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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這批良馬處理後,劉記商行在安州就沒什麽事了,池正業便讓隊伍裏的人開始收拾東西,再補充一些路上需要的物資就出發返回南越。

不過在走之前,他覺得還是應該跟李安和說一聲,道個別。一是讓李安和放心,他的寶貝大兒子順利離開了安州這個是非之地。二是看看李安和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要傳遞給他們,或是帶給殿下。

正好有現成的借口。

上次李安和賣了他一個“人情”,又還送了他一份禮物,作為一名圓滑的商人,臨走時派人道個別,送份回禮,打好關系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帶的白糖還剩了十來斤,池正業便讓人裝着,給李安和送過去。

他本來是想派李洪深過去的,正好讓父子倆再見一次。

但被李洪深拒絕了,上次他就有些失态,幸好有池正業在一旁給他打圓場才沒露餡,如今他一個人單獨去見父親,他怕自己太激動在人前露了破綻,索性還是別去了。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以後總有一家團聚的時候。

池正業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便沒有勉強,安排了一個完全不認識李安和的夥計過去送禮。

禮物裝在一個大匣子裏,沉甸甸的。

李安和接過,看了一眼陌生的夥計,笑呵呵地說:“你們池管事真是太客氣了,竟送了這樣一份大禮。”

夥計按照池正業的吩咐,回道:“只是些白糖,上次李掌櫃提起,我家管事心裏很過意不去,正好還留了一點自用的,數量不多,就十來斤,送過來請李掌櫃你們大家嘗嘗。”

原來是白糖。

這麽多的白糖,他一個人可吃不完。池正業特意送這樣一份禮物,還點明讓大家嘗嘗,裏面應該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想通這點,李安和順手就将匣子遞給了身邊的高錫,笑道:“拿回去大家分了吧。”

旁邊的随從聽了這話很高興,白糖可不便宜,在京城就要上百文錢一兩,在西北只會更貴,這麽多,他們怎麽也能分個幾兩,不管是賣了,還是帶回去給家裏人嘗嘗,都相當不錯。

李掌櫃可真大方,這麽多白糖說分給他們就分給他們了。大家樂呵呵地接了禮,就連高錫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夥計見李安和有了安排,拱手笑道:“禮物已送到,李掌櫃,那小的就回去複命了。”

“等等,”李安和叫住了他,問道,“你們池管事是不是要走了?”

夥計笑道:“是的,安州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我家管事思鄉心切,因此準備這兩日就出發,返回南越。管事說,他日李掌櫃若是得了空,去廣州玩,一定要到劉記做客,我家管事一定好好招待李掌櫃。”

李安和笑道:“多謝你家管事,若我這兩日得閑,一定去送他,祝他一路順風。”

夥計拱手,表示一定将話帶到便離開了。

等他的身影一跨出門,李安和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陰沉沉地蹙起了眉頭,語氣帶着濃濃的不甘:“這劉記都要跑了,太子的人怎麽辦事的?連個商人都搞不定,也未免太廢物了。”

高錫說了句公道話:“秦賢這會兒只怕在跟晉王的人掰扯,無暇顧及劉記這邊。”

李安和眯起眼,恨恨地說:“真是太便宜他們了。這個池正業也是狡猾,來的第一天就将貨物都處理完了,馬也養在互市的馬廄,讓咱們完全無法抓住他的小辮子。”

他這樣說,便是将任務失敗的責任都推到了秦賢等人的無能和池正業的狡猾上。等回了京城,燕王問起,高錫想到他的這番話,肯定也會如此說。

到時候即便燕王心裏不痛快,也不會太過苛責他,這事便糊弄過去了。

高錫不知他說這話的目的,還跟着點了點頭:“沒錯。”

李安和目的達成,随即轉移了話題說起了當下的情況:“如今安州城內亂糟糟的,也不知京城那邊是什麽情況。咱們還是将人手都安排出去打探消息吧,有什麽要緊的消息,也好及時送回京中,免得耽誤了殿下的大事。”

