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封州府衙的人來得比較快,次日傍晚就到了,估計是得了消息就連夜出發過來的。
章晶明一見到劉子岳就誠惶誠恐地請罪:“臣等失職,害殿下受驚,萬幸殿下無恙,否則臣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劉子岳連忙将他扶了起來:“章大人言重了,此事乃是意外,與大人何幹?大人星夜兼程,辛苦了。這位大人是?”
劉子岳的目光落到章晶明身側那個身形矮壯,肌肉虬起,穿着一身利落甲衣的中年男人身上。
章晶明拍了下額頭:“瞧臣這記性,見到殿下太激動,都忘了給你們介紹。殿下,這是封州兵馬都監魏鵬程魏大人。”
大景各州府都有駐軍,人數不等,主要負責地方的防務和治安,比如剿匪平叛等,其長官便稱兵馬都監。
封州是人口稀少的偏遠小州,駐軍人數并不多,在一千左右。
魏鵬程适時行禮:“臣參見平王殿下,護駕來遲,請殿下責罰。”
劉子岳連忙伸出雙手扶他:“此事怎能怪魏大人,魏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簡單的寒暄過後,幾人進了帳中商議對策。
落座後,章晶明一臉懊悔:“都怨臣,明知南越這地界離城裏遠,密林沼澤遍布,匪賊橫行,該派人護送殿下的。”
這話聽起來像自責,可仔細一琢磨,又有點像開脫之意。南越這地界環境惡劣,離封州城比較遠,地方府衙有心也無力,實在怪不得他們。
劉子岳笑了笑,裝作沒聽懂:“這事誰能想到呢?冉長史,你與兩位大人說說情況。”
冉文清順勢接過了話題:“昨日……帶頭那匪徒左邊眉毛上有道疤,自稱是靈猴寨的,兩位大人可聽說過這個山寨?”
魏鵬程面露赧色,讷讷道:“有所耳聞。這個靈猴寨之所以用靈猴命名,聽說是其頭領養了一只很機靈的猴子,能夠幫他們放哨、盯梢、追蹤等等,有了這只猴子相助,他們無異是如虎添翼。”
“我們也組織過人手清剿靈猴寨的人。但這些人常年躲藏在密林中,一旦發現官府的人他們就藏起來,咱們沒辦法與他們長期耗。興師動衆幾次都铩羽而歸,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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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晶明也訴苦:“可不是,這群賊子太狡猾了,咱們封州兵馬少,實在奈何他們不得。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群人每次只劫財,不會随意傷人。”
聽完兩人的苦水,冉文清點頭:“确實很難,兩位大人不容易。不過這次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已經差人去興寧報官,料想不日連州就會派兵過來。屆時,兩州協作,前後包抄,定能将這群賊子緝拿歸案。”
“你們……還去興寧報官了?”章晶明詫異地問道。
冉文清确認:“對,咱們初來乍到,也分不清楚這片區域到底屬于封州還是連州管轄,幹脆就派了人馬給你們兩地官府都報了官。正好封州的兵馬不足,有了連州的支持,這次咱們可以大展拳腳了。”
劉子岳笑道:“不過可能是興寧比較遠,也可能是去報信的不熟悉路,現在都還沒回來,可能需要咱們再等等。正好,章大人和魏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先休整一兩日,兩州人馬彙合了再一起行動。”
章晶明與魏鵬程對視一眼,沉寂片刻開口:“還是王爺和冉大人想得周到。有了連州的同僚們幫忙,這次一定能夠鏟除這個為禍一方的靈猴寨。不過聽說殿下丢了不少貴重物品,若是太遲,恐會被這些賊子銷贓或是損壞,很難找回來。”
“咱們既已到了,幹等着也不是個事。殿下,讓臣等率兵先去探探路,若是能尋到這些狡猾的家夥,将他們緝拿自是大幸。若是不能也可先探得一些消息,等連州的同僚來了也能省不少時間,少走許多彎路。”
“是阿,咱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幹等也不是個事。殿下派些人馬随同臣去事發地查一查,興許能發現一些線索。”魏鵬程也積極的說。
劉子岳拍了拍額頭:“瞧我,到底不如兩位大人有經驗,還是兩位大人思慮周詳。不過現在天已經黑了,不方便行事,還是明天早上再行動吧。”
“殿下說得是,今晚好好養精蓄銳,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出發。”章晶明積極地說到。
于是這六百人也在旁邊的空地上安營紮寨下來。
