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七十九:秋獵(三)

◎他已經十年沒笑過了。(正經章)◎

天漸漸搽上一層黑紫, 待秋獵首日的賽事全部結束,已是戌末。

烏泱泱一群人倏聚倏散,貴女命婦托着裙擺, 登轎回府。相公員外臨走前,都往幞頭上簪了朵漂亮的秋菊, 唱喏作別。

大家說走就走,寬敞的昌衢阗着馬匹與車轎,霎時顯得無比狹窄,仿佛能把胖子擠瘦, 把瘦子擠得連口氣都不剩。

緩緩素妝在各家府邸前歇了轎, 這頭浮雲卿才剛剛把半個屁股挪到車座上。

外面阗擠,車廂內有過之而無不及。

往常是浮雲卿與敬亭頤倆人坐在金車裏, 今下加了卓旸,仨人大眼瞪小眼,身子一晃一晃, 有時一道朝側邊傾斜, 免不了有肢體接觸。

當然,敬亭頤與卓旸倆大男人可不想與彼此有接觸,故而要浮雲卿坐在倆人中間。

左胳膊碰着敬亭頤,右胳膊碰着卓旸,兩道完全不同的氣息裹挾交纏,一起撲向浮雲卿的鼻腔。

好嚜,倆男人不說話,只能她自己來開口引話。

浮雲卿清清嗓, “今日過得怎麽樣?都玩盡興了罷?”

敬亭頤不動聲色地牽起浮雲卿的手, 說自然盡興。

“您還記得麽, ”敬亭頤朗聲說, “上晌您與臣一起打馬球,下晌投壺賞菊。與您在一起,就是吃飯散步,也覺回味無窮。”

浮雲卿笑得燦爛,欹着敬亭頤的肩,全然不顧還有旁人在場。

她想,看把敬亭頤樂的。哎唷,這個癡情的男郎,只跟她吃頓飯,散場步,都十分滿足。要是以後下臨安,日日與她黏在一起,那尾巴不得翹到天上去。

卓旸啧聲,“不盡興。”

浮雲卿疑惑地噢了一聲,“大半天你都在瓊林苑裏瞎轉悠,除了跟我組隊打馬球,旁的賽目你都沒參加。整個瓊林苑,怕是都找不出像你這般清閑的人。清閑,竟然還不盡興。嘁,貪心的男郎。”

卓旸倒嘶一口冷氣。

什麽叫大半天都在瞎轉悠?他分明忙得焦頭爛額,連盞茶沒空喝。一會兒踅足蕭紹矩的營帳,談燕雲十六州;一會兒給浮雲卿擋桃花,将那些谄媚獻殷勤的貴胄拒之門外。剛掇來條杌子坐,又被敬亭頤叫去談事。

涼爽的秋日不屬于他,他心熱,身也熱。跑一趟沖一次澡,這一日過得暈暈乎乎,累到快要虛脫。

可浮雲卿竟然數落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卓旸剜敬亭頤一眼。這些假消息,肯定是敬亭頤放出來的。

“公主,您別總往那頭靠。您看看,您都把他擠成什麽樣了?”卓旸拍了拍身旁空位,“往這邊挪過來些。理解您的相思之情,但出門在外,要有分寸,知道麽。別整天黏着驸馬走不動路,讓人笑話。”

浮雲卿說誰敢笑話,“再說,敬先生好聞,我想多聞聞,不行嗎?管天管地,還管我往哪邊靠,真是!”

言訖就作勢往敬亭頤懷裏拱。

敬亭頤伸手攬過她的腰肢,将人往自己懷裏帶。

浮雲卿靠着他寬闊的胸膛,小聲嘟囔句:“敬先生,你好香。你是有搽什麽香料麽,還是熏了什麽香。”

敬亭頤說沒有。他覺得浮雲卿的鼻子真是奇怪。小娘子家,都愛聞果香花香,偏偏浮雲卿愛聞苦澀的藥氣。

她說,這是種能讓她安心的味道,任何香氣都比不了。

往常倆人黏糊到這種程度,卓旸都會無奈地扶額阖眸,假裝什麽都沒看到聽到。

今下話不過腦,猛地說了句:“其實我也挺好聞的。”