高錫沒有意見。

于是當天晚上,李安和便從探子口中得知了池正業将良馬都獻給了雷衡将軍的事。他故意罵道:“這個池正業,可真會攀附關系,一千多匹馬,說送就送,可真夠大方的。這下有雷衡将軍給他們劉記撐腰,怕是秦賢也奈何不了他們了,咱們再想動劉記就更難了。”

高錫也很吃驚:“難怪這麽多人惦記劉記呢。”

真是太有錢了,價值上萬兩銀子的東西,說送就送,眼睛都不眨一下。足以看得出來,劉記是多麽的富有。

李安和蹙眉道:“是啊,現在咱們也拿他們沒辦法了,還得想辦法跟他們搞好關系,說不定後面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高錫贊同地點頭,畢竟劉記是攀上了雷将軍這棵大樹,在安州這地他們也是得罪不起雷将軍的。

于是李安和決定送池正業一份臨別的禮物,略表心意。

當然,送禮是假,傳遞信息是真,李安和打算用禮物催促他們快點離開。

只是送什麽他還沒想好,本想拉着高錫一塊兒去參考參考的,這樣避免高錫懷疑他送的禮物有問題。

可第二日,他們所住的客棧裏突然來了一隊渾身帶着煞氣的男人,個個身強力壯,而且腰間還別着刀。更使李安和意外的是,這些人到了客棧,就直接去找高錫。

不知說了什麽,高錫連他都不盯了,直接将人領進了屋,還将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李安和看了一眼高錫的房間,推開門進了自己的屋,琢磨這些人的來歷。

他猜測應該是燕王派來的人,也只有這些人才會讓高錫這麽聽話。但為何要将他排斥在外呢?他也是自己人啊,就是有新的任務也不該撇開他才是。

還有,這邊的情況已經如燕王所預料的那樣,亂了起來,燕王為何還要又派一隊人馬到這邊來?完全沒這必要。

沒過多久,李安和聽說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殿前都指揮使廣正初來了安州,接任雷将軍的職務,駐守西北。陛下責令雷将軍盡快啓程,趕回京城述職。

安州百姓和低下層官員不知道廣正初的來歷,李安和可是很清楚的。這是燕王的岳父,妥妥的燕王黨啊。

廣正初若是在西北站穩了腳跟,那西北駐軍就是燕王的勢力了。

他心驚不已,又更疑惑了。既然廣正初來了,還接管了兵權,那燕王私底下派這麽多壯漢過來幹什麽?

更令他詫異的是,高錫找到他說:“李管事,王爺交代了新任務給我,我得現在就出發了,就将六子留給你伺候吧。王爺說了,李管事的任務完成得很好,這邊沒什麽事了,李管事可自行返京。”

李安和這下更确定,一定有大事要發生。

因為這次他和高錫帶了五十名随從過來,負責打探消息,渾水摸魚,制造混亂和雙方的矛盾。這些都是打架、探聽消息的好手,可如今燕王卻要将這麽多人全部調走。

除此之外,還有今天來的這批兇神惡煞的男人,加起來,估計得有上百人。如今西北已落入燕王的手中,他要做什麽不能讓廣正初直接動手就是,還需要暗中調派人手?

李安和疑惑地看向高錫問道:“不知殿下交給了你們什麽任務?這……我不用參與嗎?”

高錫摸了一下刀鞘,直白地說:“這任務李管事勝任不了。此間事了,我們也會回京,李管事多保重,若是不放心,那就尋個商隊或是雇一隊镖師回京,咱們京裏見。”

李安和什麽都還沒打探出來,怎麽可能讓他就這麽走了。

“诶,等一下,高錫,你們這任務會不會很危險?”他拽住高錫的左臂,關切地問道。

高錫如實說:“應該沒什麽危險吧。”

應該沒,那就是有了。李安和心裏的不安愈來愈濃,皺着眉頭道:“到底什麽任務,高錫,我也不能說嗎?你這樣讓我心裏很沒底。這些兄弟都是咱們帶過來的,我得将他們帶回去啊,不然……若我一個先回去了,他們的家屬找上我,我怎麽向他們交代?萬一我說錯了話,壞了殿下的事怎麽辦?”

