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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撥過去了，沒兩聲，號碼的主人果然接了起來。

“喂，您好。”高領毛衣的聲音真好聽。

尹笑然靠在儲物櫃旁，看着高領毛衣的背影，滿眼笑意。

“先生，您訂的家具已經送到門口了。”

其實他第一句就想叫“男朋友”的，仔細想了想，還是換了個疏離的。畢竟只是一瞥，不知道點馥郁白的客人是真斯文，還是真敗類。

第一個電話的開場，還是以穩健為主。等真成了男朋友，“寶貝兒”、“親愛的”、“哥哥”，想怎麽叫就怎麽叫，想在哪兒叫在哪兒叫。

不過看高領毛衣提前拜托店家幫忙打電話，估計是個真斯文儒雅的人，起碼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

這事兒要是放在尹笑然身上，摸起手機就是一出戲，随便扯上七大姑、八大姨誰的胳膊腿兒給扭了，面色焦急地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作為半資深青年話劇演員，這點底氣和演技還是有的。

尹笑然的“專業功夫”，無論是合作過的導演還是前任，從沒人批評過。

“抱歉，我忘記了。麻煩您在門口稍等我一下，我這就回家。”

高領毛衣依舊把手機放在耳邊，他回頭向吧臺示意買單。

尹笑然沖他點了下頭，在電話裏溫柔地說：“別急，我來救你了。”

尹笑然從杜聰手裏抓過打印的賬單，拿上pos機，走到3號桌邊。

“先生您好，一共72元。”

因為剛才那個點頭，高領毛衣已經知道尹笑然就是打電話解圍的人。他點開二維碼，兩個人默契地看了一眼，又頗有意味地朝對方笑了一下。

尹笑然還挺喜歡這種感覺，像是看到路邊受欺負的良家婦女，拔刀相助，仗劍天涯。要是放到以前，以身相許也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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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笑然正鼓搗收款機，就聽見來和高領毛衣相親那人不依不饒地說：“何先生，搬新家怪辛苦的，我去你家幫忙吧！”

合着這小子是黏黏糊糊不打算放人了。相親場上最讨厭這種不識相的，戲都演到這份兒上了，能不能按劇本走！

“真抱歉，不太方便。家具公司還在等着呢……”斯文敗類還是客客氣氣的，一點兒脾氣都聽不出。

“方便，方便的！我下午請了假，沒事。”

尹笑然臉上挂着笑，在心裏卻翻了個白眼，拿着收款機對準相親對象，淡淡地說：“72元，我掃您。”

那人不動。

高領毛衣把手機遞過去：“我來付吧，怪我臨時有事，這頓咖啡算我請。”

尹笑然任是裝作一副沒聽見的樣子，掃碼機的屏幕閃着光，本該放二維碼的方框這會兒機械地掃着相親對象的臉。

要是以後真的可以刷臉付款就好了，尹笑然有點走神……

“沒聽見嗎？何先生說他請。”

高領毛衣忽然笑了一下，聲音還挺明顯，把兩個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尹笑然憋了一下，沒忍住，也咬着上嘴唇笑了。

這一下相親對象自然不樂意了：“你什麽意思？”

尹笑然：“想笑就笑喽，沒什麽意思。”

“老板，管管你的人！”

杜聰聽見了，頭都沒擡，轉身去貨架上倒騰咖啡。

尹笑然一手撐着桌子，拿收款機的手已經垂了下去，滿是不耐煩。見那人拖着不動，他便開始收拾桌上的咖啡杯。攪拌勺被尹笑然故意點了一下，濺起的咖啡潑在那人身上。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尹笑然抽了幾張紙巾，立刻去擦那人的衣服。“不然這單算是我請了。”

不識相的人終于起身，一邊推尹笑然的手，一邊對高領毛衣笑着說：“何先生，那您今天先搬家，我回頭再聯系您。”

“客人慢走！”尹笑然對着那人的背影擺了擺手。

“謝謝！”高領毛衣見人走了，對尹笑然說：“單還是我來買吧！”

“不用，我已經付過賬了……”尹笑然頓了頓，又說：“如果您真要還我錢，不如加個微信，您直接轉賬我？”

高領毛衣楞了一下，但還是從一旁的大衣裏拿出錢夾：“我給您現金吧。”

這招尹笑然倒是沒料到……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出門帶現金！

“一百。剩下的算是賠那朵被我捏壞的花。”一張紅色的毛爺爺遞給尹笑然。

這話說得清清楚楚算是拒絕了，尹笑然不會聽不懂。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尹笑然也絕不會再多說什麽，畢竟這種偶遇的橋段靠的就是眼緣，得是一種快速而默契的你情我願，強求就不好了。

不過這次，他還想再試試……

斯文敗類把沒被尹笑然接手的錢放在桌上，穿上大衣，準備出門。

“何先生，稍等。”

尹笑然追出幾步，兩手從左右兜裏各拿出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搖了搖，遞到斯文敗類手裏。

“天氣冷，兩個暖手寶送你。”

杜聰看見尹笑然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張粉紅的紙幣，就知道哥們兒一定是出師不利。

