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素宴名副其實都是素食,但菜式精美,種類繁多,口味不錯,還配了清香竹葉青酒。
百人聚餐,白衣如雲,葉瀾玄是雲中嬌子,衆人眼中的主角。
執掌舉杯邀衆弟子一同向葉瀾玄道賀。
盛情難卻,滴酒不沾的葉瀾玄破了戒。
蕭鼎之自顧自下箸吃菜,只要葉瀾玄不喊他,這些熱鬧便與他無關。
弟子們敬完幾個師長再來與他提酒。
他倒沒有推舉,但不會與這些弟子費舌閑話,愈發讓弟子們覺得他傲世輕物,嚣張得很。
某搞事弟子新換了一壺酒給蕭鼎之的空杯滿上,故作親和,道:“淩絕,作為尋真師叔的親傳弟子,你會去九溪峰吧?”
蕭鼎之:“嗯。”
“尋真師叔時常只身外游,九溪峰雖清幽但難免孤寂。你若無聊可以來無極峰和師兄們一起修煉。”
蕭鼎之:“嗯。”
“你是哪裏人?怎麽遇到尋真師叔的?”
蕭鼎之:“嗯。”
“你有什麽特殊的本領,能讓尋真師叔動心收你做親傳?”
蕭鼎之:“嗯。”
搞事弟子:“……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蕭鼎之:“嗯。”
“你太無禮了!”
蕭鼎之:“嗯。”
搞事弟子将酒杯往前用力一推,酒水灑在蕭鼎之的衣襟上。
蕭鼎之終于多說了幾個字:“你劍拿不穩,酒杯也端不穩?”
“你……”
“你的話太多。”蕭鼎之擡手仰頭幹盡杯中酒,清酒過喉,察覺異樣,但未動聲色。
搞事弟子:“入門便是師兄弟,你不是尋真師叔,裝什麽高冷?這般不合群,遲早樹敵。”
“是麽?”蕭鼎之忽然熱情,握住搞事子弟的手腕,将他杯中的酒倒掉,拿起酒壺重新倒滿,鉗住他的下颌,強行灌下去。
酒水從鼻子入口,嗆得搞事弟子扼脖猛咳。
蕭鼎之捂住他的口鼻,冷笑道:“莊嚴之地不得高聲喧嘩,驚擾上神,會被雷劈。”
搞事弟子窒息地直翻白眼,掰着蕭鼎之的手奮力掙紮,眼看快不行了。
另外幾個想搞事的弟子看到這一幕難以置信。
蕭鼎之竟然當着衆人的面,明目張膽地殺人。
有人上前勸阻,有人跑到席首去告狀:“執掌,尋真師叔,淩絕瘋了,想殺害同門!”
葉瀾玄臉頰酡紅,聽到這話,迷離的目光聚攏:“你說什麽?”
“文素敬他酒,他卻要捂死文素。”
執掌擰眉起身,将拂塵一揚,還沒來得及說話,葉瀾玄已閃現離開。
秦鶴軒和宴霖也跟着去了。
弟子的席桌圍了幾圈人,見四位尊長來了,紛紛後退讓路。
蕭鼎之坐在桌前旁若無人地吃東西,搞事弟子跪伏在地,臉色煞白,涕泗橫流。
“何事喧嘩?”執掌明知故問。
弟子七嘴八舌地報告情況,執掌沉臉:“都安靜,讓當事人回話。”
當事人之一的蕭鼎之放下竹箸,用腳尖踢了踢扣喉催吐的搞事弟子:“執掌問你話,如實作答。”
搞事弟子放下受,哭喊:“淩絕想殺我!執掌、師父救命。”
蕭鼎之挑着眉眼靜默片刻,擰起酒壺,揭開壺蓋,手腕微轉,酒水倒了搞事弟子一頭一臉。
當着衆人的面張狂行事,執掌都沉不住氣了:“淩絕,你眼裏有沒有尊長?”
淩絕的道號蕭鼎之并不認可,放下酒壺,看向對葉瀾玄,難得辯解一句:“師尊,這人沒事找事。”
一聲師尊喚得葉瀾玄臉色稍霁,問道:“你二人為何起沖突?”
