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西身上全濕了，長長的裙子浸水之後貼在身上涼飕飕的，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一灘水漬，混着塵土變成泥水。

好看的淺綠色涼鞋被泥水一混，就變得髒兮兮，就連白嫩的腳趾也染了灰。其餘幾位女同學也穿着涼鞋，見林西身上滴答水，怕把自己的鞋子和腳弄髒，就默默的離遠一些。

只有葉青青，她在林西旁邊抱着倆人的盆，見林西打噴嚏，她趕忙問：“有沒有不舒服？”

林西揉揉鼻子，“沒事，可能日頭大曬的身上熱，冷不丁掉水裏激着了。”

回去知青點，林西匆匆往裏走，幾個男同學看見忙問怎麽回事，然後去廚房燒熱水，裏面扔點姜片。劉文推推眼鏡，端着姜水敲林西的門。

林西正在擦頭發，是葉青青開的門。一進門就能聞到女孩子獨有的香氣，劉文掃了一圈，屋裏又幹淨又整潔。林西坐在窗邊，已經換了一身幹爽衣裳。烏黑的頭發長長的披在肩頭，有種恬靜的美。

“聽說你打噴嚏了，大夏天感冒可遭罪了，把姜湯喝了吧。”劉文邊說邊把碗放在小桌子上。

“謝謝，”林西朝他笑笑，兩個小梨渦出現瞧着甜美又可愛。

這是用來盛湯的碗，滿滿一碗淺紅色的湯水，裏面飄着幾片姜。

“這怎麽是紅色的，”林西問，然後湊近一聞，有股紅糖味兒。

紅糖在這裏可是好東西，就是縣城裏的人家都很難得，更別說這福興村了。劉文溫聲回她，“來的時候，我媽放我包裏兩塊，一直沒注意到，這不今天正好派上用場了。”

葉青青看看劉文溫柔的樣子，又看看林西，捂嘴偷偷笑。

“謝謝你，劉文，”林西這次可是欠下他一個人情了。

忽然林西想到了她手裏也有糖，還是帶包裝的水果糖。不過想了一會，林西沒拿出來。那是秦蕭給的，她還是自己留着吃。

“對了，我看你涼鞋在外面放着，上面都是泥，就随手用水沖了一下，一會就幹了可以穿。”

劉文進屋之後一直是站在，葉青青偷笑之後趕緊給劉文拿凳子讓他坐下，就坐在林西旁邊。林西也沒多想，他們一起來的同學平常都挺團結的，互相照顧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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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青在炕邊坐下，聽着他們倆說話。

林西回他：“那謝謝你了，劉文。”她又笑了，兩個梨渦像是美麗的花朵在人心尖上綻放。

厚厚的眼鏡片也沒能阻擋他瞧見她的美，劉文推推眼鏡，語氣越發的溫柔，“別客氣，大家都是同學，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對了，”劉文見林西專心弄頭發，他想和她多說幾句話，“我那有幾本書，可以打發時間用，你要是想看我晚上給你送過來。”

村子裏的夜晚很漫長，什麽娛樂活動都沒有，之前大家還互相不太了解，每天晚上坐在院子裏聊天，後來蚊蟲太多了而且都熟悉彼此，就沒有這項活動了。村裏那些樹下聊天的人，林西剛開始也想加入來着，可是聊着聊着，所有人的話題都在她身上。

“有沒有對象啊？”

“想要啥樣的對象，嫂子給你介紹。”

“哎呀，我兒子可能幹活了，身板子也好，林西，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林西去了一次就落荒而逃，能有幾本書打發時間再好不過了。

劉文借機在女孩屋裏多呆了會，說會話讓他心情好極了。

劉文出去的時候就見院裏來了倆人。

肖軍從廚房出來，把魚簍子還給秦蕭，滿面笑容誇贊他說道：“我們也嘗試去捉魚，可是怎麽也捉不到，秦蕭，還是你有辦法，能捉這麽多。一會我們就把魚炖了，你倆也留下一起吃吧。”

三強不說話，直到秦蕭點頭，三強才一臉喜氣，這麽說能吃點好吃的了。

屋裏林西讓葉青青喝了好幾口，然後她把剩下的都喝了，打了個飽嗝。放下碗，她透過窗子看見秦蕭坐在菜園子旁邊的板凳上，和身邊的三強說着什麽。

葉青青也看見了，她壓低了聲音對林西說，“秦蕭這個人真挺不錯的，剛才我看倒了一小盆魚呢，這要是放點醬，再扔裏面倆辣椒，那得老好吃了。他們抓了挺長時間，都給咱們送來了。”

葉青青接着說道：“村裏人都挺好，總是給咱們送東西。”

林西嗯嗯回應她，垂眸把自己散開的頭發編成麻花辮。

屋外三強看大家都各忙各的，小聲的問秦蕭剛才就想問的事情，“二哥，我們為啥要把魚全都給知青們啊。”