“怎麽，沒要着微信？”

“沒。要着100塊，算是我的小費，就不給你了。”尹笑然把錢揣兜裏，拿出手機，微信搜索那位何先生的手機號。

“——呃——”

杜聰聽着聲音不對，湊過去看尹笑然手機。

“沒搜到他？”杜聰也有點吃驚。

尹笑然嘆了口氣：“我男朋友不會連微信都沒有吧？”

“你男朋友估計是專防你這種惡意搭讪的。”杜聰從冷櫃裏取出一份拿破侖，放在尹笑然面前。杜松子家的拿破侖是招牌，限量供應，今天的份量也沒剩幾塊了。

“算了吧，我覺得你男朋友對你沒意思，沒戲。”

尹笑然：“等。”

杜聰：“等什麽？等你愛我？”

尹笑然：“等他打給我。我剛才給他的暖手寶裏加了紙條，上面寫了我的聯系方式。”說着，他又從手機裏調出一個號碼，打了過去。

杜聰問：“這回又是誰？”

電話接通，尹笑然對杜聰做了個噓的手勢：“您好，張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今天的見面我想取消。不，不，不用再約了……我找着對象了。”

尹笑然也就得了兩天空，接下來又要去劇院排練。

《恰逢》是近代戲，講的是一對階.級差距巨大的初戀情人被迫分隔海峽兩岸的悲情故事。小劇場的布景以精簡為主，有時候幾張桌椅，幾束追光就可以走完全場。但是這部戲舞美的想法多，道具、機關還不少。首演結束後，需要調整的舞臺細節還得全體成員配合。

尹笑然接下來的一個月，每周五、周日演出，平日裏就和演員們排練，戲不結束，就不能松懈。

休息的間隙，尹笑然坐在觀衆席上，拿着保溫杯，裏面泡了兩顆胖大海。有時候他就喜歡這麽靜靜地坐在劇場，一個人也好，看着其他演員或是劇務忙來忙去也好。劇院對他來說是一個悲喜相融平行世界，一片重生的天地。每一個角色，都是一次嶄新的人生。

剛才他又走了一遍和愛人分離的一場戲。舞美把燈光設計改了，追光去掉，改成一盞路燈。路燈昏黃，舞臺效果雖然更加唯美，但是觀衆會看不清演員臉上的表情。這對演員演技的要求就增加了，要以更強的情緒感染力把觀衆們帶進故事裏。

尹笑然靠在座椅上，心裏有些難受。不知道是因為沒出戲，還是想到了那個“斯文敗類”。

已經過去兩周了，杳無音信。

自從遞了小紙條，尹笑然就把自己開了三年靜音的手機改成了鈴聲。一有空就要摸手機，每天微信、短信、通話記錄翻查十遍。也是尹笑然情場太過一帆風順，冷不丁地貼了次冷屁股，魂倒是真真被這位何先生給勾走了。

“再等三天！”尹笑然心想，三天之內要是那人還沒來找他，他便一個電話撥過去。

對方已經拒絕加他微信，如果又主動和人家打電話，倒顯得自己黏黏糊糊的沒個自覺。

可現在，還真怕時間久了，斯文敗類就把他忘了。

“尹哥，外面有人找。”劇務的一個小姑娘在安全出口給他招手。

“誰呀？”

“不知道，只說是您的朋友，已經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

尹笑然慢悠悠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嘎吱一聲，椅子坐面兒合上了。不知道是劇場座椅的螺絲還是彈簧擰得太緊，每次坐下就像是拉緊了弓，起身就是滿弓離弦的箭……演出中間若是有觀衆想要離席，椅子嘎吱嘎吱響，既影響觀衆，也影響演員。

今天天氣有點陰郁，街道上像是蒙了一層灰，沒什麽色彩。尹笑然沒穿外套，一推門，寒風推搡着湧來，他縮了縮脖子，拿着保溫杯的手也握緊了些。劇院臺階靠邊有個人影，尹笑然覺得眼熟，但單看背影，還是沒能認出來。

“你好，是你找我？”尹笑然拍了拍那人肩膀。

“啊！”那人像是被驚了一下，趕忙回過頭來。“哥，您記得我吧？”

這話問得很好。

本來尹笑然可能是不會記得的，但是不久前翻過他的朋友圈，還順手拉黑了這位少年，現在不可能不記得了。

“鑫子……”尹笑然有點吃驚，他怎麽會直接找來。誰告訴他的地址？

“沒事先和您說一聲就來，不打擾吧？”張鑫有些局促地緊了緊脖子上圍了好幾圈的圍巾，明顯看着有些不安。“想和您提前打招呼來着……但是，您好像把我拉黑了……”

“啊——啊——那個——”

尹笑然在網絡世界是無情的，可真面對面了，他是忍不下心讓別人太過難堪的。“不打擾，不打擾！快進來吧，外面冷。”尹笑然拉開門，用身體擋住厚重的簾子，叫張鑫先進去。

尹笑然現在尴尬極了，連炮友都不是的的炮直接找到劇場來，這種情況他還真沒處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