高錫腦子不夠靈活,聽他這番說辭覺得有些道理,便含含糊糊地給他透了點消息:“也沒什麽大事,就偷偷殺一個人,說不定我們還比你先到京城。李管事,放心吧,我們得走了。”

殺一個人,出動上百人,被殺之人的身份定然非同尋常。

李安和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眼神卻關切地看着高錫說:“你們多保重,咱們京城見。”

高錫點頭,帶着人走了,剎那間,這座他們租下的小院便變得空蕩蕩了,只剩李安和與六子。

李安和關上門,思考了許久,也想不通高錫他們要殺誰。

而且出動這麽多人,他手裏也沒人,即便想阻止高錫他們也辦不到。

無奈地嘆了口氣,李安和決定出去走走,順便買點東西,然後以送禮為由去見一見池正業,也許池正業能知道高錫他們去殺誰。

而且如今就一個六子跟着他,這小子平日裏表現很普通,身手也不怎麽好,因此今日高錫才沒帶上他,想要支開他非常容易。

上了街,逛了三個店鋪,李安和出來時便看到街道邊站了不少人,伸長脖子望着街道的另一頭。

他好奇地問道:“大嫂子,你們這都站這幹嘛呢?”

戴頭巾的婦女指了指不遠處的衛兵說:“聽說雷将軍要回京了,咱們得給他讓路,正好沒事,就在這瞧瞧雷将軍。”

雷将軍回京?

廣正初暫時接替了他的職務,那他确實要走了。

李安和站在人群中随意擡頭便看到了雷将軍的隊伍。

雷将軍坐在馬車中沒有露面,馬車前後有數十名官兵護送,後面還有兩輛拖着貨物的馬車,隊伍大概有四五十人,而領頭的那人有些面熟。

李安和想了好一會兒,總算記了起來。

這次護送雷将軍回京的隊長他去年曾在燕王府中見過。

剎那間,他想通了所有的關節,也明白高錫他們是要去殺誰了。

難怪要傾巢出動,派出一百多人呢!

西北距京城甚遠,途中要經過不少人煙稀少荒僻之地,殺了人之後,推脫到山賊土匪身上,誰也想不到是廣正初和燕王幹的好事。即便有些人心裏有懷疑,荒郊野外的,也找不到證據。

到時候,西北就完全是廣正初說了算了。

真是好算計!

李安和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每次都以為他已經見識過燕王的陰狠了,但燕王每次都要刷新他的認知。連這樣一位駐守西北多年的将領燕王都敢殺,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幹的?

李安和心底惡寒,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他快速進了隔壁的店裏買了幾盒安州的糕點,然後轉身出門去尋六子:“走吧,早點送完了禮,咱們也回去收拾收拾,尋個回京的商隊一起出發回京。”

兩人拎着糕點去了池正業那兒。

池正業見李安和竟正大光明來見他,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看了看,沒瞧見寸步不離的高錫,覺得有些奇怪,但因為六子在,他也不好直接問,便說:“李掌櫃,你人來就是了,還帶什麽禮物,真是太見外了。”

李安和坐下,将糕點遞了上去:“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聽說池管事明日就要走了?”

“沒錯,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也離開廣州好幾個月了,實在是想家裏想得慌。”池正業笑道。

李安和點頭:“難怪池管事歸心似箭,明日我還有事就不送池管事了。”

池正業笑了笑說:“李掌櫃有心了,咱們都是經商的,南來北往,時常到處跑,實不必相送。”

李安和舉起茶杯道:“李某以茶代酒,敬池管事一杯,這次行程匆忙事情繁多,沒為您送行,還請見諒。”

說完舉起茶杯仰頭一口喝完,然後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但因為手肘的弧度太大,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茶壺,茶壺被打翻,褐色的茶水流了下來,好巧不巧地落在李安和的袍子上。

大冬天的穿濕衣服太難受了。

池正業連忙站起身道:“哎呀,真是太對不住了,李掌櫃,先進屋換一件我的衣服吧,咱們倆身量差不多,應該都能穿。”

李安和苦笑:“是李某不小心,好在馬車裏還準備了一套衣物,六子,你去将車上的衣服給我拿過來。”

六子趕緊去拿。

等他一出去,李安和立即拉過池正業,湊在他耳朵邊低聲說道:“燕王的人要除掉雷将軍。”

池正業陡然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說:“他,他怎麽敢?”

