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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劉子岳第一時間便是讓人請大夫過來。

先前在紫宸殿一跪,他膝蓋上的傷口又出血了。

等大夫過來,褪下他的褲子,陶餘看到他兩個膝蓋紅腫青紫,還在滲血時,眼淚當場就落了下來:“殿下受苦了……”

劉子岳倒還好,可能是已經痛到麻木了,他淡定地看着大夫給他上藥包紮。

這兩條腿是保住了,不過在雪天跪了那麽久,以後恐怕會落下一些後遺症。劉子岳遺憾,但不後悔,沒有這一跪,他如何能夠掙脫出皇室這個牢籠。

閉目休息了一會兒,等大夫退下後,劉子岳對陶餘說:“通知下去,午時過後,府中各官員來一趟議事堂,我有重要的事宣布。”

陶餘心有不忍,勸道:“殿下,若不是什麽要緊事,先等您的身體養好再說吧。”

劉子岳沒說話,而是讓葛寧将聖旨捧了過來,示意陶餘過目。

陶餘看完之後,整個人如遭雷劈:“這……陛下怎麽會……殿下,這不是真的吧?”

“聖旨還能有假嗎?不過不是父皇流放我,是我做錯了事情,自請流放去南越。”劉子岳在陶餘錯愕的眼神中說道。

其實他不說,估計到下午這事也會傳遍京城的官宦之家,陶餘也會聽到風聲。畢竟自請流放南越這種地方的王爺,他還是頭一個,在這娛樂貧瘠的古代,相當于爆炸性新聞了。若現在有熱搜榜,估計這事會霸榜熱搜好幾天。

陶餘緊緊握住聖旨,很是不解:“殿下,您……聽說南越那邊瘴氣蚊蟲蛇蟻很多,蟑螂能有半個雞蛋那麽大,還會飛,殿下去那等地方受苦,奴才心裏難受。葛寧,你怎麽也不勸勸殿下……”

葛寧苦笑道:“陶管家,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殿下會……”

他也想勸啊,可事前殿下一點征兆都沒有,估計連晉王他們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出宮後聽說了這個消息,他現在還沒緩過來呢。

劉子岳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這是我的意思,葛寧事先也不知情。陶管家,先去辦我吩咐的事吧。”

陶餘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他實在不想劉子岳去那等荒野之地受罪,也希望王府的屬官們能勸殿下打消這個念頭,便道:“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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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岳休息了一會兒,中午吃了點東西,這才去議事堂。

王府屬官們來得比較早。有消息靈通的,已經聽說了早朝上發生的事,跟交好的同僚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沒多久,這事便在議事堂傳開了,在場所有屬官都聽說了此事。

平王府目前有二十多名屬官,其實按照親王府的配置,這個人數應該要翻倍才是。但劉子岳封王不久,加之不受寵,平王府不是什麽有前途的好去處,很多人不願意去,來了的也有一部分只幹了幾個月便找借口請辭的,因此到現在屬官的配置還沒有滿員。

如今留下這些人聽說平王要被流放去南越,一個個都慌了,有不敢置信的,打探消息的來源,還有詢問有沒有什麽法子能改變此事的。

就在衆人讨論得熱火朝天之際,下人來報,平王到了。

衆屬官連忙起身迎接。

劉子岳膝蓋還沒好,不能走路,被一頂軟轎擡到了議事堂的主位。

為了方便一會兒回去,劉子岳幹脆就沒下轎,擺手道:“諸位大人免禮,都坐下說話吧。”

屬官們慢吞吞地坐下,目光複雜地看着劉子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劉子岳一眼便看出來了,這些人估摸着已經聽到了風聲,正在愁自己的前程呢。

果不其然,待衆人坐下好,長史冉文清便站了起來,拱手問道:“殿下,臣有一事相詢!”

劉子岳微微颔首:“冉長史但講無妨。”

冉文清深吸一口氣道:“臣聽聞,陛下今日下了旨,流……讓您去南越,可有此事?”

