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八十一:秋獵(五)

◎臣會帶您出去。◎

官家一行人在東林北側, 而這群妖物在南側。

難道是沖着蕭紹矩而來?

敬亭頤斂眸凝神,劍花挽得迅疾,将堆成球的蛇頭一齊割下。

這麽多條劇毒蟒蛇, 不像是中原産物,倒像是從南疆雨林裏攀山越嶺過來的。

“铮——”

劍身被髹紅的蛇血浸透, 鼻腔裏充斥着腥臭的血味。

敬亭頤嫌惡似的側身,而那蛇團被他激出了兇性,呲着尖牙利嘴,不疊朝他爬來。

這頭浮雲卿已經踅到一棵樹下。

她想幫敬亭頤, 而不是像個手足無措的廢物, 等待他來拯救。

困囿險境,就算有人在消磨她的痛苦, 她依舊想挺直腰杆,做力所能及的事。

躲在樹後,浮雲卿握緊手裏的弓箭, 猶豫再三, 悄摸睜開眼。

只見滿地凸眼蛇頭,耷拉着分叉的長舌,一動不動地躺在泥盤盤的地裏。

由數條蟒蛇交纏而成的蛇球,已被敬亭頤削去十之五六。

蛇球肉眼可見地變小,削下的蛇頭令人惡心倒胃,可敬亭頤動作迅疾優雅,時而躍到樹枝,時而跳落在地。

浮雲卿不合時地想到壁畫上跳舞的仙女。敬亭頤美得跟那仙女似的, 只不過他是男仙, 他在殺蛇。

蟒蛇聽動靜攻擊, 今下只能聽及敬亭頤揮舞長劍的聲音, 并沒注意到浮雲卿拉緊弦的細聲。

蛇球中間是一條王蟒,四周蟒蛇有意護着它。因此敬亭頤無法接近這條王蟒。他削掉的,始終是外圍無關緊要的蟒蛇。

蛇愈來愈少,但蛇團愈纏愈緊,兩方陷入僵持之際。

又一陣厮殺,王蟒翻了身,慌亂間将七寸袒露出來。

好,就是現在!

浮雲卿眯起眼,将弓箭對準那條探頭王蟒的七寸。

千萬得射中,千萬得射中。

心裏把能求的諸仙班都求了個遍,甚至還求了許太醫。

保佑,保佑……

“嗖——”

鋒利的箭矢攜帶着浮雲卿全身精力,驟然射穿王蟒的七寸。

蛇球頃刻解散。王蟒抽搐着泚血,剩下幾條蟒蛇猶豫地窩到原地,一時不敢上前。

敬亭頤抓住時機,長劍倏爾一揮,削下最後幾個蛇頭。

血液泚成妖冶的紅花,先前岑寂的樹林,經過此番戰鬥,恍似人間煉獄。

敬亭頤躍出血地,大發慈悲地将數枚猙獰的蛇頭攏到一處。

他沒閑心思去找一條溪流,清洗血劍。他提着劍,慢條斯理地踱到浮雲卿身邊。

除卻先前那陣慌張,戰鬥時,他始終澹然冷靜,甚至朝浮雲卿遞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敬亭頤克制住想揉她發頂的沖動,手指垂到身側,斂眸說道:“做得很好。”

浮雲卿還沒從那番驚險場面裏回過神,心有餘悸地說過獎,過獎。

後來倏地回神,滿心糾結。這個時候,逞什麽強說過獎!

她怕得要死,兩股顫顫。若不是欹着粗壯的樹身,早歪歪扭扭地癱倒下去。

剛想開口說什麽話,便聽敬亭頤提了句:“但是……”

只要不傻都會懂,“但是”這詞一出,“但是”後面引出的句子,才是真正想說的。

“不聽話。”他斥責道,“不是讓你不要睜眼嗎?”

浮雲卿嘟囔說憋不住。

“再說,沒有我的箭矢,王蟒也死不了。”

倆人在短時間內歷經生死離別,今下見面,只嘆活着真好。聽不聽話,在生死面前,不算什麽事。

敬亭頤叫她跟緊自己,趕快踅出南側林。

他有很多話想問浮雲卿。

她怎麽會來東林?她是一人來的嗎?來的時候,有發現這處的異樣?

最想問的是:有沒有察覺出是何人将發瘋的猛獸引到此處?