從水邊往回走，秦蕭說想給知青分魚，三強自然同意，知青們來了之後幫着幹了不少活，給些魚行。等到進院裏，也不知道秦蕭瞅見什麽了，直接把魚簍子都給肖軍了。

秦蕭低頭編手裏的草螞蚱，回他：“明天再去抓，魚多。”

三強一想也是，在這吃晚上還不用做飯刷碗了。

倆人說話的功夫，屋裏閃出個姑娘，穿着黃格子襯衫青褲子，麻花辮一甩一甩的。她手裏拿着一個大碗，走幾步就鑽進廚房裏了。

秦蕭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接着擺弄手裏的狗尾巴草。

廚房大盆裏，許多的小肥魚還蹦跶，林西不敢處理這些東西，她端着盆往外走，喊點長肖軍：“點長，我不敢殺魚。”

她聲音脆脆的，把膽子小說的理所當然。

秦蕭垂眸輕笑了一下。

三強熱心腸，“我會，要不我幫你弄吧。”

林西：“那太好了，謝謝你，晚上咱們吃醬焖魚，你多吃點。”

三強光聽她說都要流口水了，他問了句，“你做飯嗎？”

林西笑笑：“對，我們這裏的飯都是我做。”

三強誇了一句林西真厲害，然後又要了一個空盆，抱着走了。這玩意得在水邊處理，內髒什麽的放空盆子裏留着喂雞鴨，魚肉直接洗幹淨就行。

林西看秦蕭低頭玩草，她沒說話，默默的取來盆子去園子裏摘菜。秦蕭坐的位置背靠菜園子，林西拔蘿蔔的時候正好能看見他的背影。

林西拔蘿蔔的手一頓。

他的背影很寬闊，看着就很有安全感，滿頭的黑發又濃密又有光澤。林西覺得，他們生活在這裏就是活生生的人，而人是最琢磨不透的。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背影動了動就見他轉頭看過來。

林西趕忙低頭，使勁的拔起一個蘿蔔，嘎嘣脆一聲，蘿蔔斷了。

頭頂有輕笑聲，林西把用手指挖蘿蔔附近的土，好不容易才把留土裏的蘿蔔取出來。

“這東西得用個寸勁，你看，像這樣，”秦蕭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他蹲在林西旁邊，大手輕輕拽着就把一個蘿蔔取出來了。

他剛下過水裏捉魚，身上都是汗，卻一點都不難聞，有種淡淡的皂味。長長的手臂伸過來，似是環住林西一樣，把蘿蔔扔到她腳邊的盆裏。他胳膊上也都是汗，陽光一照有種蜜漬的感覺，油亮油亮的。

男人的氣味包裹着她，呼吸之間都是他的味道。好在他動作快，很快就收回手，又去拔另一個。

秦蕭幹活的時候很認真，林西見過秦父，是個帥大叔，而秦蕭長相更加的俊俏，笑起來的時候還有點匪氣。林西看一眼盆裏，制止了他的動作，“夠了，不用拔了。”

林西起身，秦蕭也起來了。林西端着盆跨步往外走，秦蕭掃了一眼她白淨的手指，指甲上是剛才沾的泥土。

端着菜在院裏洗幹淨，林西察覺到秦蕭好像在看她。林西低頭看看自己，這才發現衣服上有塊土，想來應該是後面衣服上也有土，他不好意思說吧。

拍拍衣服，林西蹲下繼續洗菜。

菜洗好，三強也回來了，院裏其他人都出來忙活，廚房裏葉青青幫着切菜，宋紅梅燒火，剩下的女孩和男同學一起擺放碗筷。

肖軍拿出之前剩下的酒瓶，裏面只有淺淺的一層底。“林西，放點白酒去腥。”

林西正愁沒有料酒呢，她笑笑，“還得是點長想的周到。”

秦蕭動了動腿，換個角度坐着，正好能看見廚房裏熱火朝天的景象。

廚房本來就小，而且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燒火的濃煙，做飯的油煙，都聚在一起，熏的小姑娘眉頭皺着，臉也被烤的通紅。

他濃密的眉毛皺了一下，面帶不滿。他看三強一眼，“三強，我覺得你做飯挺好吃的。”

每次秦蕭回來，三強都會從家裏到秦家去住兩天，這兩天都是三強做飯。三強笑，“二哥，你還是第一次誇我做飯好吃呢。”

秦蕭這個人不挑食，做什麽他都吃，三強也不知道他愛不愛吃自己做的飯，反正每次做飯哥倆都吃的幹淨。

“我怕魚做不好被他們糟蹋了，要不你去看看？”秦蕭問他。

三強剛得了誇獎正高興着，轉念一想也是，這些魚都是他們哥倆抓的，挺費功夫得來的要是被他們做的難吃，那可真是白瞎了。

三強站起來朝廚房走去，“那個，用不用我幫忙啊，我會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