他問出了所有屬官們最想知道的事,二十多雙眼睛灼灼地盯着劉子岳,期盼從他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哪怕這個希望很渺茫。

劉子岳放下茶盞,輕輕點頭,給了他們一個肯定的答複:“确有此事,今日我将你們召集過來,便是準備與你們說這事的。”

“殿下,這……這事可還有回旋的餘地?”王府司馬張明洞急切地問道。

其他官員也反應了過來,紛紛說道:“是啊,殿下,您貴為親王,即便芙蓉院走水一事您有失察之職,也罪不至流放到南越,此事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沒錯,任主薄說得對,殿下,昨日和今天早朝到底發生了何事,您說來,咱們一道想想辦法,必定能想到讓陛下收回成命的法子。”另一朱袍官員也急切地說道。

……

劉子岳看着一張張急切的臉,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南越是流放罪臣和重犯的地方,他們這些人雖說都是低下級官員,可到底進入了仕途,不少還很年輕,說不定将來能有一番作為,誰願意跟着流放呢?

劉子岳輕輕嘆了口氣:“諸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今晨我反思了很久,我這人才疏學淺,胸無大志,差事也辦得不好,實在有負聖恩,流放到南越是我該得的。”

此言一出,議事堂內鴉雀無聲。衆屬官都明白了,平王這是自己認命了,正主都不想掙紮了,他們這些做下屬的連陛下的面都見不到,又能做什麽呢?

不少屬官嘴裏發苦,暗嘆時運不濟,一輩子的前途就這麽完了。

不料劉子岳緊接着又說:“過去一年,有賴諸位大人相攜扶持,感激不盡。不過諸位大人正值壯年,學富五車,有經世之才,若是陪我去南越流放之地,實在是大材小用,于國于民都不是什麽好事。我知道諸位大人寒窗苦讀十數年甚至更久,都有一腔報國熱血,如今壯志未酬,實不必與我一道去南越。”

屬官們再次震驚了,不過這次的驚訝過後,心底泛起了一絲絲喜悅,又夾雜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看着一張張欲言又止的臉,不用等,劉子岳也知道他們接下來會說什麽,無非是感恩戴德,假意推辭的話罷了。

他輕輕一笑:“就這麽定下來吧,諸位大人若有什麽心儀的去處,需要我引薦的,也可直言,我與幾個皇兄關系還不錯,興許能說得上一兩句話。三日內做好決定的,寫信交給陶管家即可,三日後我會上奏折,向父皇禀明此事。”

說罷,劉子岳輕輕擡手,示意侍從将其擡回房。

衆屬官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恭送他。

等軟轎出了議事堂後,屬官們面面相觑,看向冉文清和張明洞這兩位王府中級別最高的官員:“冉大人,張大人,這……咱們該怎麽辦?”

冉文清是個瘦削的中年人,對上衆屬官的迷茫的眼神,沉默少許道:“殿下宅心仁厚,想走想留的都随意,大家各自遵循本心決定去留吧。”

說得簡單,可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是沒什麽門路的,不然也不至于混了大半輩子,最後還來做一個不受寵王府的屬官了。

平王府的屬官其實也挺好,雖然大多沒什麽前途,但比較清閑,平王也不是個苛刻的性子。

臨到要走了,大家都想起了平王的好,心情格外的複雜。

大家都拿不定主意,任主薄代大家問了出來:“那……冉大人和張大人可有了決定?”

冉文清背着手道:“我還要想想,先走一步了。”

張明洞猶豫片刻後苦笑:“我家有七十歲的老母,這一去就是三千裏,恐怕再無見面之日了,我得好好想想。”

說是好好想想,但他的偏向已經很明顯了。

屬官們嘆了口氣,三三兩兩緩緩沉重地步出了議事堂。

這邊,陶餘也在糾結這事:“殿下,您讓冉大人他們都走了,這……咱們王府以後可怎麽辦啊?”

