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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二爺回到府上就将劉子岳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征遠候舒耀:“大哥,平王就是跟陛下怄氣呢,不用擔心。”
舒耀微蹙着眉頭:“平王素來膽小,他就不怕陛下真将他發配去南越嗎?”
舒二爺翹着二郎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呵呵地說:“大哥想多了,聽說他在宮裏跪了大半天,昏迷了一夜,現在兩個膝蓋腫得像饅頭,路都走不了。平王怎麽說也是金尊玉貴的出身,受了這麽大的罪,心裏能沒半點怨氣嗎?”
“你說得也有道理。”舒耀思量了片刻,确實,別說是王爺了,就是尋常人家的皮孩子遭了這麽大的罪也會向家裏長輩怄氣的,“不過陛下身份不一樣,你有空去平王府上坐坐,勸他早點向陛下低頭認錯。”
舒二爺點頭:“知道了,我這就讓人給娘娘捎消息,免得她着急。”
舒耀颔首。
舒妃接到消息,整個人心情肉眼可見地好轉。
曹公公見狀,明白事情出現了轉機,忙笑道:“娘娘這下不用擔心了。”
舒妃将信紙遞給曹公公:“看完就燒了吧,算那小子識相。”
曹公公迅速看完,将信紙放進火爐裏,細聲細氣地問道:“娘娘可要去見陛下?”
舒妃欣賞着她剛做的紅指甲,聲音慢悠悠的:“急什麽,那小子翅膀長硬了,竟敢跟陛下怄氣,這次讓他長點記性,別仗着本宮性子好就亂來,本宮可不想老是給他善後。等着吧,他來了,讓他在外面候一個時辰。”
曹公公連忙道:“娘娘聖明。”
舒妃還在尋思着拿捏劉子岳,殊不知這個事次日便傳遍了京城。
晉王下朝就聽說了此事,格外吃驚:“确定這是舒家老二傳出來的?”
曹石一邊替他解下大氅,一邊笑道:“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而且昨日就舒二爺去了平王府。他離開沒多久就傳出了這個消息,不是從他嘴裏傳出來的還能是誰?”
晉王咋舌,語帶同情:“老七攤上這麽個大嘴巴的岳父,夠他喝一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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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石也笑:“可不是,這事沒說破就算了。如今傳得人盡皆知,恐怕要不了幾天就會傳入陛下耳朵裏,陛下可不喜歡下面的人跟他耍心眼。”
至于說晚輩跟長輩怄氣,那也得受寵才行啊。陛下都不重視平王,平王這樣子拿喬只會招致陛下的厭惡。
輕輕搖頭,曹石感慨:“平王殿下真是擰不清。”
是啊,這個老七沒認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有什麽資格跟父皇拿喬呢。晉王把玩着茶盞,輕輕一笑:“無妨,只要他還想留在京城,對咱們的計劃就沒什麽影響。證據都搜集齊了吧,這次一定要将秦賢拉下來。”
曹石鄭重道,“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
晉王擺手讓曹石下去,閉上眼睛休息,默默想着平王這股氣能憋幾天,他打賭不會超過三天,頂多明日劉子岳應該就會冷靜下來了,不,說不定現在就已經反悔。
他應該會先去找舒妃,然後是他們這些兄弟幫忙。
到時候父皇肯定很生氣,他就可以用替老七申冤的名義,指控秦賢,是他的不作為,甚至是貪污受賄,導致芙蓉院年久失修,防火做得很不好,才釀成了前幾日的火災,一切責任在秦賢,該問責處罰的也是秦賢,而不是老七。
在鐵的證據面前,太子若還堅持要保秦賢,勢必會給父皇落個是非不分,不顧手足的印象。但若是放棄秦賢,太子失去一個重要的支持不說,他為了自保這麽輕易放棄忠心的下屬,也會讓人心寒。
不管怎麽選,太子這回都別想好過了。
但晉王顯然想得太好了,翌日,他不但沒看到劉子岳進宮,下朝就聽說,平王府的奴仆去了京兆府除籍。
晉王感覺有什麽超出了他的控制,蹙眉問道:“都去了多少人?”
