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長途跋涉一個多月,大家都很疲憊,在封州的第二天晚上,隊伍中陸續有人出現了惡心、嘔吐、腹瀉、發燒等症狀。

劉子岳起初懷疑是不是被人投毒了,但大家吃的東西都一樣,沒道理有的人身體不舒服,有的卻安然無事,檢查了食物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後經随行的大夫診治,這應該是水土不服,長期趕路的疲憊所導致的。先前一直在趕路,怕拖累了行程,大家的精神高度緊繃,一直不顯。等這到了封州突然休息三天,人的精神驟然松懈了下來,很多潛伏的病症便爆發了出來。

劉子岳讓下面的人統計了一下生病的人,發現多是老弱婦孺。

倒是镖師和護衛人數雖多,但不舒服的只有十幾個人,而且症狀很輕。

這無疑是應證了大夫的話。

鑒于這種情況,劉子岳決定在封州多留幾日,讓大家把身體養好了再走,以免在半路上不舒服,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更麻煩。

休息五天後,生病的人都好了,大家的精神也恢複了,經過商議他們決定采購一批食物,次日就出發。

章晶明消息靈通,劉子岳前腳才下了命令,下午他就來了。

他是封州城的父母官,這幾日又頗殷勤,每日都遣人送些當地的特産過來。劉子岳不好太不給他面子,讓人将其請了進來。

寒暄兩句後,章晶明就道:“聽聞殿下明日就要出發了,怎麽不多呆一段時間,臣還說過兩日請殿下觀覽封州的山水美景呢!”

“這次行程拖太久了,多謝大人的美意,有機會咱們再暢游封州。”劉子岳說着場面話。

章晶明有些遺憾地說:“好吧。臣今日來還有一事,封州往南再行百來裏,便進入南越地界了。南越這地方多流民罪犯之後,民風彪悍,匪徒橫行,殿下金尊玉貴之身,臣怕那些不長眼的宵小出來驚擾了殿下,不若讓臣派些衙役護送殿下!”

劉子岳再次領會了章晶明的圓滑世故。

不過封州這樣人口很少的小城,府衙的胥吏估摸着也只有幾十百來人,還沒有他的護衛多,能派幾個人給他用?

為了這點人手,欠下章晶明一個人情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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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章晶明對他是不是太過熱情了點?

他雖是親王,可沒有外家,不受寵,在朝堂上也沒有任何勢力,如今還灰溜溜地發配南越擺爛養老,很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了繁華的京城,章晶明實在沒必要這樣屢次獻殷勤讨好他。

從北到南,他們經過了不少府縣,當地官員的态度大多都是恭敬疏離,态度好的給點面子情,态度不怎麽樣的甚至連面都不露一下,只是讓下面的人跑一趟。

不過興許章晶明就是個圓滑、滴水不漏的人,對誰都這樣,又或許章晶明是打算在他身上押寶,賭他在南越待不了多久就會回京城。

這天底下從來不缺賭徒。

不管他怎麽想,劉子岳肯定是要拒絕的:“多謝章大人的好意,不過我随行帶了不少護衛,人手足夠了!”

章晶明也不勉強:“也是,殿下身邊都是精幹得力的侍衛,豈是府衙這些酒囊飯袋能比的。既如此,臣就放心了,臣給殿下準備了一點薄禮,殿下切莫推辭。”

說着讓人送上了盒子,打開呈現在劉子岳面前。

這是一副前朝名人所繪的春花圖,不算特別貴重,但若是送到喜好這一口的人手中也算是佳品。

劉子岳讓陶餘收下,笑道:“多謝章大人,我很喜歡。”

“殿下喜歡就好。殿下明早要出發,臣便不打擾殿下休息了。”送完了禮,章晶明就識趣地告辭了。

劉子岳客氣地将他送到門口。

等人走後,冉文清過來彙報事情便瞧見了桌子上打開的那副畫,挑了挑眉:“又是這位章知府送的?”

劉子岳颔首:“他先是要派衙役護送我們去連州,被我拒絕後就說要送這幅畫給我,我不好拒絕就收下了,冉大人喜歡便拿去就是。”

冉文清搖頭:“臣只是好奇,這位章大人可真夠熱情的,跟誰都能交上朋友。”

劉子岳微笑:“确實,對了,這幾日咱們的人在街上可有聽到關于這位章大人的風評?”

提起這個,冉文清有話說了:“城中百姓對章晶明贊譽頗多,說他是個青天大老爺,許是他家族比較興盛吧。”

劉子岳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轉而說起了明天的安排。

從輿圖上來看,從封州到興寧縣大概有一百四十裏,按照他們目前的速度,一天之內很難到達,因此需要在城外過一夜。

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村莊或小鎮借宿一宿是最好的,但南邊地廣人稀,運氣不好那就要做好在野外露營的準備。

南邊氣溫高,野外過夜也不擔心挨凍的問題。

但溫度高也意味着蛇之類的動物不會冬眠,還要防備蚊蟲叮咬和野獸襲擊。

因此他們還額外準備了一些驅蟲驅蛇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打點好一切,次日天不亮隊伍啓程,離開了封州前往興寧縣。

興寧縣處于兩州的交界處,行政劃分上屬于連州。

越往南人煙越來越稀少,有時候走上一個時辰都見不到一戶人家,官道也越來越窄,路邊長滿了各種茂盛的植物,高低錯落,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湖泊沼澤,點綴在叢林的間隙,一派原始森林的景象。

行路更加艱難,本來打算今天走八十到一百裏地,這樣明天就能早些到興寧縣城休整,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道路狹窄難行,偶爾旁邊還有沼澤稀泥,速度很難快起來,等到夕陽西下,快落山的時候,他們估計也就走了一半的距離。

