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西沒攔住熱情的吳嫂子，等她走之後，吳川傻乎乎的笑，“家裏還是第一次來文化人呢。”

整個福興村都沒有學校，要想上學就得去縣裏，雖然離縣城不遠，但是誰家都沒有多餘的錢供孩子讀書。能吃飽娶媳婦結婚就很好了，念書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西心裏嘆氣，吳川要是在現實世界，那就是在小學裏無憂無慮上課的年紀。

“你想認字嗎？”

“想，”吳川眼睛亮起來。

“那你有時間去知青點找我，我教你。”

“真的嗎？”吳川覺得這是做夢吧，他竟然可以學習識字。吳川激動的從凳子上蹦起來，邊喊邊往外跑，“媽，姐姐要教我寫字。”

林西心裏生出一股滿足感，臉上梨渦現出來。

“媽，你咋啦？”沒過一會，就聽見吳川害怕的大叫。

林西面上一緊，趕緊出屋，竈臺旁吳嫂子面色發白的捂着手指，地上滴滴答答留着血。

“吳嫂子，你這是切到手了？”

“沒事，捂一會就好了。”吳嫂子聲音都小了，林西走過去湊近看，只見鮮紅的血争先湧出，看樣子切的口子很大。

“不行，你這傷口得處理，家裏有藥和繃帶嗎？”

吳嫂子搖頭，手上很疼，不過有孩子和客人在，她忍着說：“沒有，我塗點鍋底灰，止住血就好了。”

“媽，秦二哥家有，我去借。”

吳川帶着哭腔就要往外走，林西着急的抓住他，“天晚了，我和你一起去。”

Advertisement

吳嫂子還想再說，但是血還在流，疼的她都說不出話了。

吳川蹬蹬跑，林西跟在他後頭也跑，約莫跑了三分多鐘，在一處小房前停下。屋裏燈還亮着，能聽見男人說話的聲音。

林西正暗自想着聲音怎麽這麽耳熟，院內就閃出來一個修長的身影。

“川子，怎麽了？”秦蕭掃了一眼林西，然後說道。

吳川跑的急，剛才又哭過，現在哼哼唧唧的說不清楚，林西上前一步解釋說：“吳嫂子手指被菜刀劃了一個大口子，想問問你家有藥和繃帶嗎？”

屋裏又出來一個人，睡眼朦胧伸手撓肚皮呢，見院裏站着個漂亮姑娘，三強立馬清醒。秦蕭進屋取東西去了，三強不好意思的撓頭，“進屋裏坐會吧？”

林西本就着急，哪有心思坐。她朝着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了聲謝。

三強更不好意思了，不過天黑加上他長的黑，這才沒讓人看出他通紅的臉蛋子。

秦蕭拿着一個小盒，對着倆人說：“裏面是止血的藥粉，還有繃帶，不過要是傷口大怕是得去縣城裏縫針。”

吳川吓的哭起來。

林西摸摸他的頭，面色焦急，“你懂這些嗎，要是懂的話能不能和我們過去看一下。”

“嗯，走吧。”秦蕭點頭。

等回了吳川家裏，竈臺地上好多血，吳嫂子面無血色，秦蕭在一旁給她上了藥纏好繃帶，然後說：“傷口太大了，要是不縫針怕是不行。”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很認真，林西想起來，在秦蕭母親生病那幾年，他小小年紀就幫着照顧人了，因此多少懂一些。

“天黑了，咱們咋去縣城啊，”三強問道。要是白天還好辦，走大道走上倆小時就到了，但是現在天晚了，路都看不清。

“到了之後衛生所能有人嗎？”三強又問。

秦蕭倒是鎮定，“敲門，有值班的護士。”

“嫂子，你現在能自己走嗎？”秦蕭看吳嫂子面色不好，怕她走不動。

“能，”吳嫂子站起來，身子搖晃了一下。

秦蕭留下一句，“等我一會”，就走出院門，過了會，聽見了轱辘滾動聲音。

他推來一個板車。

林西扶着吳嫂子上車，秦蕭看了她一眼。

林西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将吳嫂子安頓好後讓吳川去找了件外套給她蓋上，幾人踏着月光趕路。

村裏通往縣城的路不平，坑坑窪窪的，但是秦蕭很有力氣，他拉的車很穩。三強怕他累到，幾次要求換他，秦蕭拒絕了。

林西在後面牽着吳川的手，她的眸子落在了高大的人影上。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又被他黑色的衣裳吸走光亮。林西想，即使她知道書裏如何發展，她現在也看不透他。一個活生生的人，總是會變的。

幾人腳程快，倆小時的路，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多點就到了。叫醒值班的護士給吳嫂子縫了三針，林西終于放下心。

“明天早上記得來換藥。”護士囑咐說道。

秦蕭在一旁插話，“能不能讓她在衛生所住一晚，我們是福興村的，這時候回去待不了多久就得返回來。”