李安和苦笑着說:“他都敢算計太子和晉王了,再加一個雷将軍又有什麽不敢的?殺人這事是高錫親自告訴我的,而且這次護送雷将軍回京的頭領我在燕王府見過。”

池正業知道李安和不會拿這種事胡亂說,頓時急了起來:“這可怎麽辦?燕王一共派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李安和說:“就我所知的,大概有百餘人。但護送雷将軍回京的隊伍中還有多少是燕王的人就不好說了。”

“不行,我得想辦法去通知雷将軍。”池正業不願看着雷将軍這樣一個為國盡忠,保衛邊疆的将領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死在了燕王的陰謀中。

李安和一把拽住了他:“遲了,我來之前看到了雷将軍的隊伍出城。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了城,你馬上去追也未必追得上,而且他們恐怕不會給你接近雷将軍的機會。”

“那……那這可怎麽辦才好?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着雷将軍死在他們手裏嗎?”池正業一臉郁悶地說。

李安和也沒什麽好法子,他看向池正業問道:“這次你過來,殿下應該給你派了不少好手吧?有多少人?”

池正業苦笑道:“咱們就一支商隊,人數太多會惹人懷疑的。身手不錯的總共只有三十來人,完全不夠看。”

對方暗處都有一百多人,池正業雖然很想救雷将軍,但也不可能在幾乎沒有勝算的情況下,拿自己人的命去填。

琢磨片刻,他問李安和:“你知道哪些是死忠于雷将軍的将領嗎?”

如今也只能指望西北駐軍了。

李安和給他留了兩個名字:“我就知道這兩個,其餘的應該也還有,但我不清楚。”

“夠了。”池正業将紙收了起來,對李安和說,“你也多保重。”

等六子拿着衣服回來,兩人各坐一端,悠閑地喝着茶,氣氛寧靜安詳。

六子沒想那麽多,将衣服遞給了李安和。

李安和進內室換下濕衣服後,婉拒了池正業的晚飯邀請,起身告辭:“不了,家裏還有不少事得忙,下次有機會見面再聚吧。”

将他送走後,池正業連忙叫來了李洪深,将事情告訴了他:“你去找牛、張二位将軍,悄悄将此事禀明他們。”

李洪深親自去辦這事。

但一個多時辰後,他匆匆忙忙跑了回來,一臉沮喪地說:“池管事,兩位将軍都出城巡邏去了,看門的衛兵說還有兩日才會回來,讓咱們兩日後再去。”

池正業失望地坐在了椅子上,無奈地嘆道:“莫不是天要亡雷将軍。”

很明顯,廣正初也不是吃素的,早防着了雷将軍的人,将其心腹嫡系派了出去。等這二人回來,雷将軍都不知道走到哪兒了,說不定已經出事了,即便告知他們也晚了。

看他頹喪的樣子,李洪深安慰道:“池管事,您已經盡力了,這事實在是沒有辦法,也怪不得您,您別自責了。”

池正業擺了擺手:“這是一條人命啊,還是保家衛國的将領,而且雷将軍也拉過咱們一把,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出事而不管。”

“理是這個理,但這不是在南越,您不也是沒有辦法嗎?”李洪深勸道。

池正業也知道這個理,但心裏很難過這一關,他輕輕搖頭:“你去再檢查一遍咱們的東西,明日就要出發了,別出了什麽纰漏,讓我一個人靜會兒。”

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想會兒,看還能不能想到什麽辦法。

李洪深只得退了出去,但很快,他又跑了進來,還一臉欣喜地指着身後說:“池管事,您瞧瞧誰來了?”