練過武,總會出一身汗。冬日燒熱水,夏天澆涼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洗幹淨就是。

敬亭頤愛潔,他也愛潔。練兩晌武,沖六次身,身上搽得比小和尚的頭頂還光溜。雖然浮雲卿常罵他臭男人,可他是個幹淨的。

身幹淨,心也幹淨。

然而這些,浮雲卿從來不關心。

她只會疑惑地瞥他,用那雙明亮的眼眸,朝他示意:不要打擾我。

然而今晚,浮雲卿難得分給卓旸一個認真打量的眼神。

她窩在敬亭頤懷裏,稍稍擡頭,只能睐及卓旸光潔的下颌與矯健的身姿。

尤其是那片鼓.囊的胸肌,像是故意挺高供她觀賞。肌肉起伏有力,幾乎快要撐破了襕袍。

浮雲卿面上澹然,可心裏口涎飛流直下,漸漸彙成一道強勁的瀑布,嘩嘩

淌水。

也不知道是軟的還是硬的,總之,看起來很好埋,想嗛一口。

浮雲卿心裏罵自己真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色胚,她已經擁有了敬亭頤,竟然還觊觎別家盤條順亮的黃花男郎。

她真貪心!她真花心!

浮雲卿眨巴眨巴眼,肯定是看錯了。平時可沒看過卓旸這跅馳勾人的模樣。這可惡的家夥,天天說話氣她逗她,她才不會受他誘惑。

鴉羽般的眼睫不疊發顫,仔細看了看,倒真沒看錯。

好嚜,難怪說家花不如野花香。

她真想越過敬亭頤的桎梏,往卓旸身旁湊一湊。她非得要将這位落單的男郎挑逗一番,看他支支吾吾地說僭越,再口嫌體直地任她亵.玩。

“打住。”

敬亭頤伸手蓋上她餓狼似的眼,“卓旸那處靠近車窗,是進風口。看久了,說不定眼裏會竄進砂礫,讓您看錯什麽東西。”

聽及他的話,浮雲卿怔忡半刻。她在金車裏坐了好久,好似也沒感受到有風吹。

但她依然選擇聽敬亭頤的話。

這朵家花,被她精心呵護灌溉,長得妖豔妩媚。她喜歡的樣子,它都有。它的每瓣花,每朵葉,偶爾繁衍出浄泚的朝露,都因她而生。

這些是野花學不來也做不到的。

敬亭頤松了口氣,總算把浮雲卿搖擺的心給拽了過來。小浮雲,她倒真是朵不堅定的浮雲。

卓旸卻洩了氣。好罷,又一次勾搭失敗。

遐暨公主府,甫一邁過月洞門,便被五顏六色的秋菊撲了滿身。

“重陽安康。”

阖府幾十口仆從都躲在月洞門後,一張張喜慶的臉遞嬗閃出。

秋菊落地,數位仆從又彎下腰,迅速撿起秋菊,講究節儉。

麥婆子踅到浮雲卿身側,在她的芭蕉髻邊,簪一朵獨頭菊。

熱熱鬧鬧地慶祝節日,歡歡喜喜地迎人回家,這是阖府獨特的默契。

浮雲卿眼底一酸,任由麥婆子攙着她往院裏走。

“今日玩得好不好,有沒有交到新的好友呀?”麥婆子和順地問。

浮雲卿吸吸鼻子,她這麽幸福,哭什麽。掖一捧淚花,她回:“玩得好,也交到了朋友。”

幸福,熱鬧,和氣,是公主府的日常。

晚間先不急着洗漱,在檐下鋪一層羊毛毯,幾人聚堆打牌。

打牌這事嚜,得賭點什麽物件才有趣。側犯尾犯賭一頓宵夜,誰輸了,今晚就不能加餐。敬亭頤卓旸賭課,誰輸了,就得替對方無酬勞地上一節課。

秋風蕭瑟,浮雲卿享受着敬亭頤提供的膝枕,打趣說:“群頭春該改名為群頭秋囖。”

卓旸給她捏着酸疼的腿肚,笑她腦袋瓜裏盡是奇思妙想。

他按摩的力道拿捏得十分到位,浮雲卿舒服地哼唧出聲。

卓旸得她一句贊賞,揉捏得更認真。他挑眉道:“按您這說法,比及數九寒冬,群頭春得改名作群頭冬。”

浮雲卿說那是,提及冬日,話音滔滔不絕。

“哎呀,今年三十串門要利市錢,我得帶上你倆去。祝一句新禧,就能得到爹娘兄姊們賞來的紅利市,真是件樂事。不過先說好,過年要來的利市錢不能亂花,都得存到我的小兔撲滿裏。”

卓旸說:“您都是及笄的小娘子囖,過年哪還有人給您利市錢?再說,就算能給您,那也不會給我倆。四舍五入,我跟敬亭頤都是三十歲的人喽,再觍着臉要利市,豈不遭人笑話。”

