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蕭鼎之從不認為心跳能測謊,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在活着的時候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
葉瀾玄病恹恹的樣子很戳人心,不像自己越難受越逞強不許任何人靠近。
他深谙禦心術,懂得示弱,把好色男子耍得團團轉,但他不會在無謂的人身上浪費表情。
他将柔弱的一面展現給我,當真是看重我?他真是轉性了。
“你為何篤定我一定比你活得久?”蕭鼎之不動聲色地反問。
葉瀾玄放開蕭鼎之的手,一本正經道:“命數難知,我說這番話的意思是誰活得久誰善後。你若殁了,我必會給你建一座氣勢磅礴的華貴陵園,仿帝陵規制,讓你死而無憾。”
蕭鼎之:“……”拳頭硬了!
“就這麽說定了。”葉瀾玄不給蕭鼎之拒絕的機會,“這幾日你仙學學得如何?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蕭鼎之側身,指着古藤書架說:“大致将那些書籍翻了一遍,夜間出洞吐納,能感受到異樣的氣息。”
不愧是天賦異禀的大BOSS人設,百毒不侵,聰慧絕頂,就是性格別扭,渾身帶刺。
“那些氣息是否清湛涼淡,入體後神清氣爽?”葉瀾玄問。
“是。”
“恭喜。你已會初級練氣術,你納入的氣暈是月之化。日月精氣乃天生,澤被萬物無窮盡,修士鍛體第一步便是用日之光月之華替換體內濁氣,滌心洗塵使肉身純淨無暇。”
“哦。”蕭鼎之淡淡應道。
“你會練氣術了,表情為何這般平淡?普通弟子資質好點的也要三五載才能感知到天地靈氣,短短十幾日你就自我突破,以前是否接觸過修士?”葉瀾玄嘴上這麽問,心裏其實知道蕭鼎之這種牛逼大BOSS的修為設定進階極快,普通人不能和魔神相提并論。
蕭鼎之懶得編,順着葉瀾玄的話說:“遇到過高人。”
“多高?比我如何?”葉瀾玄迷之自信,且有種奇怪的勝負欲。
蕭鼎之不知坐進觀天的葉瀾玄哪來比較的自信底氣:“你可知金丹修為在修仙界是蝼蟻般的存在?”
葉瀾玄剛剛好轉的心情又垂直下降,忍了忍沒忍住,霍然站起,指着蕭鼎之鼻子怒斥:“你這逆徒,貶低我對你有何益處?修仙界是藏龍卧虎,靈隐宗是不怎麽樣,但路是你自己選的,師是你自己拜的!你心氣高,怎麽不去四大名門拜名師,偏偏要做我這個蝼蟻的親傳弟子?名門門檻高,你邁不進去,呵……呵呵呵。”
葉瀾玄氣極反笑。
他動氣的樣子很有生趣,略顯蒼白的膚色暈上一層薄紅,雙腮微微鼓起,眼中蘊出水光顯得墨瞳特別明澈。
但蕭鼎之不是為了看他充滿生趣的樣子故意刺激他。
經歷造就冷情冷性,蕭鼎之人狠話不多,開口就會把人往死裏氣。
他對葉瀾玄算有耐心了,抱着看葉瀾玄到底在唱哪出戲的心态留在他身邊,基本有問必答,這事放在前世絕無可能。
蕭鼎之撥開葉瀾玄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指,說:“行拜師禮前我就提醒過你,我不服管你最好想清楚,你對此毫不在意。”
“你就不能稍微改改?我不信有人天生反骨。”葉瀾玄不抛棄不放棄,咬牙奮鬥在少管教育第一線。
蕭鼎之這種大反派,存在于文字中時葉瀾玄只管他帶不帶勁,不管他思想如何。
可穿進這個世界,蕭鼎之有了具體的形象,是個活生生的人。
書中很少描寫他的心理活動,作者把他塑造成血海中崛起的複仇修羅,落拓不羁,橫行無忌,令人聞風喪膽。
強大如他無須有情,心理活動會妨礙他的酷爽人設。
所以葉瀾玄不知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現在重新認識他,葉瀾玄想讓他能走一條通天路,而不是彼岸河畔的黃泉路。
“如何改?”蕭鼎之倒要聽聽葉瀾玄怎麽把“歪”掉的自己扶正。
有此一問,葉瀾玄的氣又消了,一時想不到太多,便說:“先把堅硬帶刺的外殼去掉。”
蕭鼎之:“對你唯唯諾諾?”