“一百多人,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這是京城同一天第一次出現如此大規模的除籍現象。”曹石眉心的褶子都快能擠死蚊子了,“平王府總共不到兩百名奴仆,一下子脫籍一百多人,只剩幾十人了,平王不像是鬧着玩……”
話未說完,外面傳來了仆從的聲音:“殿下,毛長史求見。”
晉王連忙起身:“請他進來。”
毛長史是個三十多歲的讀書人,平日最重禮儀,但這次進門他匆忙行了一理便直奔主題:“殿下,平王府今天上午統計了屬官的去留,總共二十六名屬官,有十九名求去。”
這個事雖早前有流言傳出,但都僅限于低下層官員之間。而且很多人,包括平王府的屬官們都在觀望,大家都不認為平王真的會流放南越,尤其是昨日舒二爺的話傳出來以後,衆人更覺平王就是一時氣不過,沖動之下說出去南越的話。
當時話趕話,陛下在氣頭上就下了旨。可平王怎麽說都是陛下的親兒子,又沒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真将他流放去南越,陛下臉上也無光。
大家都篤定了這事會有轉機,誰能想平王竟悶聲幹大事,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
屬官奴仆都解散了,晉王便是先前再有信心也得動搖了。
“我去看看。”晉王連忙出了府,直奔平王府而去。
到了平王府,進門晉王就發現府中冷清了許多,而且還有些雜亂,等他走進劉子岳的書房後更是大駭。書房中博古架上的東西都沒了,空蕩蕩的,書架上原本堆得滿滿的書籍,也沒了,就連老七最喜歡的那張黃花梨木的書桌也不見了,整個書房像是被人打劫過一番,淩亂空蕩。
晉王心情複雜地在書房中僅剩的一只椅子上坐下,恍恍惚惚,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等看到劉子岳坐着輪椅過來,他連忙指着書房問:“七弟,你……你這書房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劉子岳笑了笑說,“我讓人拿出去寄賣了,聽說這些玩意兒比較值錢。”
寄賣,值錢……晉王風中淩亂,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七弟你這是何意?你手頭比較緊,跟為兄說一聲就是,何至于将書房裏的東西都賣了。”
劉子岳感激地說:“謝過大哥的好意,你知道的,我沒啥私房錢,薪俸也拿來養府中這麽大幫子人了,沒什麽結餘。這南越山高水遠的,聽說要走一個多月,我怕路費不夠,在半路上餓肚子,就賣些東西自籌路費。”
晉王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噎了噎,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七弟真要去南越?那不是什麽好地方,父皇那邊你別擔心,為兄已經找到了替你洗刷掉冤屈的法子。”
劉子岳可不想被他當槍使,扯着嘴角笑了笑說:“多謝大哥的好意,紫宸殿那一夜,我想了許多,我這人天生愚鈍,又懶又笨,什麽都做不好,留在京城只會惹父皇生氣,一直讓大哥替我這麽收拾爛攤子,我心裏也過意不去。不若去南越,也能少替你們惹些麻煩。”
晉王還想拉劉子岳出來擋太子的怒火呢,連忙道:“不是,七弟,芙蓉院走水一事不是你的責任,為兄已經查到了一些眉目,你且聽我說……”
但劉子岳不聽,打斷了他的話:“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在鴻胪寺當差不盡責,事發當日都沒去一趟芙蓉院,半點事都沒做,讓父皇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臉是事實。我做錯了事,應該受罰,我認。”
晉王看着認命又堅決的劉子岳,心知這事沒什麽轉圜的餘地了,最後只能說:“好吧,既然七弟堅持,為兄也不再多勸了。有什麽需要為兄幫忙的,七弟盡管說。”
劉子岳就佩服晉王,瞅瞅,明明心裏不爽,可大哥風範卻做得極為到位,難怪不少人站他呢。論做人啊,他能甩出傲慢的太子好幾條街。
“多謝大哥,我現在倒是有一事需要大哥幫忙。南越天高路遠,很多東西不宜攜帶,我已經讓郭誠整理出來,拿出去賣了,但短期內要出手這麽多東西不容易,大哥認識的人多,要是有需要的,勞煩你幫我牽個線。”劉子岳還真不客氣。
晉王目瞪口呆,他只是說的客套話,不料老七竟當真了。
老七都要去南越,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回來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晉王可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錢財,但話已經說出了口,也不能這麽快就自打嘴巴。
但讓他堂堂親王去幫老七拉線賣東西,老七不嫌丢人,他也拉不下這個臉。晉王強壓下不悅說:“七弟缺錢與我說便是,何須變賣這些財物,等七弟回京這些都還用得上。”
“那,我就謝謝大哥了。”劉子岳燦爛地笑道,“有大哥支持,我不用擔心路費不夠了。等過幾日收拾好了,我再請大哥、二哥、三哥……一起吃頓便飯,謝謝哥哥們這麽多年的照顧,此去一別,咱們兄弟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
晉王臉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他本來只想意思意思出幾百兩銀子打發劉子岳,可劉子岳要宴請太子、燕王等人,到時候這事傳出去,給流放遠行的弟弟贈幾百兩銀子,天下人怎麽看他?堂堂一品親王,兄弟流放,就給個幾百兩銀子?
