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四:立秋

◎看不夠,也親不夠。◎

八月初八立秋, 本該是休沐日,卻因着立秋緣故,往後順延。

卯中, 偈樓肅重的鐘鳴聲傳得悠揚遙遠。

這個時候,坐落在州橋禦街的商鋪都挂上了招攬客人的青旗, 來回走動的早點攤販也支起了攤子架,将一篦篦蒸籠擺好,揚聲吆喝。霧氣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香噴噴的炊餅味, 熱鬧鬧的喧阗聲。

禁中沒有民間的煙火氣, 只有朝官即将掀翻天的怨氣。

朝官的身子被富得流油的京城,養得金貴矯情。不願早起, 不願晚睡,不願操心,只願做安康盛世裏的一條米蟲。

早朝實在是件折磨身心的事。

一時垂拱殿內, 諸官都在暗自腹诽着司天監秋官的谄媚。

若非秋官固執地要做秋來, 他們早摟着美妻嬌妾,窩裏暖和的被窩裏呼呼大睡去了。

“陛下,今日八月八,屬立秋。”司天監秋官持着笏板,提聲禀道。

官家強撐着惺忪的眼,犯困的,豈止只有朝官。

他像模像樣地道聲好。勉強擡眼,遙遙睐見秋官指着垂拱殿外的一棵梧桐樹, 說:“立秋, 秋來。”

諸位朝官雖知此事不新奇, 可聽罷秋官的話, 依舊心照不宣地扭頭朝殿外看去。

秋官話音甫落,那棵桐樹便應景地落下兩片桐葉。

兩片稍稍泛黃的桐葉,當着諸官的面,輕飄飄地旋着。

落葉知秋,秋官甫禀立秋,桐葉便聽話地離開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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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情的外人會說,這是司天監的魔力所致,竟能使喚一棵沒生命的桐樹做事。

知情的卻只道司天監用心良苦。

垂拱殿外常年光禿禿的,這棵獨秀的桐樹,七月中旬,便被司天監移栽了過來,就是為着今日圖個吉利。

早朝前,秋官提前擰松兩片桐葉,确保桐葉與枝桠藕斷絲連。明面上看,桐葉長在枝桠上。實則葉根處早已松垮,就差一陣風把它旋下。

秋官提前安排好開殿門的人,等他手一指,殿門打開,帶來一陣微弱的風,将兩片桐葉打下。

這世間大多驚喜,都是人為。官家看破不說破,樂呵呵地笑,“節日逢休沐,休沐需得順延一日。諸卿早朝辛苦,就此散朝罷。”

送走一幫滿心怨氣的朝臣,官家換上一頂軟腳幞頭,踅及殿外,将那兩片落在地上的桐葉撿起。

初秋,梧桐葉緣,剛剛泛起幾點黃,剩下被蔥郁的綠阗滿。別看立了秋,可秋老虎的威力仍在。天還得熱一陣,紛亂複雜的人心,還得焦灼一陣。

官家捏着桐葉,明知故問地朝大監通嘉說:“秋官說秋來,桐葉就落了下來。你說神奇不神奇。要不外面都傳,司天監裏的官,不僅會看天文歷法,還會施展戲法。”

通嘉心嘆此事水深,他摸不清官家的心思,只能附和說當真神奇,“小底還記得去年立秋,秋官不止念落了桐葉,還當着朝官的面,展示了‘葭灰占律’的絕活兒,把諸位驚得不輕。嗳,小底想,那葭灰占律比念落桐葉還妙。”

所謂葭灰占律,是指将蘆葦灰塞進十二根銅管裏,每根銅管象征一個重要節氣,其中就有一根立秋管。十二根銅管藏于密室,到哪個節氣,哪根銅管就會應時地噴出蘆葦灰。

往年,司天監清官家到密室,觀賞葭灰占律。去年不一般,官家邀了幾位朝官,一道去密室觀賞。

葭灰占律的妙處愈傳愈廣,就連見多識廣的通嘉也贊嘆不已。

官家只是笑得憨厚。

葭灰占律,也是個唬人讨吉利的活兒。

到哪個節氣,司天監會提早在哪根銅管裏設機關。機關不高明,僅僅是将幾種生熱的藥草,一股腦兒地塞進銅管。比及節氣日,司天監會牽動機關。藥草擦來擦去,不斷生熱,最終“噗”地把蘆葦灰噴發出去。

不高明的手段,不過徒增些怪力鬼神的說法,沒什麽實際害處。因此官家并不做計較。

他将兩片桐葉塞進通嘉手裏,“這兩片,一片給聖人,一片給小六,讓她們二位沾沾立秋的喜氣。”

通嘉呵腰欸了一聲,交代明吉往公主府跑趟。

現今明吉可不比從前風光得勢。他與蒼巴互調了職位,變成了一位普普通通的內侍郎。

這厮清明取新火,自此平步青雲。做事利落,不谄媚獻殷勤,老老實實地做事。明明會有大好前程,卻莫名遭官家一頓批,霎時一落千丈,受盡白眼。

失勢豺狼不如狗,誰都來貶低他一句。

陰差陽錯的,蒼巴被官家提拔上去。通嘉一直想做成的事,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地做成了。

他心想,興許明吉是得罪了禁中哪位貴人罷。他挺喜歡明吉這孩子,給了明吉一次好機會。剩下的造化,就看明吉自己了。

那廂浮雲卿正與敬亭頤待在小廚房裏,一起做秋水。

浮雲卿給敬亭頤系上圍兜,好奇地問:“敬先生,秋水明明不是水,是赤小豆湯,那為甚會叫秋水呢?”