一夜無夢,次日天剛亮,魏鵬程就帶着人出發了。
鮑全也點了一百名護衛和五十名镖師,跟着他一起行動,徐振等人則留下來保護劉子岳等人和餘下的行李。
他們去了沒多久,就派人回來告訴了大家一個振奮的消息。
他們在前日被搶劫的地方發現了一些重物移動的痕跡和腳印,估計是這些人搬動馬車上的貨物時留下的。
魏鵬程和鮑全商議後決定循着這些痕跡追蹤,看能否找到這群神出鬼沒的劫匪的蹤跡。
只是他們這一去太久了些,到了晚上,都不見人回來,甚至連個送信的人都沒有,讓人忍不住擔憂。
可天已經黑了,貿然闖入叢林中很危險,大家只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等天亮後再說。
次日五更天,徐振便派了幾個腳程快的前去打探消息。
早飯還沒做好,這幾個人就欣喜地回來了,而且還帶了一個報信的人回來。
一見面,那人就激動地說:“殿下,好消息,昨日魏大人和鮑大人帶着小的們循着地上遺留的痕跡,走了十幾裏地,追蹤到了靈猴寨的老巢。魏大人和鮑大人使計突襲,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靈猴寨的人死傷無數,不少見情況不妙倉皇逃跑了。”
“魏大人本想追,可天已經黑了,林子中看不見,只能作罷。不過殿下被劫走的東西找到了,兩位大人正在帶人将東西運送出林子。怕殿下等得太着急,就派小的先回來給殿下報個信。”
這确實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章晶明也是一臉慶幸:“魏大人這次運氣真好,這麽快就找到了這些家夥的老巢。可惜,讓一部分漏網之魚跑了。”
報信那人嘴甜,呵呵笑着說:“章大人不必擔心,逃走的那幾十個喪家之犬,什麽都沒有,掀不起風浪,以後肯定不敢在官道上作亂了。”
劉子岳自然是高興的,但心裏又覺得有些奇怪,這事未免太順利了些。
他準備回頭再問問鮑全。
箱子多,林子裏又不能騎馬,只能靠人搬運出來,十幾裏也耗費了不少時間,直到半下午,大部隊才帶着被劫走的銀子回來。
這次出動,他們大獲全勝,不過也死了十幾個人,還有二十多名傷員,大部分都是封州的士兵。劉子岳受傷兩人,死亡一人。
将傷員安頓好後,鮑全向劉子岳彙報戰績:“殿下,咱們這次不光找回了丢失的銀子,而且還殺了幾百個劫匪,捉了十五個土匪,痛快。不過有幾個箱子被他們撬開了,裏面的銀子也被山寨中的劫匪用了,沒找回來,剩下的這些都是完好無損的,鎖都還好好的。”
劉子岳拍了拍他的肩,看着堆砌成小山一樣的箱子,贊道:“能找回這麽多已經很不容易了,大家都辛苦了。”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片刻,叫陶餘拿來鑰匙,然後蹲下,就近打開了旁邊的兩個箱子,白花花的銀子在陽光下閃爍着奪目的光彩。
劉子岳讓人将銀子擡到了魏鵬程面前。
魏鵬程懵了:“殿下,您……您這是?”
劉子岳說:“昨晚弟兄們辛苦了,這兩廂銀子,一箱是給犧牲和受傷的兄弟們的撫恤金,餘下一箱請兄弟們吃茶,算是我的一點點心意。”
“這……殿下,朝廷有這方面的規定,不會虧待兄弟們的,這銀子咱們不能收。”魏鵬程嚴詞拒絕。
旁邊的章晶明瞧了,連忙拉住了他:“魏大人,殿下不缺銀子。這是殿下的心意,你就代弟兄們收下吧。死去和受傷的兄弟們家裏人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多點錢日子總好過一些。你別這麽死腦筋,你自己不需要,你也得替下面的兄弟想想啊。”
魏鵬程沉默了片刻,這才朝劉子岳行了一禮,感激地收下了兩箱銀子。
不過聽說當天傍晚,他便将銀子分給了下面的人,一兩都沒給自己留。
鮑全提起這個都豎拇指:“殿下,魏鵬程這人跟章晶明完全不一樣,不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是個值得結交的實誠人。”
劉子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跟魏鵬程關系何時這麽好了?”
鮑全說出了原因。昨晚跟那些土匪打起來,魏鵬程身先士卒,特別勇猛,全場就數他殺的人最多。
劉子岳略略詫異:“這麽說,魏鵬程還真是個不錯的人,勇猛、不擺架子、體恤手下的人,不貪財,确實很不錯。”
“可不是,我原以為他跟章晶明是一道的,還以為會說不到一塊兒去呢,哪曉得他比章晶明耿直多了。”出去一趟,鮑全對魏鵬程完全改觀。
劉子岳點頭,魏鵬程确實比章晶明給人的感覺更可靠。章晶明殷勤過頭,總給人一種用力過猛的感覺。
“你們昨天到底是什麽情況?”劉子岳問道。
鮑全的說辭跟昨日回來報信的那人差不多,不過更詳細一些。
劉子岳邊聽邊點頭,最後問:“沒抓到刀疤臉?”
