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一:相看宴(一)

◎你怎麽敢跟公主搶男人?◎

細雨微茫, 雨滴落到地面,旋即被暑氣蒸發。這番毛毛雨把燥熱黏膩的天氣,稍稍降了些。

更夫提着梆子, 走一步敲一次。他在空曠的長街上蕩悠悠地走來走去,卻停在新宋門前, 不再往前邁步。

因着穿過新宋門,往南直走,越暨艮山門,便會來到年青男女常來幽會砑光的一片地。

相看宴定就定在這片地裏, 其中一個幽靜的後園, 名曰橫橋。

從各條巷裏出發的貴女,踅至橫橋, 慢慢歇了轎。

未幾,各家男郎也都下了馬,正正幞頭, 邁步朝內走去。

相熟的男女摟腰勾背地黏糊在一起, 恨不能當即交換個熱吻。剩下還未相中人家的男男女女,各自分開走着,面色拘謹,可一雙雙眸子,卻好奇地來回張望打探。

有幾個膽大的聚堆,交流着掌握到的信息。

“欸,恁幾位聽過沒有?據說,這次相看宴, 六公主也會來囖。皇室裏, 現下就她一人未曾成婚。六公主來這裏, 多半是來找驸馬的。”說話的是忠穆伯家的二娘子, 劉妙祥。

宜國候家的四娘子張雙翹撇了撇嘴,“她來作甚?她是公主,一來,就要把咱們這裏最好的男兒郎給挑走了。她挑好的,我們挑次的,憑什麽。”

“你們一個個的待字閨中,成天就知道吃喝玩樂麽,屁大點道理都不懂。”胡佟嗤笑一聲,“本朝凡為驸馬者,這輩子都不得入仕,也不能經商。只能守着一個驸馬都尉的虛銜,守着公主,虛度一生。運氣好點,驸馬能有自己的府,與公主同住。運氣不好呢,就得入贅公主府。那可是入贅,哪家爹娘舍得讓寶貝蛋兒子入贅!”

胡佟是昭文殿大學士小女。年方十八,赴了三年相看宴,沒找到一個中意的。日來夜往,成了這園裏相看資歷最豐富的。

她有自己的小圈,邀來十幾位年青男女,時常相聚。因圈裏祖上皆為浙籍,又都遷北在京城裏安家,因此圈稱浙來北。

胡佟便是浙來北圈的中心。她自诩博識直爽,說話往往不顧情面,好揭老底。

她揮揮手,只見女使端來一個銅奁,在她的示意下将其打開。

Advertisement

劉妙祥與張雙翹傾身一睐,那銅奁裏竟裝着兩對精致華美的牡丹釵!

兩人眸子一亮,一齊道:“好佟姐,這是作甚?”

胡佟回:“你倆先前不是一直吆喝着,貴釵難尋嚜。這釵是前幾日長公主贈予我娘的。我娘不愛這些花哨玩意兒,就轉手贈給我。這牡丹釵可不一般,嫣紅的牡丹由點翠與絨花制成,釵身是純金鍛造。這般華美的釵,就該戴到華美的人身上。”

說着撚起釵,各自插到兩位小娘子的螺髻上。

時人推崇典雅,偏偏這兩位喜愛亮瞎眼的純金純銀。

她倆感激地道了萬福,又小聲問道:“好佟姐,這次是要交代我倆甚麽事?”

胡佟贊其聰明。她心裏鄙夷這俗氣又谄媚的兩位,然而面上卻笑得開心,“是也,是也。恁倆都曉得我已經十八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我一直沒嫁出去。家裏催得緊,我也慌得緊。”

她與兩位貼得更近,“好姐妹,這次就幫幫我。恁倆機靈點,公主多往誰身上看一眼,随時報給我。她對誰态度不同,也随時報給我。”

兩人不解,“這是要作甚。”

“嗳,我不是說過緣由了嚜。”胡佟露出一口白牙,道:“做驸馬多可惜,何況大多數有志向的男郎也不甘做驸馬。只是礙着皇家的面,不敢直言拒絕。我想着,與其做驸馬,不如做我的郎君。我大父升袝太廟,我爹爹是朝中重臣,我阿娘是将門獨女,做我胡家的女婿,難道不比做驸馬來得光榮?”

兩位面色懼怕,畏聲問:“你怎麽敢跟公主搶男人?好兒郎多的是,非得搶公主的人麽?”

胡佟反問道:“搶?你倆覺得我這叫搶?婚事成不成,各憑本事罷了。我胡佟看上的男人,還沒有拿不下的。”

她這話說的真。十八未嫁,情緣卻能阗滿一座小屋。不過說喜歡她,非她不娶的,大多都奔着她的家世而來,并非真真心悅于她。

日積月累的,胡佟心裏扭曲陰暗。她聽及數家兒郎,都托爹娘給賢妃娘子或官家陛下捎信,自薦為驸馬。只要為驸馬,別說入贅,就是公主面首三千,也會守着本分,做個賢惠郎君。

她非得跟公主搶人,她不信一個蒸蒸日上的貴胄世家會招不來夫婿。

胡佟又威脅道:“想好再說話。劉娘子,你大哥要娶新婦了罷;張娘子,你爹爹是不是想升官了。仔細想想,我這忙,恁倆幫是不幫。幫我的忙,我自然也會幫恁倆的忙。”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胡妙祥與張雙翹,今日可是把這句俗話給理解了個透徹。眼下哪裏還敢辯駁,忙點頭說是。

胡佟又露出她那口白牙,嫣然笑着。她生得一副人畜無害的相貌,笑時八顆牙會露出來,顯示出滿滿的誠意。

人畜無害的她,坐在不起眼的一塊地,桃花眸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每時每刻,都在盯着場內的動靜。