然而這些疑惑的問話,都被他壓在心底,最終安慰一句:“都過去了,不要怕。”

哪想天公不作美。甫一邁步,便聽見周遭傳來一陣虎嘯狼嚎聲。

虎常獨自捕食,而狼常成群結隊捕食。

敬亭頤停腳,将浮雲卿緊緊掩在身後。

浮雲卿被這嘶吼聲吓得夠嗆。以她那不上臺面的射術,射中蛇七寸已是萬幸中的萬幸,再要她去射豺狼虎豹,難于上青天!

她環緊敬亭頤的腰,雌懦問:“敬先生,這處為甚會出現這麽多兇獸?往年也沒遇上過這種情況呀。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獸歸林,要對付仇家?”

敬亭頤帶她踱将一個較為安全的地方。

他想浮雲卿猜得對。這次遇險,是有人故意為之。若他沒及時趕來,怕是浮雲卿就得喪命在此。

是誰陰險至此,竟敢在秋獵時候,冒險做事?

浮雲卿沒聽到他回話,又蹙眉問:“敬先生,你是從哪裏趕來的?我跟着行香來此射獵,他們一幫遼人做他們的事,我自己待在這裏。想你好多次,總算把你給想來了。”

敬亭頤擦淨手,拍落她裙擺的土塊,回:“臣在北側林。臣沒跟着官家他們射獵,信馬由缰地四處瞎走。再折回時,見官家他們那隊人已經折回苑裏。臣想,那不如去南側林看看罷。這個決定,無比正确。幸好來了……”

否則他無法承受那個悲痛的結果。

南側林不算大,想必此時蕭紹矩已經聽到這處的打鬥動靜,不疊往這裏趕了。

敬亭頤将那柄掉在土地裏的匕首擦淨,摁進浮雲卿冰涼的手心裏。

“把匕首拿好。”敬亭頤說道,“蛇血有毒。您近距離刺蛇,蛇血定會反噴您一身。到時得不償失,不劃算。”

浮雲卿說好。

兇獸的腳步愈來愈近,嘶吼聲在空曠的山野蕩出回聲,吓得浮雲卿連連打哆嗦。

她小聲說:“敬先生,單靠咱倆這力量,打不過這群猛獸。要不想辦法逃罷……其實,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及時逃跑,不失為一條明路啊。”

這番道理,不傻的都懂。浮雲卿想,敬亭頤比她懂此刻該做什麽。可她在敬亭頤懷裏悶了許久,半天不見他挪步,一時口不擇言地出聲勸解。

敬亭頤揣度着當前的局勢。逃跑,于他與浮雲卿而言,不是件難事。

他大可以摟緊浮雲卿,施展輕功,游離于樹桠之間。以他的功夫,眨眼間就能将浮雲卿帶離此處。

可他想做的,遠不止這些。

猶豫間,見蟄伏的兇獸貓着粗壯的腰身,從林影裏走出。

兩群眼泛綠光的餓狼,一頭站在石塊上俯視打量的吊額白睛虎,不懷好意地打量他們倆。

浮雲卿緊張地揪緊敬亭頤的衣袍,“敬先生,咱們趕緊跑罷。”

敬亭頤卻回:“出現在您面前的所有猛獸,都被下了一種瘋藥。他們被人引至此,想來謀殺您。”

“謀殺我?”浮雲卿不可置信,“我沒有什麽仇家,為甚要來謀殺我?”

敬亭頤揿緊劍,在這緊要關頭,忽然想通了這件事。

這群兇獸,是沖他而來。

那厮知道他騎馬到北林射獵,知道他會趁此時機與蕭紹矩說事,故而将猛獸投到南側林。不僅想害他的命,更是想挑撥遼國與定朝的關系,引起內亂,為那厮的上位造勢。

想及此處,那厮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正是韓從朗。

韓從朗假借不愛射獵的由頭,為他放獸歸林的行徑打掩飾。

“是韓從朗。”敬亭頤說,“他不是要害您,而是要害臣。”

浮雲卿瞠目結舌,她不知敬亭頤是怎麽推理出事情原委的,只能傻呆呆地仰頭睐他。

只覺敬亭頤身遭披了道光輝,她窩在他懷裏,那智慧的光輝也灑在她身上,把她的智力也往上提了提。

“敬先生,你是想把韓從朗引出來嗎?”

敬亭頤颔首說是。

他說:“您放心,臣會把你帶出此處。”

浮雲卿說好。

言訖,只見那群兇獸像是得到指令似的,一齊撲向倆人這處。

“閉眼。”

敬亭頤說道。

這次浮雲卿乖乖地閉上雙眼。她被敬亭頤箍着腰身,眼前黑黢一片,耳邊穿過淩厲的風。

接着,她雙腳離地,身子竟飄到了天上去。

她是飛起來了?