敬亭頤原本垂眸給浮雲卿梳着頭發,聽及此話,無語地瞪卓旸一眼。

“卓旸,你可真會四舍五入。按你這算法,四舍五入,你還半只腳踏進棺椁了呢。”敬亭頤斥道。

溺在愛河裏的男郎,最怕旁人說他老。老意味着魅力不在,榮寵難現。

卓旸嗤笑一聲,“好好好,我老,我老行了罷。”

不料話音甫落,又被浮雲卿踢了一腳。

浮雲卿伸出手指搖搖,“不要咒自己老,我們都是擁有花樣年華的年青人。”

其實在大多數人心裏,衰老都是一件提不得的傷感事。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漸漸老成頭發花白,顫顫巍巍的翁伯。靓麗鮮活的小娘子,漸漸老成面黃肌瘦,頭腦不清的媪婆。即便年青時風采卓越,老的時候,仍要爬進墳冢。愛恨情仇,不過眨眼一瞬,便會被風吹散。

話語拐到這上面,大家不免感到悲傷。

浮雲卿洩憤似的胡亂踢卓旸幾腳,低聲嘟囔:“都怪你,都怪你。”

好罷,都怪他,都是他的錯。卓旸認命般地出聲認錯,一面讨好地挖出一坨藥膏,給浮雲卿搽着浮腫的腳踝。

浮雲卿洋洋得意,心想,就沒有她降服不了的男人。

過新年,少不了要處理家長裏短的事。

浮雲卿伸手撓着敬亭頤的下颌,把他當做一只乖順的長尾貓,與他狎戲。

家長裏短的魅力就在于,花樣不斷,雞毛狗跳,令人哭笑不得。

浮雲卿煞有其事地問:“欸,跟你倆說個趣事,聽不聽?”

倆人默契出聲:“聽。”

接着浮雲卿就坐起身來,有模有樣地表演,試圖重現去年的歡樂場景。

“嗐,可別小瞧發利市錢這事,這裏面學問可不少呢。首先,你不能表現出對利市錢的極度渴望。親戚給你發利市,你得佯作猶豫不決。這時候,長輩就出來拉鋸了。‘哎呀,不用給不用給,她都多大囖,今年就不收利市了!’‘嗳,再大的人,也是小孩,收下收下。’拉扯一番,這個時候就得見好就收。掀開口袋,默默把利市揣進懷裏。欸,別誤會,可不是我想收,這是你硬要給的。”

“噢,長輩的長輩,也是逢年過節必提的話頭。嫔妃得寵,都想顧念娘家,不疊往娘家送金銀珠寶。爹爹看不過去,勸她們收斂些。嫔妃們自然不願,一起回:‘噢,怎麽的,官家的家是家,她們的娘家,就不是家嗎?’聽禁中年長的傅母說,二十多年前,我們這輩還沒出生時,嫔妃們就顧念娘家,尤其是淑妃娘子。”

浮雲卿興高采烈地比劃着,“淑妃娘子對爹爹說:‘我娘今年五十,年齡已高。說句不好聽的,她還能活幾年?難道我盡孝心都是錯嗎?’結果,你倆猜怎麽着……”

敬亭頤聽得認真,順勢問接下來的走向。

卓旸被她這道鈎子勾得心癢,讓她不要故弄玄虛,趕緊說罷。

浮雲卿笑得不能自已,“結果這套話術說了三十年。‘我娘今年六十,還能活幾年?’‘我娘今年七十,還能活幾年?’‘我娘今年八十,還能活幾年?’你倆是沒見爹爹的臉色有多好笑。偏偏他沒轍!老夫人是他岳母,他只能認栽!”

明明是給別人講笑話,結果反倒把自己笑得捂着肚打滾。

其實浮雲卿說的這些事,家家都發生過,并不新鮮。可這些不新鮮的事,于敬亭頤與卓旸而言,卻無比遙遠,甚至虛無缥缈。

他們從不知,過年竟是這麽豐富多彩的一件事。

浮雲卿說,歡歡樂樂過大年。屆時京城裏炮仗聲不斷,兄姊們拖家帶口地齊聚禁中。圍爐烤火,閑聊噇酒,在更夫敲響的梆子聲中,一起守歲。

次日拜年磕頭,來往道一句新禧。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會換上新衣裳,挨家挨戶串門拜訪,讨要核桃幹果。初二走親戚,年青輩免不了要登臺唱曲背詩,被各家大人烜耀一番。

