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白蘊連眨幾次眼睛,大腦宣告宕機。

直到手移開,露出後面的石桌,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要不是有那只手在中間起了緩沖作用,她大概率就會直接一頭撞上堅硬的石桌了。

說不定會撞個包出來,甚至有可能磕破額頭。

肯定會很疼。

白蘊偏過小腦袋,視線順着手的位置緩緩上移,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米白色的寬松襯衣,緊接着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男人臉部輪廓分明,五官生得無可挑剔,瞳孔是非常漂亮的金色,鴉羽般的濃密眼睫微微往下垂掩着,是在看她。

他的嘴唇很薄,眼下還長了顆不起眼的小痣,同他硬朗的長相形成鮮明對比,卻不違和,更像是一記點睛之筆。

男人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小心點”,繼而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

白蘊的大腦卻二次宕機。

怎麽辦,她覺得她的腦容量快要不夠用了。

那什麽,這裏是聞褚的家吧?

那聞褚虎呢,她不是不能離開聞褚十米遠嗎,皮膚饑渴症為什麽沒有發作?還有,這男人又是誰,聲音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

白蘊抱緊小棉被往後挪了幾步,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小奶音兇兇地質問:“你是誰,聞褚去哪裏了?”

聞褚能看出幼崽眼中不加掩飾的敵意,短暫怔了一秒後才反應過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白蘊面前使用完整的獸人形态,白蘊認不出他來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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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崽的語氣倒是和抱他尾巴那會兒一樣兇巴巴的,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在找他,聞褚一時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慶幸——

欣慰小不點的警惕心倒是挺強的,慶幸則是他将幼崽從鍛煉室裏一起帶出來的這個決定是對的。

“我就是聞褚。”

【他就是聞褚。】

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同時響起,白蘊聽後如遭雷擊,小嘴驚得微張成小小的“0”形。

她看着男人的臉,滿眼不敢置信:“你是聞褚?”

不對啊,聞褚的人形不該是個長相普通無奇的中年男性嗎,怎麽會長得......這麽好看?

而且還這麽年輕。

可男人和白虎如出一轍的金瞳、一模一樣的嗓音以及七七的話無一不是在證明,聞褚就是眼前的男人,男人就是那只大白虎。

幼崽的反應同樣令聞褚感到稀奇,他反問:“不可以嗎?”

“當、當然可以。”白蘊很快回神,意識到她剛剛往後挪了好幾步,和聞褚離得遠了些,又抱着小棉被,主動挪回原位。

她瞥一眼石桌,小聲地說:“謝謝。”

指的是剛剛聞褚用手幫她擋了一下頭的事。

聞褚沒将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反正都是剛好順手而已:“沒事。”

不過小小一團的幼崽仰頭望他,奶聲奶氣認真道謝時的樣子倒是挺可愛的,他沒忍住,用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那,聞褚,我可以吃一點你盤子裏的肉嗎?”白蘊清清嗓子,試圖得寸進尺。

沒辦法,聞褚的晚餐實在是太香了。

雖說她覺得她的肉粥素是素了點,味道卻是出乎意料地好,但和聞褚的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香。

聞褚揉腦袋的動作一頓,旋即收回手,不容置否地拒絕:“不可以,你今天已經吃過肉了。”

“一點,一點點就可以了,”白蘊用小手在空中來回比比劃劃,奶音聽起來有點小委屈,“我又餓了嘛。”

聞褚狐疑看向人類幼崽的小腹。

據他所知,幼崽餓的速度是要快一些,可距離白蘊上一餐才過去不到三個小時,真能餓得有這麽快?

察覺到他的目光,白蘊立馬将肚皮往裏收了收,在他目光上移時,又迅速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虎王這個稱呼聽起來是挺威風的,但還是難以抵擋住幼崽的撒嬌——這是白蘊今天和聞褚相處幾個小時下來得出的寶貴結論。

果不其然,聞褚沉默半晌後,最終讓步:“只能吃一小片。”

白蘊興奮點頭:“好!”