眼看四周荒無人煙,找不到村落又快天黑了,他們只能找了一個相對平坦離密林還有一段距離,附近又有水源的地方停下來露營紮寨。

好在隊伍裏多是青壯年,還有徐振他們這群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的镖師,野外露宿也不算什麽大事。

大家分工協作,一部分侍衛負責安全,另一部分卸載馬車,讓馬兒吃點草休息休息,而镖師們則負責排除營地中的危險動物,并在營地中撒上驅蟲驅蛇的藥粉,然後搭上夜間休息的帳篷。

仆從家眷們負責生火打水做飯。出門在外,吃得簡陋,煮了幾大鍋粥,一人一碗在吃些昨日在封州城中買的燒餅就對付一頓了。

吃過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除了輪值守夜的人,其他人都早早去休息了。

休整一晚,為了能在日落之前趕到興寧縣,四更天大家便起來喂了馬,套上馬車,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就準備出發。

只是今天的運氣很不好,走了一個多時辰,前面就被一片嶙峋的巨石擋住了去路,這些石頭有上百斤一個,雜亂地堆砌在道路中央,上面還覆蓋了一層幹枯的樹葉,應該是有一段時日了。這地方離兩地官府都比較遠,也沒人來清理。

大家下了馬車,不解地看着這些石頭:“怎麽回事?路中間哪來的這麽多石頭?”

衆人圍着看了一遍,也沒任何的發現。

鮑全帶了幾個人騎着馬繞過石堆到前面探了探路,不一會兒繞回來指着馬路的右側說:“殿下,您看這邊,右邊好像有路,可以通行,有馬車和行人走過的痕跡。”

劉子岳幾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石堆右側被人踩出了一條泥土路,上面有馬車和人踏過的痕跡,估計是嫌這些石頭擋道,便在馬路右側相對開闊的地方開出了一條路。

劉子岳走了過去,繞過石堆,走了幾十米,前方又是狹長的官道。

他折身回到隊伍中,對徐振等人說道:“這些石頭太多太大了,不好清理,咱們時間比較趕,也從這邊走吧。”

“好,殿下到馬車上去休息吧。”徐振點頭道。

劉子岳擺了擺手:“我站一會兒。”

整日坐在馬車中,他骨頭都要快被颠散了,這路是越來越差了。

鮑全派了幾個人護在劉子岳身邊,然後就與徐振一塊兒前去安排馬車繞行的事了。

他們這個車隊人多車多,車子又比較大,載了不少東西,因此先得讓笨重的馬車過去,安排了人在前頭接應後,馬車一輛輛通行。

眼看就要過去時,忽然聽到轟的一聲,緊接着這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

劉子岳聞聲擡頭望去就見馬車一輛輛轟的往地下陷,馬兒奮力掙紮卻是徒勞,越掙紮下陷得越深。

“怎麽回事?”他急忙上前。

前面的鮑全和徐振連忙攔住了後頭的馬車:“停下,停下……”

現場一片混亂,馬兒受驚的叫聲,侍衛去搶救的聲音,還有家眷們的驚呼聲。

忽地,一道長箭破空而來,重重射在馬車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擡頭往長箭射擊的方向望去,只見幾十丈外的一棵樹上探出來一個腦袋。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道路兩旁的樹上一個個漆黑的腦袋冒了出來,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有數百人冒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将他們團團圍住。

鮑全迅速拔出佩刀擋在劉子岳面前,戒備地盯着這些人:“你們搞的鬼?好大的膽子,敢攔朝廷的車!”

為首那人身形瘦長,三十歲左右,手裏握着一柄長弓,左眉上方有一道兩寸長的傷疤,看起來很是猙獰。

他抓住樹枝縱身一躍,從兩丈高的樹上輕飄飄地跳了下來,靈活地落在巨石上,然後站起來,目光轉了一圈,落在居中的劉子岳身上,舔了舔唇,目光充滿了邪氣和戲谑:“朝廷的車又怎麽樣?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落到這兒來的,不是被發配的倒黴蛋就是被排擠的棄子,也別拿朝廷吓唬人了,在這山中,朝廷沒用!”

氣焰嚣張跋扈,讓鮑全他們這樣的朝廷命官和侍衛都有些受不了,好些個侍衛拔出了刀,陰沉地盯着他們,雙方的氣氛劍拔弩張。

見狀,徐振上前,拱手先行了一個禮道:“在下萬通镖局的二當家徐振,不知這位兄弟哪條道上,可否賣萬通镖局一個面子,以後兄臺但凡有用得着萬通镖局的事說一聲就是。”

男人邪氣地挑眉,像打量貨物一樣看了徐振好一會兒,緩緩開口:“好,我就賣你一個面子,以陷下的馬車為界,前後兩邊的馬車,你們可以選一半帶走!”

馬車走到一半才開始往地下陷的,也就是說,前後兩段的馬車數量差不多。

不管選哪一段,這次他們都要折損數萬兩銀子。

他們耗時一個多月,走了三千裏才将銀子運過來,這都快到目的地了,卻被人給劫了,誰能甘心?

鮑全怒道:“好大的胃口,也不看你們能不能吃得下!”

男人陰沉地瞥了他一眼,随後一揮手,只見前方的樹木後面又湧出一批手持雪亮大刀的劫匪,一個個兇神惡煞地看着他們,而那些藏在樹上的劫匪也一個個拉開了弓箭對準他們。

男人要笑不笑地看着鮑全突變的臉色:“我們靈猴寨一向劫財不殺人,但若是你們不知趣,今日也不是不能為了你們破一次戒!給你們半炷香的時間,想好了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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