秦蕭長的高大又帥氣，護士是個年輕的姑娘，剛才就盯了秦蕭好幾眼。

“行是行，不過只有病人才能在衛生所，你們剩下的人怎麽辦？”

“我們好辦，多謝你了，”秦蕭說着咧嘴笑了一下，護士看紅了臉匆匆走了。

林西幫着吳嫂子在窄床上躺下，吳嫂子彎着腿，吳川正好能躺她腳底下。安排好後，吳嫂子問，“林西，你們幾個怎麽辦？”

天黑了，兩個小子一個姑娘走夜路，傳出去不好聽。

林西笑笑給她蓋了薄被，“放心吧，吳嫂子你先睡，明早我們一起回去。”

等出了衛生所，秦蕭揚了揚眉，黑色的眸子看着林西，“你怎麽打算的？”

林西反問，“你不是打算好了嗎？”

三強在一旁，聽的雲裏霧裏。啥打算，打算啥？

秦蕭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女知青，下巴朝着板車方向擡起，“喏，睡那。”

林西一噎。

她本來想身為男主，怎麽着也能解決住宿問題吧，再不濟也能去招待所啊。轉念一想，要是去招待所被旁人知道，那可真是更說不清。

無法，林西朝着板車走去。她拽過吳嫂子的外衣蓋在身上，小小的一團窩在車裏，像是一只小貓咪。

也只能這樣了，好在衛生所外面安全，還有兩個村裏青年保護她。

剛閉上眼，林西就覺得車好像動了。她從衣服裏鑽出來，發現秦蕭正拉着她往一個陰暗的胡同裏走。那是兩個房子之間的縫隙，并不寬只能容板車過去。而且因為角度的關系月光照不到，看起來幽深黑暗，很吓人。

林西咽了咽口水，作為本文的男主品行應該沒問題吧。她邊往車邊挪動邊問：“我們這是去哪裏？”

三強走在車旁邊回答了她的問題，“蚊子太多了，咱們去機械廠，秦叔在那裏當門衛，好歹有個躺的地方。”

林西緊抓衣服的手放松，肩膀沉了下來。

秦海生推了推秦蕭，用極小的聲音問他，“到底咋回事？”

就在剛才秦海生熟睡的時候，被秦蕭叫醒，然後開門走進來一個姑娘，秦蕭帶人進了放雜貨的地方，那裏都是廠裏攢的廢紙什麽的，鋪個被子就能睡人。

而他們爺三個擠在他的小屋裏，熱死個人。

秦蕭将事情解釋了一番，在聽到林西是女知青的時候，他眼睛驟然亮起來。小姑娘長的漂亮又懂禮貌，進來就叫他叔叔，而且并沒有過多關注他的斷手，瞧着就是個好姑娘。

秦蕭也大了，到了找對象的年紀了。

“兒子，你說這姑娘怎麽樣？”

秦蕭無奈的張開眼眸，“別多想了，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秦海生閉嘴，不過嘴角帶笑。

一晚上沒怎麽睡，腦子裏在想事情的後果，就是早上起來瞧着非常憔悴。

林西看着好像老了兩歲的秦海生，默默的叫了聲：“多謝秦叔叔，那我們走了。”

天剛破曉，他們到底有兩個不是廠裏的，所以得趁着沒人看見趕緊離開。去衛生所的路上，街邊早起的攤販支起大鍋，熱騰騰香噴噴的包子混着熱氣出鍋。

林西的肚子咕咕直叫，她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出來的急，林西根本沒帶錢，而且秦蕭家裏還有外債肯定也沒錢，三強就不用說了，靠自己動手種地活命。

走過包子鋪，又路過賣豆腐腦的，豆香撲鼻白嫩的豆腐腦盛在碗裏，上面澆上一勺饞人的鹵子，最後撒一撮香菜碎，甩一勺辣椒油，別提多好吃了。

林西肚子叫的更大聲了。

不過她目不斜視，直直的往衛生所的方向走。

小姑娘挺胸擡頭，脊背挺的直直的，面上嚴肅的似要去做什麽大事。

秦蕭看的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終于在路過下一個包子鋪的時候，秦蕭停住腳步，“來三個包子，要素餡的。”

包子還冒着熱氣，三強咽了咽口水剛要拿，秦蕭躲了一下，三強的手落空。

“喏，你吃一個，剩下的給吳嫂子和川子。”秦蕭遞給林西說道。

林西一驚，方才她聽見，三個素包子也要三毛錢的。秦蕭家裏還欠幾個親戚錢，父子裏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掰花，如今卻是肯為了吳家人買包子。

秦蕭可真是個好人。

手裏的包子熱乎乎的燙手，林西心裏也熱乎乎的，她咬了一口滿嘴都是茴香的香氣。

哎，秦蕭性子好長的好，她作為一個小反派着實是不好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