提起他,鮑全有點喪氣:“天太黑沒看見,今早清點屍體的時候也沒發現他,估計是昨晚趁亂逃跑了。”
劉子岳沒作聲,他對那刀疤男的印象最深。這個家夥一看就是個狠角色,沒抓到他總是不大安心。
南越山林茂密,想從裏揪出這個男人無異于大海撈針,只能作罷。
嘆息一聲,見沒什麽好問的了,劉子岳便讓鮑全回去休息。
第二日,他們将找回來的那些馬車重新套到駿馬上,還差幾輛車,臨時砍枯死的大樹做了個拖車,讓馬拉着先将就一下,等到了下一個城市再買新的馬車補上。
在路上耽擱太久,整理好,劉子岳給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留了記號,便準備出發了。他們這麽多人,又帶了這麽多銀子,再滞留在野外,怕又出狀況,還是盡早到達目的地更讓人安心。
于是他們與魏鵬程和章晶明道別,雙方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繼續趕路,到中午時,迎頭突然來了一支龐大的隊伍,為首之人一襲青衣,文人打扮的模樣,後面卻跟着四列訓練有素的士兵。
雙方同時停了下來,鮑全騎馬上前亮明身份後道:“你們是?”
領頭那人連忙下馬行禮:“連州通判于子林見過平王殿下。”
他身後另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跟着行禮:“興寧縣令袁高見過平王殿下。”
原來是連州的援兵到了。
“于大人、袁大人免禮,你們辛苦了。”劉子岳下了馬車道。
于子林解釋道:“殿下,前幾日袁高接到殿下差人送來的信,立即禀告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聽聞此事心急如焚,但他身體抱恙,卧病在床,沒法親至,寫了一封信從營中調了八百兵力,派臣等速來支援。臣等來遲,請殿下責罰。”
連州兵馬都監的位置空缺,暫時由知府代管,因此能調動兵力。
“原來如此,兩位大人有心了。”
這就說得通他們為何晚到這麽久了。因為袁高并沒有調動駐軍的權力,他還要去連州打報告,這一來一回的,可不得耽誤不少時間。
于子林和袁高也不是傻瓜,看劉子岳一行人幾乎沒什麽傷員,裝着貨物的車子有好幾十輛,隊伍裏衆人的精神狀态也不錯就猜到事情應該是解決了。
“那群無法無天的劫匪可是已經鏟除了?”袁高好奇地問道。
鮑全笑道:“沒錯,封州駐軍來幫忙,剿滅了那夥山賊,不過有幾十個家夥僥幸逃跑了。”
“如此甚好。”于子林笑道,“臣得護駕來遲,就讓臣等送殿下一程吧。”
劉子岳沒有拒絕,讓冉文清和鮑全跟他們商量。
結果對了一下路線,發現雙方的方向竟是一致的,這下也不用送一程了,兩支隊伍一起出發,到連州再分開,也不用擔心遇到不長眼的劫匪了。
行至下午,隊伍來到了一條百來米寬的河邊,河邊沒有橋,只有幾艘船只。
眼看沒了去路,鮑全等人都傻眼了。
倒是于子林和袁高見怪不怪,招來船只解釋道:“殿下,咱們只能坐船到對岸再繼續走。”
劉子岳看了一眼身後那幾十輛沉甸甸的馬車,問道:“這河上就沒有橋嗎?”
坐船得将貨物一一卸下來搬運到船上,然後又搬下船再搬回馬車上,太麻煩了,就這麽遠的距離,估計得來來回回幾十趟,沒個小半天過不了河。
袁高搖頭:“離最近的橋也距這裏差不多六七十裏。河太寬了,過河的人又不多,用渡船就行了,誰會費那個力氣和錢建橋呢?”
劉子岳心裏五味雜陳,後世港珠澳大橋是何等的雄偉壯觀,可現在百來米寬的橋修起來都很費勁兒,同一片天地天差地別的命運。
沒有橋,只能采取這種笨辦法過河,好在他們人多力氣大,除了耗費時間,倒不算累。
但車隊裏大部分都是北方人,很多沒坐過船,剛上船時有些眩暈,中間有個侍衛暈船最嚴重,一踏上船看見碧波蕩漾的水面就眼冒金星,兩股戰戰,手跟着一抖,箱子擦過船舷,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幾個水性好的士兵連忙跳下來,不一會兒就将濕漉漉箱子打撈了起來。
陶餘心疼不已,連忙拿出鑰匙将箱子打開:“快搬出來擦幹晾一……”
忽然陶餘的聲音戛然而止,震驚地看着箱子裏那一顆顆塞得滿滿的石頭。
袁高見他不說話,湊了過去,看見裏面滿滿的石頭,咋舌:“京城人這麽喜歡石頭嗎?大老遠就帶這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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