搞事弟子雙目通紅,臉上留着深深的手指印,抽噎着說:“尋真師叔明察。我與師兄弟們向他道喜,他目中無人,對我們愛答不理。我好意敬他酒,他卻突然瘋癫,按住我的頭強行倒灌,酒水入鼻嗆得我難受,他又使勁捂住我的口鼻,差點令我窒息而亡。師叔,執掌、師父,求你們要為小徒做主啊!”
搞事弟子是宴霖的徒弟,宴霖的臉色不太好看。
執掌問蕭鼎之:“他說的可是實情?”
“半真半假,他害我在先,我為何不能動手?”蕭鼎之将酒壺滑到桌子對面,說,“驗驗這酒水是否有問題。”
執掌拿起酒壺放在鼻端嗅了嗅,道:“酒中有苦參、千金、瀉澤、己房五味藥材。這些草藥雖有毒性,卻是我宗門煉制靈丹的常用藥材。你不知緣由,便覺文素想害你,先下手為強?”
蕭鼎之沒理會執掌。
葉瀾玄不懂這些草藥的藥性,更不會煉丹,但他有種直覺,蕭鼎之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種場合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葉瀾玄:“徒弟,為師想聽你說句話。”
圍觀弟子交頭接耳,執掌被蕭鼎之無視,面子挂不住,馬着臉正要開口,葉瀾玄擡手噤聲,道:“讓他說,若理由不能服衆,本君承擔全部罪責。”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所有弟子都驚詫地看着葉瀾玄。
清高如他,竟會這般護短?!
執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蕭鼎之給葉瀾玄面子,現編一段:“我幼時體弱,泡在藥罐子裏長大,将千種草藥認得七七八八,且跟随方士學過煉丹術,知曉配藥劑量把握尤為重要,多一分少一分都将改變草藥藥性,良藥變毒藥,毒藥亦可變良藥。”
“這酒中有五位藥材,合理搭配可煉成強筋鍛骨的靈丹,但劑量差之毫厘,便會軟筋傷髒腑,催生邪火,毀壞根骨。”
正如蕭鼎之所言,酒水有毒。搞事弟子不知他大有來頭,拿他當普通人對付,後果可想而知。
蕭鼎之指着搞事弟子:“你們好生看着此人,不出半刻,他眼中就要流出褐色膿血,至于根骨……他沒有,廢人一個。”
他的話震驚全宗門。
執掌和宴霖的臉色更不好了。
當初修仙名門評選在即,宗門弟子過百方能報名,各大宗門都在廣招門徒。
靈隐宗不甘落後,濫竽充數,只要家世清白,願意修行的人統統納入門下。
評選結束,靈隐宗掉車尾,但在修仙界刷了一波存在感,葉瀾玄更是以清絕之姿贏得多方關注,撩了許多仙修心中的癢癢肉。
此後,招來的廢材弟子賴在宗門不走,宗主直接閉關,眼不見為淨。
執掌操持宗門大小事務,還要為龐大的開銷費心。
葉瀾玄冷是冷點但能生財,下山一趟帶回來的財物夠宗門吃好幾年。
葉瀾玄不僅是宗門的門面,更是財神本神,須好好供奉。別說昨夜失手燒了一間偏殿,便是燒了整個松霧峰,執掌也不能對葉瀾玄說半句重話。
這些內隐只有執掌和兩個師兄知道,弟子們饞的是葉瀾玄清絕的容顏和誘人的身子。
靈隐宗的傷疤被蕭鼎之當衆揭開,少數志在修行的弟子捂臉考慮要不要出師,換個宗門。
多數廢人被戳到痛點,臉色精彩,想反唇相譏又畏懼四位尊長。
就在此時,搞事弟子倒地掙紮,面目極度扭曲,眼中果然如蕭鼎之所說流出褐色血淚,耳中也有膿物滲出。
他扣着雙目,痛苦哀嚎:“執掌救命,師父……師父救我!這事不是我一人做的,草、草藥是文瀾、文君、覃章給我的……救命,我再也不敢了!”
真相大白,在場沒人向他伸出援手,被他點名的幾個弟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葉瀾玄緊張蕭鼎之的身體:“那毒酒你喝了多少?”
“整杯。”
“明知有毒,你還喝下整杯?”