“敬先生,我……我還活着嗎?”

當真沒有變成一縷游魂,而是真真切切地以活人的身份,飛到半空中去嗎?

敬亭頤哭笑不得,“卓旸難道沒教過您輕功嗎?”

浮雲卿搖頭,“他說我不是學武的料,我也用不到輕功。再說,簡單的防身術我都沒學會,哪有資格去學輕功。”

“睜眼。”敬亭頤澹然說。

浮雲卿顫着眼睫,斂眸往下睃一圈。

原來此刻倆人正站在一顆高大的烏桕樹上面,踩着結實的樹桠,而下方的兇獸無能狂怒。

有幾只膽大的餓狼,抓撓着樹根,好似想爬到樹上吃人。

敬亭頤摟緊浮雲卿顫抖不止的身,“在這裏稍等片刻,等人來。”

“等誰來?”浮雲卿好奇地往底下扒頭,只睃見醜陋的餓狼,與那頭蓄勢待發的大蟲,并沒窺見來人的身影。

話音甫落,不知從何處射出數道箭矢,百箭齊發,一箭接一箭地射向狼群。

耳邊“嗖”一聲,又“嗖”一聲。

浮雲卿想,從今往後,她怕是都不會忘卻彎弓射箭的聲音了。

敬亭頤攏着她的腰肢,伸手指向西北側。

蕭紹矩那群人,正伏在西北側的樹林裏,不疊射箭,霎時将狼群殺得團滅。

“敬先生,原來你等的人,是蕭驸馬他們。”浮雲卿滿心感慨。

其實跟着敬亭頤這般機警聰慧的人,不全是好處。

他愈是雲淡風輕,愈是襯得浮雲卿毛躁呆愣。他運籌帷幄,而浮雲卿滿心驚慌。他是平靜的萬年潭,而她是沉不住氣的一瓯水。

她明明不算愚笨,卻在敬亭頤的襯托下,跟個沒頭腦的傻瓜似的。

當然,好處更多。譬如眼下,浮雲卿只需待在敬亭頤懷裏,萬事不需操心。只要敬亭頤在,任那困境阻攔,他們照樣能破局解境。

現在這處,只剩下一頭孤零零的大蟲。

敬亭頤與暗處的蕭紹矩交換個眼神,旋即垂眸朝浮雲卿說:“我們可以走了。”

剩下的事,蕭紹矩會處理。

耶律行香擡眼,不解問:“舅舅,是誰下的狠手?若不是我們沒走遠,他們就要喪命在此了。”

蕭紹矩在箭矢上搽着毒藥,繼而拉彎龍舌弓,驟然松手。

那頭吊睛白額虎,應勢倒地。

“兇手是誰并不重要,這是他們定朝內部的事。他們愛怎麽鬥就怎麽鬥,我們不需關心此事。我們只要把幕後推手引出來就好。”

事情到這裏,算是告了一段落。

耶律行香若有所思,“那我們要折回瓊林苑嗎?大晌午頭,官家設宴待客。我們在此逗留,怕是不好交代。”

蕭紹矩猶豫道:“不急,再等等。要是還有猛獸出現,我們能将其一網打盡。”

随行使節蕭荥勒緊缰繩,湊到蕭紹矩身旁,低聲問:“驸馬,猛獸這事,要跟官家說嗎?”

蕭紹矩靜靜觀摩着這片血氣沖天的土地,“不要提,派人清掃這處,将死屍都燒幹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出來,不免帶着陰謀論的意味。官家此人城府深,在他面前,言多必失,幹脆不說了罷。”

大家交談一番,有的下馬清理死屍,有的四處打探,看看還有沒有猛獸遺存。

未幾,一陣妖風吹過,林梢間,異常岑寂。

蕭紹矩擡手,叫停大家的動作。

不好。

“快!都上馬!往東頭走!”

