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尋真、紫胤、玄月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上元笑呵呵地拱手招呼。

他身形偉岸,兩道劍眉斜飛入鬓顯得頗為淩厲,但眉下一雙丹鳳眼柔和了剛烈之氣,左側鼻翼貼着一片小金箔用來掩蓋瑕疵,使其相貌很有辨識度。

玄月收手,将金蛇法劍抛還給紫胤。

紫胤單手接住自己的法器朝天一指,流光穿透雲層一道彩虹赫然出現,七彩霞光宛如煙火璀璨綻放,弄出的動靜比玄月大多了。

上元君打招呼沒人理,面子挂不住,抽出龍骨鞭,揚手一鞭抽碎了空中幻景。

紫胤再次受到挑釁,很是不悅,和上元鬥起仙術。

玄月成功挑事,掩鼻悶笑,問葉瀾玄:“尋真,你說紫胤和上元誰更厲害?”

葉瀾玄不會往玄月挖的坑裏跳:“都比我厲害。”

玄月愛好從別人手裏搶東西,适才奪了紫胤的法劍,現在又把葉瀾玄的扇子拿在手中,徐徐搖道:“聽說前幾日紫胤去過靈隐宗,所為何事?”

葉瀾玄壓了壓眉,反問:“你的消息這麽靈通?”

在大衆場合原主一貫清冷疏離,魚兒們都習慣了,他越擺譜越激發男人的征服欲。

玄月側身靠近葉瀾玄,舉起扇子擋住兩人臉,壓低聲音,道:“我心中挂念你,自然想知道你的一舉一動。修仙名門評選,你如金蓮出世,清絕雅韻令人見之忘俗,想親近你的絕非我一人。”

“栖雲君繼任宗主邀你前來觀禮我已然心緊,紫胤原本是去雁北城探查離奇血案,卻專程繞路去靈隐宗,事出反常必有妖。尋真,你給我個準話,是否除了我沒人能與你親近?”

葉瀾玄偏頭避開玄月的氣息,順帶看了眼還在比試的紫胤和上元,答非所問:“四大宗門實力相當,你當衆挑釁紫胤道君,又讓上元君摻和進來,若不平息事端攪了栖雲君的好事,我亦脫不了幹系,你的挂念我受之不起。”

玄月君臉色微暗,沉吟片刻,又和顏悅色:“小事,仙術切磋而已,我去拆開他們。”

話畢,玄月飛出手中折扇,将纏鬥在一起的金蛇劍和龍骨鞭劃分開來。

化神期修士的靈氣有顏色,可以識別身份。

紫胤的靈氣似月華,銀白濃郁。

玄月的靈氣似翠竹,青綠蔥郁。

上元的靈氣似琥珀,橙黃金郁。

翠竹琥珀被月華裹挾着沖出平臺,化作閃耀小圓球飛向百丈之外的山峰,眼神好的能看到峰頂被齊整整地削掉半邊。

葉瀾玄暗暗乍舌,第一次親眼見識仙術對抗,除了華麗好看,殺傷力也不容小觑。

這幾條魚都惹不起,外表高冷內心慌張的葉瀾玄終于能理解蕭鼎之說的話了。

金丹修為的确是蝼蟻般的存在,他不是貶低我,而是陳述事實。

玄月君看似勸了架,又好像沒勸,将矛頭拉回來指向自己。

“恕我直言,二位不該在陵虛宗的地盤上争鬥。我與紫胤随緣切磋,上元你湊什麽熱鬧?莫非是覺得紫胤好欺負,手癢了?”

紫胤:“……”

上元:“……”

“玄月,獵蛟給你獵出迷之自信了?一條水蛇都捉不住,哪來的臉信口雌黃?”紫胤呵斥,“嘴這麽碎,要不要我給你縫上?”

玄月君收回折扇,狀甚悠閑:“你去雁北城又探到了什麽消息?肩負使命,驚恐城民翹首以盼,你為何中途改道去靈隐宗?”