蕭鼎之掃了掃衆人,聲音不大不小,道:“我現在百毒不侵,師尊可要當心,莫被下作之人投毒害了。”你的命是我的。
下作之人都是宴霖的徒弟,他的臉色青黃不接,靈劍出鞘要清理門戶。
執掌攔道:“将他們帶你回的小遙峰處理,莫污了無極聖地。”
宴霖一劍穿透三人的衣領,三人吓得瞬間尿褲子,狼狽至極。
宴霖提起孽徒就要走,葉瀾玄高聲道:“幾個宵小之徒害本君的親傳徒弟蒙冤受屈,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護短的葉瀾玄氣勢威嚴,宴霖得罪不起,垂首道:“師弟對不住了,這幾個孽徒雖不是我的嫡傳弟子,但他們犯重規确是我疏于管教,師兄向你賠禮致歉。”
葉瀾玄揮袖:“師兄不必攬責,讓那幾個混賬東西過來給我徒弟磕頭認錯。”
除開已經昏死的搞事弟子,另三人迅速爬過來,跪在蕭鼎之腳下“咚咚”磕頭認錯。
蕭鼎之根本不屑這幾人的道歉。
道歉有用,就沒那麽多仇殺。
但這些無名鼠輩不配讓他親自下殺手。
由此事可以看出宗門急需清理,修仙靜地被老鼠屎染成了烏合之衆聚集的下九流街市。
執掌當場宣布:“明日,全宗門弟子按入門标準由我親自核驗,不合格者逐出宗門。不願參加核驗者,今日便可自行離開。”
解氣了。
葉瀾玄沒想到自己收個徒弟,還能幫宗門清理門戶。靈隐宗日後敗就敗在這些心思龌龊的人手裏,當然原主也害了靈隐宗的風評,逝者已逝,不予置評。
葉瀾玄現在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葉瀾玄亦朗聲宣告:“從今日起,本君名下的散養弟子全部轉交執掌分配,本君的徒弟只有淩絕一人。”
徒弟們垂頭喪氣,有些甚至記恨起蕭鼎之,也有人自省與蕭鼎之的差距,暗中給自己定下努力超越他的目标。
***
回九溪峰的路上,葉瀾玄有些暈暈乎乎。
清酒度數低,但喝多了也有後勁,處理鬧事強打起的精神,放松下來便有些渙散了。
“酒駕”的結果是蕭鼎之差點被他帶到溝裏去。
天塹斷崖邊,葉瀾玄一只腳懸空,還欲往前飛躍,但以他的修為根本躍不過去。
蕭鼎之抓住他的胳膊:“看路。”
葉瀾玄腦子裏的雲霧比這天塹裏的還多,輕飄飄白茫茫一片。
葉瀾玄甩臂,不清醒道:“別攔我,讓我飛,我要去無憂無慮的地方。”
蕭鼎之以為葉瀾玄裝醉賣傻,松開手。
葉瀾玄一個倒栽蔥直接墜入天塹雲海中。
蕭鼎之皺了下眉,身體違背意志,俯身跳下斷崖,身影化作一道疾風,穿透雲海霧霭,在葉瀾玄摔得支離破碎前,托住他的腰輕緩落地。
欠他的恩情還了。
這樣一想,蕭鼎之收手,葉瀾玄硬生生摔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
蕭鼎之繞着他,思忖:傳聞他千杯不醉,為何幾杯清酒下肚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當着衆人的面清醒得很,一出宗門就神志抽離。他篤定我會救他,還是想試探我的深淺?
與他相遇後的種種完全脫離曾經的回憶,難道我的重生改變了這一世的人和事?
疑問太多,蕭鼎之理不出頭緒,蹲下拍葉瀾玄的臉:“醉鬼,醒醒。”
葉瀾玄舔了舔幹燥的唇,抓住蕭鼎之的手放在臉上輕輕磨蹭,頰上紅暈似被桃花侵染過濃淡相宜。
蕭鼎之:“……”
有點明白醉心于他的修士為何無法自拔了。
蕭鼎之抽回手,坐在葉瀾玄身旁等他清醒。
暫不殺他已是寬容,背他抱他絕無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葉瀾玄:立FLAG容易打臉。
蕭鼎之:聽不懂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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