蕭紹矩甩着馬鞭,顧不上解釋,直奔東側茂密的樹林。

先前敬亭頤帶浮雲卿離開此處,往東側走。

走東側回瓊林苑,是一條捷徑。這條路不用爬山坡,但風險卻大。

因着東側有一處陡峭的山崖,林木掩映下,很難發現。一不小心,就會墜崖。

那陣妖風裏夾雜着細微的虎嘯聲。

蕭紹矩猜得沒錯。方才殺死的猛獸,僅僅是韓從朗放出來的一小部分。韓從朗料斷敬亭頤會抄近道,便将剩下的猛獸,都設在山崖處。

敬亭頤沒料到韓從朗陰招一套接一套,此刻甩劍,頗顯力不從心。

浮雲卿被他摁在坡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待在原地,焦急地扒頭張望。

幸好這時虎獸都待在地面,她站在坡頭,能清楚地睐見下方形勢。

她給敬亭頤指着虎獸所在的方位,好讓他能更快地脫身。

但僅憑二人的微薄力量,并不足以對抗一頭接一頭趕來的虎獸。

浮雲卿眼前一黑,韓從朗到底是從哪兒找來那麽多頭虎獸,将其引在這處。

再一擡眼,竟見蕭紹矩那幫人馬飛快踅來。

“敬先生,蕭驸馬帶人來了!”她探身喊道。

敬亭頤颔首說好,揚起一抹安慰的笑,擡眸看向浮雲卿。

然而待看清坡上形勢,那抹真誠的笑容,倏地僵住。

不知何時,有兩頭虎獸,悄無聲息地爬到山坡頭,正虎視眈眈地伏在浮雲卿身後,欲做致命一擊。

敬亭頤握緊長劍,“跳下來!”

浮雲卿見敬亭頤一臉嚴肅地盯着她身後看,也不自主地側過身,飛快地向身後瞥了一眼。

驚心動魄,還不如不看!

她顫着身連連向後退,虎獸一見,霎時龇牙咧嘴地朝她撲來。

而地面上的數頭虎獸看見敬亭頤往坡下跑,連忙跟着他移動。

一時坡上的,地上的虎獸,一齊朝敬亭頤與浮雲卿躍去。

“嗖——”

“嗖——”

蕭紹矩連連射出毒箭,随從也搽好了毒藥,精準地射中虎獸。

黃沙灰塵與土塊砂礫,揚起百丈高。

耶律行香被嗆得連連咳嗽,眼裏進了沙,難受得緊。她趕忙揉揉眼,瞪大雙眸,跟在蕭紹矩身後,掃射奄奄一息的虎獸。

浮雲卿腳一崴,失重地滑落山坡。

她阖緊眼,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迎接她的,是一個寬闊緊實的懷抱。

敬亭頤穩穩地接住了她。

“還好沒事……還好沒事。”他後怕地喃喃道。

不等他松口氣,就聽蕭紹矩吼聲喊道:“小心身後!”

敬亭頤睜眼,卻見有頭未被弓箭射中的虎獸,直直朝他與浮雲卿撲來。

那頭虎獸,撲的是浮雲卿的身後。

并未多想,敬亭頤飛快側身。倆人颠倒位置,他的後背直對虎獸。

“嗖——”

又是一箭,正中虎獸脊背。

不曾想那虎獸倒地之前,猛地将利爪往前一伸,登時劃破了敬亭頤的右臂。

那道傷口長而深,豆大的血珠不斷往外冒,觸目驚心。

“敬先生!”浮雲卿拽住敬亭頤的右臂,滿眸心疼,“你還好嗎?”

這點傷痛,不甚緊要。敬亭頤說沒事,“回去處理一番就行。”

“恐怕你回不去了。”

韓從朗慢慢踱出,他站在浮雲卿先前站過的山坡頭,洋洋自得地欣賞着今下這混亂場面。

韓從朗蓄力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三頭變異的虎獸便窩在了他的腳邊,蓄勢待發。

三幫人齊聚斷崖邊,敬亭頤嗤笑:“這麽快就坐不住了?”

韓從朗掃一眼受傷的敬亭頤,旋即轉眸睐着浮雲卿。

“公主,你怎麽不聽話呢?”韓從朗把玩着手裏精巧的弓箭,正是先前被浮雲卿随意抛擲在地的那把。

“你乖乖待在西林,等着與我幽會不好嗎?非得跑來東林,還跑到了南側林。啧,不聽話,真是欠調.教。原本這群瘋獸,僅僅針對敬亭頤。”他無奈地攤攤手,“他一人死就好囖,你看你,非得插進局裏。”

言訖,瞥及蕭紹矩那幫人,又開口嗤笑道:“敬亭頤,你能耐不小,還能把遼人拉來。嗳,遼人我不能殺,那殺你總可以罷。”

浮雲卿想,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先前韓從朗還能裝裝僞君子,今下竟然連裝都不裝了。

韓從朗那張臉,真是令人作嘔。

敬亭頤笑得森然,“所以呢?你想讓虎獸殺我,将我撕得四分五裂?”