“倒也不必,”葉瀾玄擺手,平心靜氣道,“就以誠相待吧。我命童兒給你做了幾身袍杉,你随我回苑子試試合不合身。”
兩人回到玉闕,童子見到蕭鼎之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一直好奇主人的親傳徒弟長什麽樣,是否有獨特之處,現在見到驚為天人。
同着白衣,主人态淡意遠秀色掩今古。
而小公子顏質濃昳,曠千載而特生。
童子常年待在九溪峰見的人少,但四大名門的代表人物都來過玉闕。
四位道君各有各的俊逸儀表,卻都比不上小公子面無表情的微微一瞥。
蕭鼎之瞥那一眼是因為認得這個童子。
上一世他被葉瀾玄棄置柴房,只有這個小童兒時不時會來偷瞧他,并留下一些吃食。
某次偷看被發現,童子低頭攪着手指,說:“山裏冷清,你我都不受待見,不如我們交個朋友?”
兩個孤獨的人一拍即合,童子無事便到柴房找蕭鼎之玩兒。
那幾天是蕭鼎之一生為數不多單純快樂的日子。
但快樂總是很短暫,他被葉瀾玄帶下山後,再未見過這個小童兒。
之後聽說四大名門劍指九溪峰要生擒葉瀾玄,小童兒格盡職守,身為一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卻用小小的身軀擋在門前,最後被散魂釘釘在山門上,死狀很慘。
為了情仇濫殺無辜,仙修不比魔修高尚到哪裏去。
童子被蕭鼎之看了一眼後,立刻腼腆垂頭,顯得很拘謹。
葉瀾玄分別做介紹,讓童子把蕭鼎之也當主人對待。
童子答是。
蕭鼎之微微朝童子點了點頭,随葉瀾玄來到儲衣間。
裏面有七個十字木樁,上面挂着不同顏色式樣的長衫錦袍,嶄新垂順不帶一絲褶皺。
葉瀾玄說:“這些都是為你新做的,你試試大小是否合适,哪裏不滿意可以改。”
蕭鼎之漫步走在華服間,修長的手指緩緩劃過豔麗上等的布料,忽然問葉瀾玄:“你對我有什麽誤解?”
“何意?”葉瀾玄一臉懵。
“姹紫嫣紅的衣料适合修士?我曾路過怡春樓,那些憑欄搖扇,口角含春的小倌所穿的衣裳與你做的這些相差無幾。”蕭鼎之說。
這……
葉瀾玄轉頭問童子:“你在哪家做的款式?”
