劍就貫穿了他的身體。

少女微怔，看向老者背後逐漸立體的影子，瞳孔震顫。

“你是心魔？”少女退後幾步，警惕道。

那影子化出一個人形，擡頭望向頭頂宗門布下的“降魔陣”，桀桀怪笑：“這廢物如此弱小，是不會擁有我這般強大的心魔的。”

話落，他擡手将魔劍從老者體內拔/出，将其飛向頭頂的陣眼。

“小丫頭，好好瞧瞧，真正的魔修該為何模樣吧。”

他雙手合十，一股股黑氣從他手心蔓延而出，纏繞在他的周身。

這些黑氣與震碎陣眼的魔劍相連，如同一根根烏黑的藤蔓，一點點侵蝕着降魔陣。

“化魔陣？”少女呼吸一滞，望着被改寫的陣法，意識到影子的用意。

他是要與陣法中所有修習仙法的修士同歸于盡！

影子歪頭，陰森森望着少女：“真聰明，猜對了。”

他說完這一句，便被一陣狂風吹散，融入了化魔陣之中。

“是她。”少女喃喃道，眼底劃過一絲憂懼，身體也有些微顫。

半晌，地面開始震動起來，少女阖眸，待穩住心神後，走到洛安南身前。

“大師姐，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她苦笑着拂過洛安南嘴角梨渦，然後十指交攏，阖眸結印。

“你在做什麽？！”

洛安南試圖掙脫少女給她的下的禁制，怎奈何對方修為在她之上，所以，任由她如何嘗試，也都無法破除這禁制。

只能眼睜睜看着少女以己身為盾，将她護在化魔陣射下的魔箭中。

“小師妹，停下，你快停下！”洛安南哭紅了眼，逼着自己将手一點點擡起。

可當她觸及到少女臉頰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大師姐，你對我再笑一笑好不好？”

少女身體一點點黯淡，嘴角淌下的鮮血落在洛安南新做的長裙上，如梅花綻放。

可洛安南聞言，卻是如何也笑不出來。

“洛安南”，少女第一次喊她名字，“不許記起我。”

她雙指并攏，在洛安南突破禁制、抱向她的那一刻，封印住了對方一切有關她的記憶。

--------------------

支線小虐一下，後期繼續甜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