葉瀾玄心裏咯噔一下,玄月在自己這裏問不出什麽,便挑明讓在場的人都聽到,逼紫胤作答。

紫胤絲毫不慌,穩如泰山:“我的行蹤需向你彙報?你家住海邊,管得寬。”

“我替雁北城城民焦心,也替我的摯友尋真君捏把汗。這事若傳到雁北城,城民保不齊要怪尋真君耽誤正事。”

葉瀾玄臉色微變。

玄月這話說得奇葩,直接把自己拉下水,可能是因為自己沒給他承諾,心胸狹窄借此報複,要及早與他劃清界限才行。

“玄月君何出此言?”葉瀾玄冷色道,“紫胤道君去靈隐宗與我何幹?靈隐宗雖小,宗門上下也有百餘人,雁北城民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我頭上。況且紫胤道君不辭勞頓折道靈隐宗,是與我宗執掌商議增援一事,北域內的幾個宗門紫胤道君都去過。”

紫胤見葉瀾玄向着自己說話心情大好,瀾弟這個昵稱差點脫口而出,但葉瀾玄的下一句話又破壞了他的好心情。

葉瀾玄話鋒一轉,對紫胤說:“靈隐宗勢弱,不配與各大宗門同行,日後修仙界有什麽集會,紫胤道君不必親往告知。此行結束,我會與執掌商議封山謝客,全宗門潛心修煉。”

“尋真,不必如此……”玄月圖一時爽快,惹心肝生氣,連忙解釋,“我逗紫胤玩兒,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紫胤也急,順帶拉踩:“我從未低看靈隐宗,倒是玄月目中無人,你與他斷交便是,別連我也拒之門外啊!”

這番對話說直白不直白,說隐晦也不隐晦,瓜田李下容易生出許多聯想。

吃瓜衆人竊竊私語:“這幾位是什麽關系?怎麽有點龍虎相争只為細嗅薔薇的意思?”

“就是你說的那味兒。尋真君在名門評選大會上憑超凡姿容結識了不少名人,私下交往甚密,聽說靈隐山下的弛道常有滿載貨物的馬車飛奔,裝的都是奇珍異寶。”

“難怪靈隐宗其名不揚,無極主殿的奢華程度卻是修仙界數一數二的。”

“尋真君憑一己之力撐起整個靈隐宗,養活上百號人,身體吃得消嗎?”

“胡說八道!尋真君玉潔冰清,休要玷污他的清白,仰慕者争奇鬥豔,不過一場徒勞。”

“這位仙友,修仙界言論自由,你心思歪往尋真君頭上扣屎盆。你如此護他,怎不去與那三位道君鬥上一鬥?”

上元的龍骨鞭急速揮來,精準地抽在嚼舌根之人的臉上,慘叫過後,全場寂靜。

葉瀾玄心中萬馬奔騰,想趁此機會把這幾個麻煩一并甩了,肅色道:“封山并非我臨時起意,靈隐宗要追上各大宗門的腳步必須下苦功。這件事我本不想在此說,但我與幾位相識一場,閉關該有個交代,望各位好自……”

葉瀾玄話未說完,但見前方大殿內出來兩列白衣弟子,兩位鶴發童顏的老者和一個道袍隆重,身型昂長,溫文儒雅的成熟男子。

之所以用成熟來形容,因為葉瀾玄不知道栖雲的具體年紀,修仙駐顏術并非每位修士都會,他卻已熟練掌握,或許他比身旁的老者還年長。

單從面容上看,他少年花期已過,但又沒有歲月刻在臉上的中老年滄桑感。

栖雲的目光越過殿下衆人落在葉瀾玄臉上,停留片刻又逐一掃過紫胤、玄月和上元。

他的眼神平靜似水,天生的微笑唇微微抿着,看起來親切随和脾氣好,但知曉劇情的葉瀾玄和那些被他整過的人都清楚他是一只批着羊皮的狼。

殿下衆人離開原本的座位擠在一處,分明是葉瀾玄所在的地方有事端,栖雲卻視而不見,偏頭對身旁老者說了幾句話,将宗主玉芴雙掌托于胸前,由白衣弟子開路進入三清殿參拜道神。

繼任大典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開始了,搞得衆人目瞪口呆。

得了口令的老者捋着白須,面帶和藹微笑,中心十足道:“諸位不必在意我宗事務,該的湊熱鬧繼續湊,千萬不要拘禮,把陵虛宗當市集對待便可。”

老者陰陽怪氣地指責,圍觀衆人立刻各自歸座。

葉瀾玄從玄月手中拿回自己的折扇,沉聲說了句:“失禮至此,還不散了?”