捱過半晌,乍然睃見施素妝與榮緩緩攙着胳膊走來。

京中貴女随着朝政,分為兩幫。一幫是以胡佟為首,家裏反對變法的貴女;另一幫則是以施榮兩人為首,家裏支持變法的貴女。

不過施榮兩人平日裏跟公主走得近,與貴女并不熟絡,故而當胡佟身後已經聚集了數位跟班時,施榮兩人身後尚還不見跟随者。

抛卻皇家與朝政因素,胡佟與施榮兩人不合,也有看不慣對方性格的原因。

胡佟走近,朝兩人道了個萬福。

施父從一品,而胡父與榮父位居從二品。對方有一人家世比她更好,胡佟暫且需得低頭示好。

施素妝白她一眼,“呦,胡娘子今年又來了。咱們這一輩的相看宴,三年前開始辦,每次你都會來相看。算起來,也是資歷最深的老人了。不如給諸位資歷淺的說道說道,怎麽在宴會上尋找中意的人。”

胡佟臉色霎時變得難看,她最看不慣施素妝這傲慢拿喬狀。一時皮笑肉不笑地回:“我年年來,年年空手而歸,無非是精裏挑精,想挑個上品。不似某些人,挑都不會挑,随意踅摸個黑矮挫,當稀罕物件供着。我呀,眼光高。找不到就找不到,總比某些将就的好。”

這話是在諷刺施素妝與她那情郎。施素妝清冷的臉,高瘦的身,是京中貴女獨一份。而她的情郎,傳得一無是處,也是獨一份。

榮緩緩雖心底裏覺着那情郎不配,可仍嗆話道:“純粹的愛戀不比帶着目的來得好?某些人愛挑,偏偏自己沒吸引人的本事,全靠家世撐着。可我看這家世也無用,因為沖着家世求親的男兒郎啊,個個都是慫種。”

“不該叫慫種。”施素妝握着緩緩的手,調侃道:“應該叫鴨黃兒。”

“素妝阿姊說得對,全是鴨黃兒。”

兩人對視一眼,笑得燦爛。

浙人最忌諱“鴨”字,罵一句鴨黃兒,可抵千萬句慫種王八蛋。

果不其然,胡佟霎時瞪眼扯眉。

“你!”

胡佟指着榮緩緩,上氣不接下氣。

“哼,無所謂。反正今年我一定會成婚,對方還是最出衆的那個!”

她想側身數落一衆跟班,怎的不給她出氣。然而甫一轉身,卻見衆人皆是神色肅重,動作拘謹。

“一個個的,都啞巴了?”她道。

卻見胡妙祥拼命眨着眼,不斷給她示意。

“胡妙祥,你眼是鬥雞了還是瞎了,眨什麽眼啊?”

胡妙祥欲哭無淚,怎麽攤上了個沒腦子的姐妹。

這頭胡佟漸漸回過了神,她僵硬地轉過身,卻見——

浮雲卿站在光圈內,精致的簪珥,烏黑的發,都被光照得泛着聖潔的暖白。

常道貴胄世家美人多,殊不知皇家美人更是美得驚人。

日光阗滿水波缭绫上垂落的褶皺,姜黃衫更襯得她膚如凝脂。

她像是下凡的仙,可卻不似尋常疏遠淡漠的女仙,而是充斥着靈動之氣的,明明不可及,卻忍不住要去親近的仙。

少女靈氣與皇家貴氣在她身上完美結合,勾勒出一股獨特的美。

美到膽小的呆滞愣神,美到膽大的連連贊嘆。

數雙欣賞的眼眸在她身上久久停留,還是施素妝起了個頭行禮,衆人才唱起了喏,道起了萬福。

“問公主殿下安,公主殿下尊躬千福!”

整齊的話語吓得胡佟兩股顫顫,哪裏還記得要跟浮雲卿搶男人的事。

浮雲卿卻笑得親切,“剛下車站穩腳,遙遙聽及這裏的熱鬧聲,便想着趕緊來湊個熱鬧氣。”

有幾位想巴結的,好話不斷,從頭誇到腳。

浮雲卿笑了笑,不甚在意。

巴結她的,十有八九不是被她吸引,而是因着她身後的皇家。既然不是出自真心,那好聽話權當耳旁風算了。

浮雲卿捱着心裏的激動,提着衣裙,端起架子,裝模作樣地踅至施榮二人身邊。

“兩位好久不見。”浮雲卿故作肅重道。

卻遭施素妝調侃,“快別裝了。這會兒沒人看咱們了。”

“真的?”浮雲卿拂拂袖,嘆口長氣,“那我就不裝囖。老天,方才為了尋個唬人的出場方式,站哪裏,順光還是背光,什麽神情,這些我想了一路。”

榮緩緩樂得咯咯笑,“不錯不錯,真是把人唬住了。”

說着偷摸指向不遠處的胡佟,“尤其是把她唬得不輕。”

浮雲卿望過去,這厮她并不熟悉,只是隐約聽過,她與施榮兩人不對付。

“她是誰?”浮雲卿不解問道。

然而話語剛脫出口,便見衆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一人身上。

那人站在浮雲卿站過的光圈處,皮膚慘白,嘴唇慘紅,着一身姜黃袍,清瘦颀長。

然而他卻未曾接收到,浮雲卿曾接收過的贊嘆。

迎接他的,是倒嘶的冷氣,質疑的目光,躲避的動作。

他卻置若罔聞,邁着大步,朝浮雲卿走來。

恍似提着一把鐮刀,來割人命的陰曹惡鬼。

作者有話說:

大家猜到來的人是誰了嘛,哈哈很好猜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