然後她眼睜睜看着聞褚用刀叉分下一塊還沒有她一根手指頭大的烤肉遞到她唇邊:“乖,吃吧。”

白蘊:“?”

又上當了。

她将叉子輕輕推到一邊表示拒絕:“我是說,一小片。”

這和蚊子肉有什麽區別!

聞褚颔首,又将烤肉往她嘴邊遞了遞:“嗯,這裏就是一小片。”

察覺到男人努力沒有往上彎翹的唇角,白蘊懂了。

他就是故意的!

簡直要氣死幼崽了。

可烤肉太香,香氣循循往白蘊的鼻子裏鑽,她和聞褚又僵持了會兒,見聞褚半點沒有要再次退讓的意思,只好認命将烤肉從叉子上叼走。

再背過身去,故意用後腦勺對準聞褚,以此表達她對聞褚行為的不滿。

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況還是這麽香的烤肉。

而且,真的好好吃哦。

白蘊邊細細品味邊在心裏想,光是沖這份烤肉,她對這個異世界的好感度就能再往上加三點。

當然,要是聞褚沒有這麽小氣的話,甚至可以加到五點以上。

她依依不舍地将烤肉咽進肚子裏,忽然聽見聞褚的聲音在身後若無其事地響起。

“如果到明天中午前,你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的話,我可以讓廚房在你的午餐裏加一塊肉。”

白蘊一喜,正要轉回去,驀地想起聞褚在這類事情上連續逗了自己兩次,頓時按耐住妥協的沖動。

獸人的嘴,騙人的鬼,說不定加的肉還沒她剛剛吃下去的那塊大呢。

察覺到幼崽即将轉身又繼續穩如泰山這個細微的變化,聞褚語氣平靜地補充:“比你剛剛吃的那塊多。”

“五倍。”

聞言,白蘊頓時放心了,她高興地轉過身,仰頭伸出小指,是要拉勾勾做約定的意思:“要說到做到哦。”

明天多五倍,後天就能變十倍,她在異世界也能有美好的未來!

小不點眨巴眼睛、滿臉期待的模樣實在太乖,聞褚尾指勾上她的小拇指:“說到做到。”

他象征性地勾了兩下,然後松開,面色自若地重新拿起刀叉。

幼崽手指的觸感比想象中要柔軟許多,不這樣做的話,他有點想再多勾兩下。

為了眼不見聞不到心不煩,白蘊特意估算好十米距離,将小床和小棉被一并帶了過去,然後在腦海裏和七七聊天,争取在短時間內了解到更多有關獸人世界的知識。

聞褚吃得很快,還沒聊上一會兒,白蘊就聽見宇燕進來收拾餐盤的聲音。

她回頭,發現聞褚不知在什麽時候又變回了獸形。

白蘊看着大白虎,不太理解地歪了歪頭。

聞褚明明長得這麽好看,怎麽就不愛用人形呢?

雖說變成大白虎的聞褚要更好rua一點,她挺喜歡那個手感的,但不得不說,完整獸人形态的聞褚實在是太養眼了。

果然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聽七七說,這個異世界也有可供獸人日常休閑娛樂的玩具,不過顯而易見的,聞褚這裏什麽都沒有。

在聞褚帶她簡單參觀完別的房間後,白蘊就直覺自己即将面臨兩個選擇——要麽将小床搬去院裏數星星,要麽躺下睡覺。

果不其然,回到卧室後,白虎便低眸問她:“想睡覺了嗎?”

白蘊乖巧點頭。

剛才睡的那幾個小時對于熬了半個月的她來說完全不夠,她現在只想躺在床上一覺美美睡到大天亮。

“好,”聞褚知道幼崽容易犯困,摸摸她的腦袋,“先去洗漱吧。”

洗浴室就在聞褚的卧室旁邊,風格和卧室如出一轍,樸實從簡。

換句話說,就是基本上什麽都沒有。

獸人洗漱用的是漱口片,白蘊含了一片薄荷味的,薄片很快在她舌尖處化開,清清涼涼的味道迅速充盈滿整個口腔,最後再用清水過一遍即可。

簡直就是懶人必備。

漱好口後,白蘊仰起頭,沖聞褚眨了眨眼。

聞褚沒明白:“什麽意思?”