池正業擡起頭就看到範炎大步從外面進來,聲音洪亮地跟他打招呼:“池管事,看你們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範炎,你怎麽來了?”池正業站起身,驚喜地迎了上去。

範炎停下腳步,笑道:“殿下擔心你們出事,特意派了我來接你們。如今見到你們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池正業心裏一暖,感激地說:“殿下有心了,辛苦你們了。”

這麽大老遠的,殿下想必是一接到了消息就立即派範炎他們日夜兼程,因此才能及時趕過來。對比燕王等人的殘忍,平王殿下待他們真是太好了。池正業想,這也是李安和為何甘願給殿下賣命的原因之一。

範炎笑着說:“不辛苦,左右都是訓練,就當是訓練嘛。你們的交易完成了嗎?準備什麽時候回去?要是還要等一段時間,那我得給城外的弟兄們送個信,免得他們久等不到人着急。”

“城外的弟兄們?”池正業急切地問道,“你這次總共帶了多少人來?”

範炎樂呵呵地說:“殿下指派了兩百個好手給我,擔心萬一你們已經着了對方的道。殿下說了,不管是劫法場還是劫獄都要将你們帶回去。這不人太多,進城太打眼了嗎?我就将他們安置在了安州城外一處十來裏的小鎮上,只帶了十幾個弟兄進城打探消息。”

池正業大喜過望,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好,殿下真是有先見之明。範炎,将你帶來的這些人借我用一用……”

範炎被他弄糊塗了:“不是,你們這不都沒事嗎?”

“此事說來話長。”池正業将雷将軍的事告訴了他,然後分析道,“雷将軍在西北軍中威望甚高,而且就我跟他接觸這兩次來看,他是個很耿直的人,必定會知恩圖報,咱們救了他也算是替殿下結了一樁善緣。”

範炎聽後笑了:“我當什麽呢?這事交給我就是。”

雖然大家都沒挑明,但随着他們殿下的勢力一步步擴大,還有殿下最近這一兩年又是囤糧,又是擴兵,又是加強對水師的訓練來看,他們南越也遲早會卷入這場鬥争中。

多個強有力的支持者,殿下的勝算便多一份。

如今他們都是站在殿下這條船上的人,如果殿下勝了,他們這些人也會跟着雞犬升天,封侯拜相,但同樣,殿下若是失敗了,他們這些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不用池正業多說,範炎便接下了這個任務。

池正業大大地松了口氣:“他們今日才出城,雷将軍是坐的馬車,他們應該還沒走遠,你帶着人一兩日應該就能追上。”

範炎說道:“池管事,你就放心吧,這還是雷将軍的地盤的,他們不會在這裏對雷将軍動手的,一切都還來得及,這事交給我。這安州城不安全,你們還是盡快離開為宜,等救了雷将軍,咱們在江南彙合。”

雙方約定了碰頭的地點和日期,若是等兩日,還沒來,先到的一方便留下信息,先走一步。

商量完畢後,範炎當即帶着他的人馬出了城。

池正業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了,距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他本是打算明日出城的,但現在心底極為不安,若是雷将軍出事的消息傳回城裏,恐怕城中的人暫時就不能走了。

為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他當即吩咐李洪深:“傳令下去,咱們現在就出發,去城外的安新鎮暫居一宿,明日及早出發。”

好在東西都已經收拾完畢了,說啓程,馬上就能走。

範炎到底是侍衛出身,又在水師訓練了這麽久,還經歷過一場戰争,臨場反應能力很不錯。

出城後,他從十幾人裏挑了四名速度快,擅于追蹤的人:“你們四人沿着東邊的官道走,盡快追上雷将軍的隊伍,沿途留下标記,追上了遠遠跟着,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們去鎮子上跟餘下的兄弟彙合,便跟上來。”