旁的人不會直說,但太子肯定會抓住這個事使勁兒嘲諷他。
晉王可不想因為省銀子,讓自己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好名聲染上瑕疵。
所以哪怕再不舍,他也強忍住心痛說:“應該的,咱們兄弟,何須客氣,回頭我讓管家給你送五千兩銀子過來,還需要什麽,你盡管說。”
薅羊毛這種事也要适可而止,不能逮着一只羊使勁兒薅。劉子岳見好就收:“夠了,多謝大哥,你的恩情,弟弟銘記于心。”
晉王來這一趟,事情沒辦成,荷包還大出血,心頭難受,也不想多呆了,擺擺手:“都是自家兄弟,何須如此客氣,為兄還有些事,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七弟。”
這回連客套話“要幫忙”都不說了,估計是怕劉子岳會真的不客氣又獅子大開口。
“好,葛寧,幫我送送大哥。”劉子岳雙腿不便,連送客都免了。
晉王這人雖然有些僞善,但做事還算幹脆,說給銀子,中午就派人将銀子大張旗鼓地送了過來。
五千兩銀子,裝了整整十個箱子,兩輛馬車,幾十個護衛送過來,從晉王府到平王府,沿途經過鬧市區,雖然沒吹吹打打,可這麽大的陣勢,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想必要不了一天,京城人都會知道晉王送了平王五千兩銀子的事。
陶餘交接了銀子,回頭就向劉子岳抱怨:“晉王真是好手段,送一筆銀子,踩着殿下成全他的好名聲。明天滿京城都知道他有多友愛兄弟了。”
劉子岳卻笑了:“陶公公消消氣,大哥可是我的神助攻,他今日把陣勢整得這麽大,搞得人盡皆知,二哥、三哥……他們聽說了這事,總不能裝聾作啞,一點表示都沒有吧?等着吧,要不了幾天,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給咱們送銀子過來。”
雖然第二個送銀子的可能沒晉王這麽有名氣,但送了跟沒送到底不一樣。幾個兄弟中,要是別人都送了,就自己沒送,那可是很丢臉的事,以後在皇室中傳開也不好聽。
而這些王爺們最怕的就是沒面子,他們寧可花錢也要博個好名聲。
摸準了他們的心理,劉子岳本來就想着回頭怎麽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跟晉王不和的太子,晉王搞這麽一出,倒替他省了不少事,如今他只需在家裏等着收銀子就是。
陶餘看着劉子岳的笑容,只覺得心酸。他家殿下雖是龍子龍孫,可這不受寵跟受寵區別太大了,還要用這種法子籌銀子,真是太委屈了。
他心疼地看着劉子岳:“殿下,現在銀子有了,那些東西還賣嗎?”
“賣啊,為什麽不賣?銀子這東西誰還嫌多啊。”劉子岳反問。
陶餘看着他興奮的側臉,心裏一梗,得,他想多了,他家殿下高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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