敬亭頤搓洗着紅豆,揚笑回:“這不過是一個好聽的叫法。立秋喝秋水,聽起來詩情畫意。習俗稱呼嚜,都講究詩情畫意,朗朗上口。”

浮雲卿手伸到腦後,編着那日見過的,曹小娘子頭上的髻式。她把這稱作廚娘髻,時下廚藝高超的廚娘,都愛盤這種将頭發一股腦地摁在後腦的髻式。

她湊到竈爐旁幫忙。泡軟紅豆,熬一鍋糖色,揿着鏟子不斷攪弄,防止糊鍋。

倆人配合得好,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多會兒便合上了鍋蓋。各自掇一條杌子,坐在小廚房外等秋水燒開。

自那日下廚以來,浮雲卿又找到一個樂頭。無論她下廚做什麽膳食,仆從都相當得捧場,拍着巴掌叫好。仆從真誠的誇贊,給了她許多自信。何況她煎炸蒸煮出來的膳食,的确美味。

讀書沒天賦,做飯倒有不少天賦。下廚受到的誇贊,比她苦讀十幾年受到的誇贊還多。

她做的蟹黃灌湯包,就連嘴刁的賢妃都說好。

浮雲卿扯着敬亭頤腰間的宮縧帶,百無聊賴地甩來甩去。宮縧帶一松,整件衣袍都會滑落。敬亭頤只得往她身旁靠。

“先前姐姐說過,什麽事都比讀書難。我卻覺得,什麽事都比讀書簡單。做飯,像吃飯一樣簡單。我算是悟出來了,學習是一件要貫徹終生的事。讀書是學習,做飯也是學習,學什麽不是學?當真想不通,為甚姐姐非得逼着我讀書背書。”浮雲卿攪弄着宮縧,一面枯眉抱怨。

話脫出口,又覺不妥,忙補充道:“不過還是得謝她一回。”

她輕佻地擡起敬亭頤的下巴,輕輕地親了口他的側臉。

“不堅持讀書,那就不會遇上敬先生囖。”浮雲卿偎着他,說道。

她細細窺着敬亭頤的樣貌,眉是眉,眼是眼,唇是唇,看不夠,也親不夠。

豈料再親敬亭頤一口的念頭,被驟然踱來的卓旸打斷。

打斷別人的親昵狎戲,哪方都遭罪。

卓旸認命地嘆口氣,誰讓禪婆子派他來禀事呢。就算來得不是時候,也得硬着頭皮開口。

他唱了個喏,說:“公主,內侍明吉在大椿堂候着。他說,官家賞您一片今秋的桐葉。這片是垂拱殿前落下的,是今秋第一葉。”

浮雲卿不耐地蹙起眉,“爹爹近來真是什麽物件都往公主府送。今夏禁中第一只蟬,今秋禁中第一片桐葉,飛鳥走獸,都要派內侍來送一趟。”

麥婆子跟在卓旸身後,踅近勸:“嗐,您這待遇,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重要的不是蟬和桐葉,是官家的獨寵。官家疼愛您,您應當好好珍視這份榮寵。”

說着攙起浮雲卿的胳膊,拽她起身。

麥婆子乜及她一身廚娘打扮,怨她不像樣,“您喜歡做飯,但您終究不是廚娘。圍着爐竈做事,系攀膊圍兜就好。這俗氣的髻式,往後就不要再梳了罷。”

麥婆子不常反對她做事,今下想是做的事太過逾矩,才捱不住心思,出聲勸了句。

浮雲卿沒轍,麻溜解下發帶。任麥婆子拿着篦梳,将她的頭發盤成端莊的螺髻。

時間緊,麥婆子下手重,揪得她頭皮生疼。

浮雲卿龇牙咧嘴地勸她慢些,再慢些。叵奈麥婆子像是糊緊了耳朵,什麽求饒的話都不聽。她使勁揪起浮雲卿數撮發,把浮雲卿的眼都提成了吊梢狀。

“敬先生,府裏的楸葉落了,你記得撿幾撮,編成楸花。等我回來,給我簪鬓上。”浮雲卿被麥婆子扯着走,不疊三步一回頭,試圖多看他幾眼。

不知道的,還以為倆人是要就此分離。

敬亭頤颔首說好,讓她放心去。瞧她一副舍不得自己的樣子,總是忍俊不禁。

話本子與避火圖上的男女,半個時辰不見,都恍似渴龍見水,恨不得盤到彼此腰間,綴在彼此嘴皮子上。

一個個犯着落俗的霪,不知矜持。

而當敬亭頤親自體會到其中樂趣時,才遲遲明白,原來老祖宗沒說錯話。

盡管他的霪折去大半,頂多是深情的輕吻,親密的擁抱。再進一步的,他不敢想,不敢做。

搽着霪的邊,竟也能叫他品嘗出幾分極致的樂。

敬亭頤擡起眸,卻見卓旸神色複雜地望着浮雲卿離去的身影。

恍似他才是浮雲卿的驸馬。

敬亭頤捱下心裏的醋意,故作大度,出聲問:“那晚在青雲山裏,你與她,都做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寫了兩個預收,簡略版文案如下:

①他是她見一個愛一個的人裏,最愛的那個。(渣女虐男,女非男處)

②他親手養大的膽小姑娘,為了她的心上人,毫不猶豫地捅了他一刀。(男媽媽僞兄妹,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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