紫胤和玄月兩看生厭,互抛眼刀拂袖而去。

上元離開時,對葉瀾玄低語道:“封山對我無用,得了空閑,我會去九溪峰找你說說今日之事。”

葉瀾玄心累。

紫胤,玄月恐怕也是這樣想的。是我太天真,以為幾句話就能甩掉這些魚。

古樸深沉的樂音響起,栖雲踏出三清殿,緩步走上祭壇。

高臺之上,他上香祭天吟誦《濟世太平經》,瞳孔卻偏向眼角,睨着鎮派石旁的葉瀾玄。

葉瀾玄蔫蔫走神,毫不關注今日的主角。

栖雲的眼神越來越森寒,天生的微笑唇吟誦完經文後抿成一條直線。

之後,又走了一系列過場,繼任大殿終于結束。

葉瀾玄完成劇情任務只想迅速離開此地,便命童子去向栖雲君道別。

不消片刻,童子回禀說:“栖雲君自責沒有照顧好主人,說忙完宗門事務會單獨向主人賠不是。”

說罷,遞給葉瀾玄一個腰墜,金鑲玉質地,看起來溫潤滑膩:“這是栖雲君給主人的致歉禮。”

葉瀾玄不想再收魚的饋贈,讓童子還回去。

童子為難道:“栖雲君讓童兒務必将此物交到主人手裏,說主人不要,他便親自來送。還說此物有靈,主人若不佩戴,就是嫌棄陵虛宗和他這個宗主。”

葉瀾玄接過腰墜,心中納悶。

一個佩飾需要用宗門來施壓?栖雲想表達什麽?另類争寵?

經過此次大典,葉瀾玄對魚塘的現狀有了大致的了解。

紫胤和玄月少年心性,嘴上挂念,心中根本沒把原主當回事,只顧自己出風頭。

上元和栖雲都屬于人狠話不多的類型。特別是栖雲,面上和善,內心陰暗,要重點防範。

回程路上,葉瀾心煩胸悶,想得頭疼也沒想出個一勞永逸的對策。

抵達玉闕,幾個老仆還委屈地告蕭鼎之的狀,葉瀾玄的頭更疼了。

但凡和原主有牽扯的男人,沒一個省心的。

屏退童子和老仆後,葉瀾玄輕輕撫摸自己的心口。

往返折騰,一驚一吓,身體的酸軟虛無感又加重了,不敢亂用靈力修複體能,怕被退病劫反噬。

葉瀾玄哀聲嘆氣,一步三喘地來到蕭鼎之的卧房門口,剛要伸手推門,門卻自己打開了。

蕭鼎之裏衣松垮,紅色外袍斜挂在右肩上,墨發松散,手撐鬓角,一派初醒的迷離慵懶。

葉瀾玄這麽大個人站在他面前,他仿佛沒看見,踏出門檻,與葉瀾玄擦肩而過。

殷紅衣角混着醉人冷香無情地掠過身旁,令葉瀾玄萬般情緒齊齊上頭,交織成心酸委屈,逼紅了眼角。

這個世界前有虎狼牛皮糖,後有冷心冷情叛逆徒,我太難了。

葉瀾玄吸了吸鼻子,冷風灌進鼻腔,嗆得他扶着門框一陣猛咳。

蕭鼎之止步,如大夢初醒般回頭,看葉瀾玄眉攏哀愁,眼尾濕紅,本就纖薄的腰身在寒風的撞擊下弱不勝衣。

去趟陵虛宗,他的形容越發清削,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作清風消散。

蕭鼎之眸色變暗,戾氣浮顯。

這一世,葉瀾玄的性命屬于我,除了我誰也別想拿走,閻王、無常都要靠邊站。

蕭鼎之折回到葉瀾玄身邊,扯下肩上紅衣給他披上:“你不是去陵虛宗看星空了麽?怎麽連夜返回,在我房門外鬼鬼祟祟?”