四人領命,牽着馬先走了。

範炎則去帶大部隊的人馬。

雷将軍一行的速度并不慢,除了他坐馬車,其他的人都是騎馬,而且都是軍中男兒,擅騎射,一天能行好幾十裏。

當天晚上,他們歇在了距安州五十多裏的一個小縣。

次日天不亮,隊伍就重新啓程,繼續往東的方向前進。

五天後,他們已經離開安州三四百裏遠,抵達了河州境內。河州境內多山,尤其是北部的山脈綿延數百裏,巍巍壯觀,攔住了去路,只能從山腳下繞行,幾乎要多走一倍的路程,耗時耗力。

隊伍的頭領單銘便上前與雷将軍商議:“雷将軍,沿着大山下面的官道走要繞很遠的路,咱們不若抄近路,走山裏,這是直道,走這邊會近很多,少走不少路程,許多商賈都走這條路。”

他将輿圖展示在雷将軍面前。

雷将軍看了他所說的地方,直接走山道确實會近很多。而且雷将軍曾經帶兵也走過這條近道,因此接受良好。

“單隊長安排就是。”雷将軍将輿圖遞給了他,心事重重地望着道路兩旁點點新冒出來的綠色。

春天到了,萬物複蘇,本是個極好的季節,但對他而言,寒冬卻剛剛來。

雷将軍知道,西北駐軍做的事恐怕已經被延平帝知道了,他這次回京必然會受罰。但他受罰無所謂,他擔心的是下面那些将士,若是嚴查,一個都不放過,只怕不少兄弟要遭殃。

這事雖說是他們不守規矩,但也是情有可原。這幾年西北更冷了,冬季的時間更長,取暖禦寒果腹哪樣不需要銀錢呢?

他們也實在是沒法子,希望陛下能夠理解。

隊伍轉向,直接進了山中。

現在還是初春,山林間的樹木光禿禿的,動物也多還在冬眠,行路相對要容易一些。

用了大半天時間,隊伍徹底隐入了山中。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瞧瞧跟了上去,對單銘說:“隊長,有一支镖師墜在咱們身後,兩三天了。”

單銘挑了挑眉:“多少人?”

士兵說:“八個人,護着一口箱子,很是寶貝的樣子,這裏面應該是就他們這次押送的貨物了。”

“距咱們多遠?”單銘又問。

士兵說:“大概一裏多遠。”

距離不算近,但因為道路上很空曠,沒什麽隊伍,因此就特別顯眼了。

單銘輕輕笑了一聲:“無妨,幾個镖師而已,一并解決了就是。”

士兵點頭退下,隊伍繼續前行。

後頭,一個小兵對範炎說:“範校尉,他們恐怕已經發現咱們了,剛才那些人好像在往咱們這邊望。”

範炎拍了一下箱子,帶着幾分痞氣道:“發現就發現呗,走商就走這條路,有近路不走才奇怪呢。”

兩支隊伍一前一後,繼續前行。

直到天黑下來,單銘才讓大家停下來,安營紮寨,這一夜就宿在了山裏。

後頭的範炎見狀,勾了勾唇說:“走,咱們去蹭個火,人多也安全。”

山裏,他們這種人少的商隊蹭人多的隊伍是常事,因為野外紮營可能會遇到猛獸或是山匪之類的,人越多安全性越是有保障。所以幾個隊伍在相距不遠處紮寨,也是常有的事。

到了距單銘他們二三十丈遠的地方,範炎讓隊伍停了下來,然後跳下馬,上前拱手行禮道:“軍爺好,小的是江南的镖師,受雇主所托,送一批貨去京城,正好與軍爺們同行,便借個光,在那山邊紮寨。有什麽需要小的,軍爺盡管吩咐。”

單銘瞥了一眼他們幾人和那口箱子,笑道:“何需如此麻煩?你們人少,生一堆火也麻煩,不如直接跟咱們一起紮營就是。”

“這……那小人就謝過軍爺了。”範炎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沖遠處下馬準備紮營的幾人招了招手,“這邊來,今天碰到的軍爺心善,讓咱們就在旁邊。”

那七人連忙将馬牽了過來,又是對單銘他們一番感恩戴德。

單銘他們在北邊的背風處,範炎等人距他們的帳篷七八丈遠。

搭好帳篷後,範炎拿了些肉幹走過去送給單銘:“多謝軍爺,這是小的們帶在路上吃的肉幹,還請軍爺莫嫌棄。”