這些于浮雲卿而言,都是過夠過膩的事,然而卻被敬亭頤與卓旸向往。

虢州莊的新年,是死一般的岑寂。惠嫔,前朝最後一位名正言順的貴人,死在數九寒冬。

大年初一,是敬亭頤的生辰,也是惠嫔的忌日。

在敬亭頤看來,是他的出生,克死了他命運多舛的母親。他沒享受過母愛,沒享受過拜年的滋味。

起初莊裏很窮,衣衫褴褛是常事。敬亭頤穿得破破爛爛,手腳凍裂,發抖打顫,但仍埋頭苦學,埋頭苦練。

卓旸常戲谑地笑他,打小就是內斂性子,悶得像死人一樣。別的孩子點炮竹炸牛糞時,敬亭頤在冒着風雪練劍。很長一段時間,卓旸都沒見敬亭頤笑過。

敬亭頤不笑不哭,恍似一具行屍走肉,比死士還像死士。

敬亭頤說得對。惱人的秋風,總是裹挾着數不清的砂礫,淨往眼裏竄。

砂礫磨着眼睛,眼裏酸,鼻腔酸,差點淌出熱淚。

卓旸想,幸福的日子過多了,人就會變得矯情又脆弱。

他起身說去解手,浮雲卿啧啧兩聲,嫌棄地擺擺手,讓他快去快回。

卓旸當然不是去解手。他尋來帕子擦淚擤鼻,可心裏那股酸勁,怎麽都消散不了。

再踅回檐下,遙遙睃見浮雲卿躺在敬亭頤懷裏,捧着一冊話本子出聲讀。

卓旸并不急着往前走,躲在廊柱後面,側耳傾聽這倆人的黏糊話。

浮雲卿讀到最後一頁,“這對璧人,在親朋好友的歡呼聲中,慢慢走向婚房。滿堂歡樂,唯獨侍奉新郎多年的小厮,痛哭流涕。衆人不解,問他為甚哭得這麽傷心。小厮擤着鼻涕,淚眼朦胧地看向婚房。”

“小厮感慨地說:‘家主已經十年沒笑過了。’衆人哄笑。全文終。”

浮雲卿撅起嘴巴吐槽:“這些話本子裏,總有小厮或婆子說:‘家主已經十年沒笑過了。‘小娘子是家主帶回家的第一個女人。’真是俗套。”

敬亭頤笑彎了眼,環緊浮雲卿,拿起一冊新的話本子,翻開第一頁,讀給她聽。

“話說荊州有位賣油郎,姓張,單字成。某日趕集賣油,遇一小娘子……”

卓旸邊聽,邊編着狗尾巴草。

擡起眸,見敬亭頤笑得真誠坦蕩。

此時此刻,敬亭頤是真的幸福開心。

卓旸想,話本子裏俗套的故事,其實都不斷地發生在世人身上。

小厮說得真對。

卓旸默念小厮的話。

“敬亭頤已經很久不曾笑過了。”

秋風将浮雲卿與敬亭頤柔順的發絲,吹得緊緊交纏。

卓旸舉起一個小兔抱蘿蔔狀的狗尾草,朝浮雲卿比劃一下。

很合适,浮雲卿會喜歡的。

卓旸知道,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必要再往前湊了。

那份心意,就随着風裏的砂礫,靜靜飄散罷。經年輾轉,興許某一日,浮雲卿來了興致,會停下前行的腳步,稍稍側身,往後方瞥一眼。

後方彌漫着厚厚的迷霧,他站在霧裏,使勁朝浮雲卿揮手。

她若能觑見他的奮力掙紮,便能看清他眼底晦澀又明亮的愛意。她若只觑見深不見底的迷霧,興許再也不會駐留,大步朝前邁去。

留他一人在迷霧裏,被荊棘叢紮得千瘡百孔。他的血肉滋養幹裂的地面與枯敗的樹林。用盡所有力氣,起造春光大道。她乘着樹蔭,踩着平地,慢慢跑起來,将他甩在身後。

很可惜,他不能與她并肩同行。但也很榮幸,他消失在她最在乎他的時候。

興許她會将他記在心裏,直到生命盡頭。

次日,大家又成群結隊地來到瓊林苑。

昨日見過面,道過禮,今日便不再講究那些虛的。穿便服上馬,拿起弓箭,誰也不讓誰。

浮雲卿也想湊熱鬧。她穿過人群,扯着官家的衣袖,流着假淚,求道:“爹爹,我也想射獵,您就讓我去罷!”

官家捏着她的臉頰肉,“不行。你當射獵是鬧着玩呢,樹林裏是真有猛獸,知不知道?是能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小六,你跟着女眷們在棚裏說話,好不好?等我們射獵回來,把最肥美的羊分給你,好不好?”

