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尹笑然和何清承看完海豚,又在海上開了三十多分鐘才到潛點。
潛水點是一片弧形的堡礁,最淺處是很淡很淡的藍綠色,陽光照射的波紋下就是嫩肉色的珊瑚。再往外一點便是純淨的深藍,從水面上能看到清晰的海中斷崖。
兩人穿戴好裝備後,又互相檢查一遍,做了熱身,就跟着導潛下水了。
尹笑然已經八個月沒潛過水了,以前都是半年一潛,現在工作忙了,有些興趣他得放放。尹笑然其實不喜歡這種妥協,但話劇也确實是他喜愛的事業,妥協不可避免。不過最起碼他還做着自己喜歡的事業,要比大多數人幸運得多。
尹笑然有時也在想,如果他能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該多好,不必接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說教。這想法很天真,跟他這個人一樣。
天真既是褒義,又是貶義,但一般用在尹笑然身上都是貶義的,最起碼在別人看來是這樣……
栽進水裏的一剎那還是有點涼,然後那種熟悉的,被水擁抱環繞的感覺就回來了。尹笑然開始覺得安心。直到開始下潛,整個人完全埋入水裏,頭發絲的最後一丁點兒也在海中飄搖,他和何清承形容的那種安靜的感覺被徹底找回。
忘記鼻子的存在,只用嘴巴呼吸,依靠水肺裏的空氣,看這遼闊深海。
導潛說這個海域有一片罕見的紫色珊瑚,裏面常年住着一只醜陋的鳗魚,挺奇妙的搭配。其實海鳗一般的居住深度是幾個人潛不到的,尹笑然也這麽問了,導潛笑着說這是一只不一般的海鳗。
在海裏潛水是看不見人表情的,眼上帶着大目鏡,嘴裏叼着二級頭,最多只能看見別人臉頰一鼓,吹出好多泡泡。
導潛在前面找那只不一般的鳗魚,沒留意兩個人,但尹笑然注意到何清承這會兒有點不對勁兒。
尹笑然當然也不是在潛水的時候還花癡一樣地盯着何清承看,他注意何清承完全算是訓練的結果。他考過救援潛水員,在水下會習慣性地觀察潛伴的情況。何清承這會兒呼吸有些急促,在海流中也不太能穩定下來,有些飄忽不定。
尹笑然給何清承做了個停下的手勢,然後追上導潛讓他等待,緊接着游回何清承身邊。
尹笑然的目鏡貼近何清承的,讓他能清清楚楚看見自己的眼睛。
何清承見他眼角彎了一下,直到那是安撫他的意思。尹笑然繞着他慢慢轉了一圈,檢查設備沒有出什麽問題,才做出讓他鎮定的手勢。
何清承現在狀态确實不好,他突然在海裏“恐高”。被珊瑚覆蓋的斷崖是壯闊,但在壯闊面前,何清承害怕了。正當他猶豫要不要上浮時,手腕被尹笑然輕輕握住,這是除了大海之外他身上唯一的壓力。尹笑然就這麽拉着他靠近珊瑚,指給他近在眼前的美麗,不去看腳下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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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笑然給他指的都是最普通的珊瑚,最平常的海葵,還有見了千百次的尼莫。可就是這些他第一次潛水就見到的東西,提醒他這個斷崖也沒有那麽恐怖。
壯闊是普通的疊加。一點一滴積累起來,自然是壯闊的。
最後,他們一起去看了那只奇醜無比的海鳗,在銀魚群裏游泳,還看到了腦袋鼓包的蘇眉魚。尹笑然在水裏打泡泡給何清承看,像煙圈一樣,一個個向何清承發射。尹笑然又給他跳芭蕾,張開手在水裏旋轉,身後就是五彩的珊瑚。
而尹笑然做這些,不是為了追人,也不是為了讨好。只是單純的在那個時刻、那個地點的玩耍,就像小時候在家屬院和別的小孩兒騎馬打仗一樣。
何清承也只是靜靜地看着,眼角挂着點笑。
潛水體驗大部隊比這兩個人下潛的時間短,潛點也近,尹笑然和何清承回潛水店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附近餐廳準備吃飯了。
尹笑然脫了潛水服,拿了換洗衣服準備去沖涼,在浴室門口聽見水聲時才反應上來,這會兒要洗澡的應該只有他和何清承兩個人。
追人講究張弛有度,和男神重逢沒多久就在公共澡堂洗澡,實在是太過坦誠相對了。尹笑然抱着衣服正準備走,就聽見裏面傳來何清承的聲音:“沒事兒,進來吧!”