葉瀾玄緩緩擡頭,“噗”地一口血噴在蕭鼎之雪白的裏衣上,含水的桃花眼帶着倔強與不甘緩緩閉上,扶着門框的手無力地滑落,整個人失去意識,身子傾斜,眼看就要栽倒在鋪滿薄雪的青石廊上。

蕭鼎之伸手一撈,将這個金丹修為的弱嬌“蝼蟻”攬進懷中。

随後不費吹灰之力将葉瀾玄搬進卧房,把他安置在床榻上後,蕭鼎之嫌棄地脫掉染血的裏衣,走到銅盤前淨手。

虛弱至此,不知和栖雲君折騰了多久,身上還不止一個男子的氣味,為了尋歡不惜糟踐身子,救他作甚?不如死了,免得礙眼。

蕭鼎之回到榻前,并雙指按在葉瀾玄的命脈上,只需發力刺進去,便可輕松報前世之仇。

手指緩緩陷進柔軟的肌膚內,葉瀾玄本就蒼白的嘴唇一點點泛紫。

即便他已失去意識,但疼痛的條件反射刺激身體作出反應,短淺的呼吸越來越重,唇縫溢出破風的痛苦呻.吟,雙眉擰成團狀,眼角滲出的淚更多了。

殺神魔尊必然不會因為獵物可憐而心慈手軟。

面對死亡,每一個想茍且偷生的人都很可憐。

他們跪地求饒,磕破額頭,有些人自斷手腳,挖眼割舌,更有甚者願背棄道法,做魔域奴隸,只求保住賤命。

普羅大衆眼中超凡脫俗,高高在上,濟世明光的仙修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的窩囊廢。

但蕭鼎之沒殺葉瀾玄,他發現葉瀾玄腰間挂着一個金鑲玉的腰墜。

羊脂般溫潤的玉色中有褐色的絲絮隐隐流動,盤成一團,将整塊玉浸染成玄褐色。

蕭鼎之擡起手指,從葉瀾玄腰間扯下那塊玉墜,握在手中感覺了一下,嘴角微微揚起。

有人想用此物害葉瀾玄,卻給我行了個方便。

蕭鼎之穿上外衣,将腰墜放進腰封裏,出門去找童子。

童子在山門外的小木屋裏烤火,順帶烤了幾個番薯,他不是修士,有普通人的吃喝需求。

感覺火候差不多了,童子從火盆裏刨出番薯,磕掉外皮上的焦炭,掰成兩半,嗅了嗅番薯散發的甜香味,搖頭晃腦地品嘗起來。

半個番薯還沒吃完,小木屋的門被推開,風雪揚起紅衣,墨發搖曳紛飛,門框宛如畫框,框住了一副色澤明麗的濃昳美人像。

畫中男子美得張揚,美得侵略,美得讓人不敢逼視。

童子手中的半個番薯掉在地上,趕忙站起來,彎腰低頭道:“蕭公子,有事嗎?”

蕭鼎之進屋關門,抖落衣袍上的雪砂,道:“給我一個。”

“什麽?”童子迷茫地擡頭,看到蕭鼎之的目光落在烤番薯上,頓時明了,當即重新刨出一個,處理好外面的焦炭,遞給蕭鼎之。

新出爐的番薯有些燙,蕭鼎之左右手替換,将番薯來回倒騰散熱。

童子的表情由驚訝轉為莞爾,沒想到姿韻不凡的蕭公子竟如此接地氣。

童子伸手,面帶赧色:“童兒幫蕭公子先拿着吧,童兒皮厚肉糙不怕燙。”

蕭鼎之不,也掰開番薯,放在鼻端嗅了嗅,咬上一口溫暖香甜,眼睛舒服地眯起,說:“烤番薯要趁熱吃,你手藝不錯。”

番薯這種粗鄙之物尋常百姓吃得多,修士基本不碰,能遇到同好,還得了誇獎,童子既開心又興奮,激動地搓手:“蕭公子不嫌棄,就多吃些。”

“好。”蕭鼎之不客氣地撩袍坐下。他要從童子口中探問此行陵虛宗發生何事,誰想暗害葉瀾玄。

作者有話要說:

塵中見月心亦閑,況是清秋仙府間。

大家中秋快樂呀。感謝投雷和營養液的寶寶,多多留評交流呀。

另:攻怎麽可能被上,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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