童子緊張,磕巴道:“童兒傳書錦繡坊,坊主連夜趕制新衣,說這些式樣是城中搶手貨,公子們都喜歡穿。童兒不知、不知坊主說的公子是那、那種。”
錦繡坊胡來,背鍋的卻是葉瀾玄。
蕭鼎之見葉瀾玄臉色沉冷,小童兒瑟瑟縮縮。自己挑葉瀾玄的刺,小童兒恐要受罰,便道:“細看繡線精細,手工精湛,與仿冒劣質的下等品有雲泥之別,是我看錯了。”
葉瀾玄臉色稍霁:“顏色是我選的,你若嫌豔俗,重做一批素衣便是。”
“不必了。”蕭鼎之挑起最豔的朱紅繡金雲霏深衣,說,“這件不錯。”
随即取下,轉身走進內室。
片刻後,一襲紅衣的惑世妖孽出現在葉瀾玄眼前。
紅衣似火,墨發及腰,神态閑懶,身型颀長,鳳目朱砂奪盡世間萬種風情。
葉瀾玄觀了半晌,佯作平淡道:“看着挺合身。”
童子回神,忙不疊點頭:“公子好顏色,百花見了都要凋零。”
蕭鼎之輕笑。
童兒嘴甜,會哄人開心,在山裏的日子不會太枯燥。
蕭鼎之不笑已足夠迷人,笑起來直接勾魂。
葉瀾玄戰術咳嗽,清醒頭腦,對蕭鼎之說:“我要下山一趟,你可回羅浮洞也可在苑子裏休息,童兒已将你的卧房備好。”
蕭鼎之微微挑眉,想問葉瀾玄下山作甚,但答案又呼之欲出。
多了一個親傳徒弟,姘頭們上山私會多有不便,葉瀾玄體貼入微千裏送。
他一邊剖心置腹地關心自己,一邊惦記和別的男子雙修之事,當真是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
心不是一般大。
葉瀾玄一腳已踏過門檻,卻不見蕭鼎之言語半句,心道:小反派的心不是一般冷,我要怎樣才能給他捂化了,讓他沐浴暖陽,積極向善?
童子不知兩人各懷心思,眼巴巴地跟着葉瀾玄,欲言又止。
葉瀾玄察覺到了,問:“你有話說?”
童子點頭又搖頭:“童兒送主人下山。啊,那個……陵虛宗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主人身體不适,童兒想跟随主人左右,有個照應。”
童子真懂事,葉瀾玄側目瞥着側方那一抹紅,柔聲道:“好,你随本君一同去。”
蕭鼎之終于出聲了:“陵虛宗有什麽奇珍異寶,值得你拖着病骨也要前往?”
葉瀾玄回頭,微微一笑:“陵虛宗的星空好看。”
蕭鼎之:“……”多餘問這句。
看到蕭鼎之結舌說不出話的樣子,葉瀾玄舒坦了,摸摸童子圓圓的發髻,說:“去換身得體的衣裳,日暈已顯,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童子身體一抖,萬萬沒想到主人會溫柔地撫摸自己的頭,一種奇妙的感覺從頭頂蔓延至臉頰,腼腆的他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蕭鼎之抿唇,将架子上的豔麗華服全部剝下挽在手肘上,站在葉瀾玄身後,沉聲道:“借過!”
葉瀾玄對他的讓步已經夠多了,這會兒不想再讓:“門這麽寬,你非要從我的位置過?”
蕭鼎之:“你站在中間擋路。”
葉瀾玄:“左右都可以過。”
蕭鼎之:“我就要走中間。”
葉瀾玄:“我偏不讓。”
蕭鼎之不再鬥嘴,直接朝前走,用身體沖撞擋路的葉瀾玄。
葉瀾玄毫無防備被撞了個趔趄,腳踝絆在門檻上,身體前傾眼看就要臉着地,腰間一緊,荼白腰纏纏着他的腰身,另一端握在蕭鼎之手裏。
葉瀾玄驚魂未定,回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蕭鼎之收回腰纏,呵道:“你這身子站都站不穩,能下山?”
葉瀾玄故作鎮定,扶正發冠,展平衣襟,道:“你管我。若不是你偷襲,我會站不穩?”
“這叫偷襲?”蕭鼎之輕嗤,“金丹修為弱不禁風。”
又拿修為說事,葉瀾玄不愛聽。
“你什麽修為?這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化神升仙了。”
蕭鼎之發現自己現在的話越來越多,不再空費唇舌,用葉瀾玄的話回敬他:“你管我。”
葉瀾玄冷笑:“我是你師尊,自然管得你。以下犯上,罰你抄《濁世滌魔卷》全冊一百遍。”
蕭鼎之:“……”
作者有話要說:
葉瀾玄:來啊,頂嘴啊。
蕭鼎之:呵呵,讓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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