“毛巾呀,”白蘊話落,忽然意識到這裏是異世界,聯想起剛剛使用的漱口片,不由得小聲問,“你們這裏洗臉應該用的是毛巾吧?”

聞褚:“......”

獸人洗臉是用毛巾不假,可他常年一只獸住在這裏,身為虎王,平時來拜訪的客人更是寥寥無幾,就算是有,也不會選擇留在這裏過夜。

而在收拾完餐盤後,宇燕也結束了他一天的工作,已離開回家休息了。

也就是說,他現在沒辦法找出一條多餘的毛巾來給白蘊用。

見幼崽跟着陷入沉默,聞褚有些頭疼:“要不你暫時用一下我的。”

如果白蘊不介意的話。

“算了,沒事沒事。”

倒不是白蘊嫌棄那是聞褚用過的面巾,只不過在聞褚眼裏,她就是只三四歲大的幼崽。

小孩子偶爾用一次大人的毛巾,哪怕是在她原本的世界裏,這都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她清楚得很,她才不是什麽幼崽,而是位心理年齡已過二十的成年女性。

在聞褚不知情的情況下就用他的毛巾洗臉,她總覺得這樣怪怪的:“我直接這樣洗就好啦。”

見幼崽略顯艱難地用掌心接住水,再迅速地往臉上拍拍,聞褚總覺得自己這是在委屈她。

他暗自在心裏琢磨,明天得讓宇燕幫小不點買些日常必需品回來,總不能讓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沒有幼崽能用的洗發水沐浴露以及浴巾,白蘊同樣沒法洗澡,只能先暫時忍耐一天。

洗漱完後,就可以準備睡覺了。

一人一獸重回卧室,聞褚熄了燈,轉身卧進吊床裏。

白蘊站在外面,雙手乖乖背在身後,同吊床裏的大白虎四目相對,再次提起白天的事:“真的不能睡在你背上嗎?”

聞褚的語氣不容置疑:“當然不可以。”

出乎他意料的,這回幼崽居然很好說話,沒有堅持非要睡在他背上不可:“那好吧。”

白蘊将迷你版床被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來,擡頭确認:“那個,你晚上就睡在這裏面吧?”

聞褚颔首,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好奇她問這個幹什麽。

白蘊很快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的疑惑:“明白啦。”

只見幼崽先将小床放到地上連拍幾下,借助變大了的床利索爬進吊床裏,再伸手将床從外撈了進來,縮至正常大小放到白虎龐大的身軀旁邊。

白蘊還将聞褚從上往下打量了個遍,最後鎖定白虎脖頸那圈蓬松的雪白頸毛,小手一伸一張一合,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把,輕輕攥在手心裏。

末了,她不忘開口強調:“我沒有睡在你的背上哦。”

聞褚:“......你這是在做什麽?”

“防止你在我睡着的時候偷跑呀。”白蘊理直氣壯,又面不改色地開始胡扯。

“對了,我睡眠很淺的,哪怕只有丁點動靜都會被吵醒,所以只要你一離開,我就會立馬醒過來。”

被幼崽的行為給徹底震驚到了的聞褚甚至沒有發現這句話的漏洞所在——

如果白蘊真如她所說睡眠很淺的話,早在鍛煉室裏,他用尾巴将她卷起來放在背上的時候,那時的她就該醒過來了。

白虎頸部的絨毛比其他地方要柔軟許多,白蘊忍不住用臉去貼貼,聞到一股清新好聞的草木香氣:“好啦,睡覺吧,聞褚晚安。”

說完,她又将小腦袋往白虎的方向靠了靠,幾近無聲地嘀咕了句:“虎虎明天見。”

果然還是虎虎這個稱呼喊起來更順口更可愛一些。

白蘊這樣想着,一邊裹緊小棉被,一邊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留下聞褚一只虎神色複雜地看着幼崽拽着他頸毛的小手,久久沒能醞釀出睡意來。

怎麽說呢,有在懷疑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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