浮雲卿嘁了聲,“巾帼不讓須眉,男人能做的,我也能做!”

浮子暇附和說是,“爹爹,您不是說,皇家的子女,文武都得會嗎?放心,您讓我與小六上陣,我全程護着她。”

聖人勸官家,“您就由着小輩們去罷。東林猛獸多,那去西林總可以罷。西林都是小兔小豬,傷不了人的。”

一群子女叽叽喳喳,這個有理,那個有理。官家扶額,無奈地說:“那好罷。你們去西林玩耍,千萬不要去東林。”

浮雲卿嘿嘿笑着應下。待男郎們騎馬去東林後,她找來耶律行香,“要不要去西林射獵?”

耶律行香扽着衣袍,漫不經心地回道:“要去就得去東林。射小獸,不嫌丢人麽?”

這話一出,令浮雲卿深深感受到兩人的差距。

就算是小獸,憑浮雲卿這稀巴爛的射箭技術,也不一定能射中。而耶律行香,竟然想挑戰猛獸叢生的東林,當真是女中豪傑。

浮雲卿蹙起眉,猶豫着回:“爹爹交代,女眷不能去東林。”

“偷摸去,誰會知道?再說,都能供皇家射獵了,這獸還能猛到哪裏去?我不信,偌大的瓊林苑,就沒禁軍來護駕。”

這話倒也在理。

真正桀骜不馴的猛獸活在山野,而不會在瓊林苑出現。

猶豫時,耶律行香已經把一副弓箭挂到了浮雲卿身上。

她潇灑帥氣地上馬,激起浮雲卿無限豔羨。

耶律行香又給浮雲卿下了一陣猛劑,她說:“我去東林,是去找舅舅。你跟着我,有舅舅和數位遼國使節護着咱們兩個。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舅舅他們那幫人嗎?”

遼人生猛威武的形象,在定朝廣為流傳。

傳聞裏,遼人能手撕一頭豪豬,茹毛飲血。要是惹他不高興,連人都能撕開了吃。這般傳聞,雖然有失偏頗,可不得不承認,人家武力的确高強。

浮雲卿深吸一口氣,說那好,“但是……我能和你共乘一匹馬嗎?”

霎時,耶律行香看浮雲卿的眼神,漸漸變得怪異。在遼國,有情男女才會共乘一匹馬。

難道浮雲卿對她……

“別誤會,千萬別誤會。”浮雲卿瞪大雙眸,連連擺手。

她羞赧地說:“我有些怕。”

好嚜,她這個人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全然不顧及後果。她就是怕,怕得要命。要是不與耶律行香共乘一馬,恐怕睐見猛獸,就會花容失色,大聲尖叫。

耶律行香尴尬地撓撓後脖頸,“那你發誓,你喜歡男人。”

“我發誓!”浮雲卿信誓旦旦地承諾,“我絕對喜歡男人。”

她不懂,她只是想與耶律行香共乘一匹馬,為甚還要發這種誓。但既然人家說了,那自己就只能照做。

耶律行香暗自比着倆人的身高。浮雲卿比她高,坐在她後面合适。可浮雲卿抖得像個篩子,坐後面怕是會被吓哭。

耶律行香下馬,“你先上去。上馬後,記得彎些腰,不要擋我的視線。”

浮雲卿說好。

遼國的駿馬高大,馬腿比浮雲卿整個人還要高。

耶律行香騎得飛快,浮雲卿害怕地阖緊雙眸,欲哭無淚。

“你能抱住我嗎?”浮雲卿說。

耶律行香猶豫不決。除了舅舅,她沒抱過旁人。

嗳,她就不該提議要去東林。

可事已至此……

耶律行香說好。

只要找到舅舅,就有人保護弱小的浮雲卿了。

哼,中原人就是嬌弱。

耶律行香揚鞭策馬,直奔東林南側,那是蕭紹矩所在地。

那廂韓從朗挑選着弓箭,吩咐下屬道:“多往東林裏放些從山裏抓來的猛獸。聽說敬亭頤在南側林,就往那處放罷。這個時候,公主應該在西林射獵。這不就給我造了個大好的偶遇時機嗎?幹脆把毒蛇大蟲之類的,都放到南側林罷。最好能咬死敬亭頤。”

下屬說是。

山裏的猛獸,被他們喂了一些瘋藥,遇人就咬,不會留活口。

這下敬亭頤在劫難逃。

作者有話說:

章節重複是訂閱不夠,補全即可。下章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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