尹笑然猶豫了一下還是邁開步子,答應說:“我就把海水沖一下,很快就好。”
他光着身子溜進最近的一個隔斷,雖然這個位置有可能讓來往的行人看見自己的果體,但比起面對面碰上何清承,他還是選擇前者。尹笑然幾乎是沾了個水就出來了,前後加起來估計一分鐘都沒有。
他閉着眼睛在水裏快速搓了下頭發,耳朵卻能敏感捕捉何清承那裏斷斷續續的水聲。尹笑然沒有毛巾,洗完之後也只是把身上的水用手撸掉,就快速穿上衣服離開。
“何先生,我先走了。”
這一聲算是提醒,這樣何清承出來的時候不用擔心再撞見他尴尬。
很多時候,尹笑然都是體貼的。
吃飯的時候大家興致都挺高。畢竟剛運動完,多巴胺正起着作用,互相開着大膽的玩笑,啤酒都喝了許多,好像今天已經要入夜似的。只是這回季白和周墨坐得有些遠,連帶着尹笑然也只能遠遠地看着何清承,他倆幾乎都是對角線了。
桌上的香茅烤魚是最新鮮的,叉子一碰魚肉就往下掉,上菜五分鐘就被九個人風卷殘雲地吃光了。
最開始看見現殺海魚心疼的都快哭了的兩個姑娘吃得最香,最後連魚尾巴都給啃了,結束時還不忘留下一句,今晚繼續。
行政小張在旁邊看的是目瞪口呆,完了還補刀說:“你倆的聖母情懷呢?”
尹笑然發現身邊的周墨并沒有吃幾口,和同事說笑也都是應付着。現在人多,他不方便問緣由,其實也不必多問,飯桌上低氣壓的還有一位。尹笑然往周墨的盤子裏加勺炒粉,低聲說了句:“被欺負了?爺爺罩你!”
尹笑然說罩着周墨,就是真的要罩着周墨。從高一那次兩個班幹仗開始,他就一直罩着周墨。周墨有請有求的時候叫他一聲爺爺,他自然要上下打點照顧這個大孫子。兩個人都是二十八歲的年紀了,還孫子爺爺的叫,真傻。
其實尹笑然的單純不全是內在性格的原因,身邊的環境就是這樣。朋友都是幼稚的,他自然也不會是個油條子。
本來答應周墨來就是給季白添堵的,雖然現在出現了追何先生的主線任務,也不能忘記去刷刷財務總監那個副本。
尹笑然默默離席,找餐廳老板說了幾句話又回來像沒事人一樣說說笑笑。
尹笑然在這個團裏很吃得開,人帥嘴甜,小姑娘都樂意跟他說話,剩下的四個男的裏三個都是gay,他也不讨嫌。再加上職業加成,這會兒已經被全員預定下場演出的門票了。
“尹哥,你知道什麽圈裏的八卦嗎?給我們透露透露呗!”正在啃魚尾巴上最後一點肉的女孩說。
“話劇圈子沒那麽流行,我知道的人你們估計都不認識。”尹笑然說着還不忘給姑娘的杯子裏添點水。
“沒事兒,聽八卦不需要認識。我們回頭上微博上搜就行了!”坐在對面的女孩兒附和着。
像尹笑然這種混藝術圈的,生活裏的八卦談資從不缺乏。身邊好多合作過的演員、導演都挺放得開的,愛恨情仇就跟走江湖一樣,傳得奇也傳得快。但混這個圈也得有職業道德,不能什麽都往外說,這點尹笑然是清楚的。
他挑了幾個無關痛癢又足以激起少女心的新聞告訴了桌上的人,都算是圈裏公認的事情了,只是給大衆透露一下還是挺震驚的。
餐桌上尹笑然坐的這半邊已經徹底炸鍋了,幾個人如獲至寶,尹笑然還故意笑着讓他們保守秘密。看見尹笑然這張笑顏,誰又能不紅着臉點頭答應呢?
一個端着托盤的服務員過來打斷了對話,一塊插着玫瑰的小蛋糕放到周墨面前:“先生您好,這是您的甜點。”
尹笑然幫着周墨把面前的盤子撤掉,打趣道:“周墨同學,你怎麽還吃獨食呢,要甜點也不說給大家都點一份兒。”
幾個同事也被尹笑然哄得笑着說是。
“不是我點的……”周墨也有點奇怪,問服務員是不是上錯了。
這半邊說着話,把季白、何清承幾個人的注意力也吸引過來了。
服務員拿出張小卡片遞給周墨:“剛才靠海那桌的先生送您的,還給您留了話。”
這會兒幾個小姑娘“哇”的一聲叫出來,現場吃糖也是太甜,玩笑着說:“周哥真厲害!”
尹笑然知道季白的眼光移不開了,他把白色蛋糕上那朵紅的驕人的玫瑰拿下來,放在周墨手邊。“卡片上寫了什麽?”他問。
周墨明顯就是愣住了,兩頰都泛紅,打開那張卡片看見上面的字立刻就笑了。
尹笑然搭上他的肩,湊過去看,大聲念:“蛋糕送你,開心點。哎呦,還留了電話!”
周墨笑不是因為被人勾搭了,而是因為卡片上面的字跡他太熟悉不過了——尹笑然那瘦削的字體。
他尹爺爺說照顧他,感情是這麽個照顧法兒。不過周墨還是挺感動的,爺爺在追尋真愛的時候還能抽空來關心一下他,這是怎樣熱烈而真摯的祖孫情誼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感冒加重了,實在是需要休息。
停更兩天。
感謝收藏、評論的小夥伴~ 周墨請大家吃周黑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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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