要知道,王府相當于一個小朝廷,如今少了這麽多官員,還怎麽運轉?

劉子岳倒是想得開:“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他們很多都拖家帶口,壯志未酬,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讓別人跟着我流放。”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

劉子岳之所以願意放這些人走,好聚好散,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他懷疑王府中這些官員仆役不少是別的人安插的探子,不然平王怎麽能背那麽多回黑鍋?說沒內應都沒人信。

雖然他在延平帝面前無足輕重,沒什麽競争力,可皇室中人最不缺的便是多疑,随手在他府中布下幾顆棋子,既能随時盯着他的動向,又能在哪天需要背鍋的時候裏應外合将他推出去,真是一舉兩得。

而現在劉子岳正好能用流放這事做文章,不動聲色地将這些探子清理出去。

畢竟他要去南越那鳥地方了,這輩子都沒翻身的希望了,想必他那些好哥哥們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費任何的人力物力了。

至于陶餘擔心的以後王府沒人用,那更不是問題。

南越流放的官員多了去,這些人大多在朝堂之上是孤臣、诤臣,不拉幫結派,沒有被他這些皇兄收買的。到時候把這些人拿過來用就是,不但比現在王府中的屬官們有才華有能力,而且也不用擔心他們的忠心問題。

只是這個中緣由,現在還不方便向陶餘透露。

陶餘完全沒想這麽多,只覺得劉子岳太心善了,嘆道:“殿下一直這麽仁慈,總是替別人着想。”

劉子岳被他誇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轉開了話題:“還有府中伺候的下人,你通知下去,不想去南越的統一到任陽那裏登記,回頭王府幫他們除了籍,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場的情分。”

陶餘錯愕不已:“殿下……您,這怕是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怕人都走光了?若人手不夠,以後買一些自願跟咱們去南越的便是。”劉子岳不以為意地說。

這對奴仆們來說可是個天大的好機會,那些有家有口,在外面有牽挂的很可能會除籍留下。但也有一部分,全家都在王府為奴又或是只有一個人,無親無戚,離開了王府也不知道去哪兒的會留下,忠心也比較能有保障。

劉子岳想要的是這部分人,王府目前主子就他一個,其實不用那麽多下人伺候,伺候的下人也貴精不貴多,少些下人還能少養幾十張嘴,不是什麽壞事。

陶餘看着劉子岳堅毅的側臉,心裏升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今天回來,殿下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變得太有主意了,果決了許多,今日這一樁樁實在是令人意外,莫非是殿下昨天在宮裏受了刺激的緣故?

想到這裏,陶餘便想起了劉子岳膝蓋上的傷,感覺自己找到了答案,嘆息了一聲:“是,殿下,老奴這就去辦。”

罷了,他答應過趙娘娘,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殿下的,既然這是殿下所願,他就全力支持吧。

劉子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陶管家,相信我,去南越也沒那麽差,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好,奴才相信殿下。”陶餘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殿下好好休息,奴才去辦事了。”

劉子岳點頭。

陶餘正要走,便看到葛寧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行禮道:“殿下,曹公公來了,舒妃娘娘宣您進宮一趟。”

陶餘停下了腳步,回頭擔憂地看着劉子岳:“殿下,舒妃娘娘應該是聽說這件事,現在肯定很生氣,恐怕會責罰您,您的膝蓋還沒好……”

舒妃對這個半路養子可沒什麽好脾氣,如今見他先斬後奏,自請流放南越,舒妃恐怕要氣炸了。

劉子岳這時候可不想進宮受罪。今時不同往日,他都要流放南越了,還用忌憚舒妃嗎?

等幾天他就要走了,舒妃也沒法出宮處置他,他完全可以避而不見。

劉子岳心情異常的好,找了個現成的借口:“葛寧,去轉告曹公公,我昨日跪了大半天,膝蓋受了傷,沒法走路,恕我短時間內無法進宮,還請舒妃娘娘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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