韓從朗回為什麽不。

他站在坡上,能清楚地看見敬亭頤帶着浮雲卿,不斷往斷崖邊退。

“噢,我懂。你不想被我殺死,你想自己跳崖死,對罷?”韓從朗話頭忽轉,“可我怎麽知道,你掉下去,到底會不會死?所以嚜,在跳崖之前,你得先被虎獸重傷。”

一聲令下,三頭猙獰的虎獸猛地撲落地面。

觑見蕭紹矩再次架起毒箭,韓從朗勸道:“欸,且慢。蕭驸馬,這三頭虎獸,你應該很眼熟罷。不錯,正是我千辛萬苦從耶律隆慶那處借來的。耶律隆慶是你的岳丈,你要忤逆岳丈,來救他嗎?”

蕭紹矩一愣,瞥向耶律行香。

耶律隆慶為人暴戾,不僅不看好耶律行香與蕭紹矩的婚事,還想竄空子,将蕭紹矩手裏的權搶回來。因此他與蕭紹矩的關系,十分微妙。稍微不注意,倆人就會鬥得死去活來。

耶律行香不願看見她的父親與舅舅互相殘殺的場面。她搖搖頭,示意蕭紹矩不要動。

她悲憫地望向站在懸崖邊的浮雲卿,朝浮雲卿道了個歉禮。

抱歉,她身不由己。

韓從朗覺得這事十分諷刺,笑彎了腰,差點喘不上氣。

三頭虎獸圍着懸崖邊的倆人打轉,只待韓從朗一聲令下,便會将倆人吞吃入腹。

局面僵持之際,林裏倏地又竄來一幫人。

為首的是卓旸,他騎着高頭大馬,後面跟着一批死士。

卓旸滿眼憎惡,“韓從朗,你瘋了嗎?這是皇家禦苑,你在這裏殺人,當真不怕官家追查?”

“我不在乎。”韓從朗冷聲說,“我、不、在、乎。”

瘋子,當真是瘋子。

浮雲卿被韓從朗沒臉沒皮的話氣得渾身發顫。

四撥人,各據一方,局面僵持。

哪怕身上挂了彩,敬亭頤仍舊淡定,好似他腳下踩着的不是懸崖,而是一處再普通不過的平地。

算算時間,最後一撥人,就要到了。

現在,他要破局。

敬亭頤将浮雲卿的腰環得更緊,兩道身子緊緊相貼,不留半寸空隙。

他窩在浮雲卿耳邊,哄道:“相信臣,臣會帶您出去。”

浮雲卿不帶遲疑地說好。她知道敬亭頤在想破局的辦法。

只是沒想到,所謂的破局,竟是跳崖。

剎那間,兩道身影跌落懸崖,消失不見。

衆人皆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緊接着,大批禁軍騎馬吆喝趕來。

韓從朗瞠目結舌,好嚜,敬亭頤竟然還留了一手。

韓從朗瘋狂往暗處跑,一面示意林裏的刺客趕緊撤。

他不顧一切地瘋跑,刺客卻被眼前這場面驚得合不上嘴。

什麽情況,頭兒跑了,不顧他們做小底的了?

他們無處可逃,被禁軍緊緊包圍。

皇家禁軍不算及時地到場,卓旸與蕭紹矩皆長籲了一口氣。

成功破局,招招驚險。

敬亭頤,是在拿他自己的命去賭。

半刻前,水心五殿扇門緊閉。

官家遣退嫔妃與內侍,只留皇子皇女及家室。

浮俫心神不寧,“爹爹,小六與妹婿遲遲未來,要不派人去找找他們罷。”

官家別有深意地笑道:“不來正好,朕要的,就是他倆不來。”

官家說:“有一件事,只能與你們說。你們必須保密。”

大家凝神屏氣,聽着官家的話。

官家無意故弄玄虛,開門見山地說道:“朕想,你們都好奇敬亭頤這厮的真實身份罷。他是教書先生,是皇城副使,也是……”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蓄意謀反的前朝皇子。”

“朕設了一個精妙絕倫的局。你們得給朕保密,知道嗎?”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在場諸位的臉色愈來愈陰沉。

這是場犧牲局,步步驚險。

殿門被大監叩響時,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通嘉呵着腰:“官家,六公主與驸馬東林遇險!”

官家佯作驚慌,“快,快派禁軍去救!”

通嘉滿心驚慌,連連說是,踱出殿外喊人。

殿門再次被關上。

官家癱在圈椅裏,“你們都是局裏的一部分,千萬不能讓朕失望。”

“為了老浮家的千秋大業,朕什麽都能犧牲。朕想,小六也能,你們都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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