肉幹熏得黑乎乎的,手指那麽長,塞了滿滿一紙袋,約莫有兩斤的樣子,算是一份不錯的禮物了。

單銘深深地瞧了一眼,示意旁邊的士兵收下,說了聲多謝。

範炎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回了自己的隊伍。

範炎他們人少,帶的東西也不齊全,吃食也簡單,燒了一罐子熱水,就着熱水吃了點幹糧和肉幹就完事了。

倒是單銘他們那邊,帶了兩馬車的補給,東西很多,晚上還用大鍋煮了一鍋肉粥。

不一會兒肉粥的香味邊飄到了範炎他們那邊。

範炎吸了吸鼻子,舔了一下嘴巴,啧啧道:“真香啊。”

話剛說完,先前那名士兵便舉着木板過來,說道:“多謝你們的肉幹,這是回禮。”

木板上八個巴掌大的木碗,裏面盛着煮得濃稠軟糯的肉粥。大冷天的,又是在寒冷的野外,喝上這麽一碗肉粥那真可稱得上是一種人間享受。

範炎連忙站了起來,一臉谄媚地接過,感恩戴德的樣子:“多謝軍爺,你們真是太好了,這兩天咱們啃幹糧啃得嘴裏都沒味了,謝謝,謝謝……”

那士兵似是被他谄媚的樣子惡心到了,撇了撇嘴,點點頭走了。

範炎重新坐了回去,将碗一一分給衆人,高聲說道:“這可是軍爺賞給咱們的熱粥,趕緊喝,喝完了把碗還給軍爺,熱乎乎的睡個好覺。”

說着仰頭舉起碗,做出一個大口喝粥的動作。

幕天席地,四周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即便是有火堆,光線也很暗,從單銘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在仰頭喝粥。

“好喝。”範炎放下碗,擡起袖子擦了擦嘴。

但在單銘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冷冷地将一碗熱粥直接潑到了火堆裏。什麽玩意,當他是傻子嗎?

商人低賤,他們這些為商人保駕護航的镖師地位更是卑賤。若遇到這些軍隊裏的人,不驅逐他們已是極好了,還好心地送肉粥給他們喝?

當人人都是他家殿下那樣仁義的人啊?

其餘七人有樣學樣,一副高高興興喝粥的模樣。

另一邊,雷将軍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士兵将肉粥端到了他面前:“将軍,請喝粥。”

“嗯。”雷将軍接過碗,雖沒什麽心情,但天氣嚴寒,不吃也不行,他正要喝粥,忽地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道尖叫。

“啊,好痛……”

範炎的大嗓門劃破了夜空。

雷将軍下意識地望了過去,只見範炎的手還舉着碗,但整個人已經縮成了一只煮熟的蝦子狀,蜷縮成一團。他身邊的七個人也跟着相繼倒下。

雷将軍當即意識到了異常,手往小幾下一摸。

就在這時,一道刀風襲來。

雷将軍動作敏捷地一偏頭避開了刀鋒,大刀插入木頭中,發出沉重的一聲響。外面的人見一擊不中,立即拔出刀,再次砍向雷将軍,雷将軍抓起小幾下的刀擋了上去。

短兵相接,發出刺耳摩擦聲。

雷将軍收回刀,根據豐富的戰鬥經驗,直接往右側的馬車上一刺,鋒利的大刀穿過了木板沒入外面那名士兵的胸口,一道鮮血噴灑在馬車上。

雷将軍面無表情地收回了刀,又一刀劈過去,直接将馬車劈開,也将埋伏在外面的殺人全部暴露在視線中。

他提刀迎上,臂力大得驚人,但凡被他砍中的,輕則喪失了行動力,重則喪命。

但他再強,也雙拳難敵四手。

被數個殺手圍堵,雷将軍身上漸漸添了一些傷口,逐漸落了下風。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火光一下子照得半壁山都亮了。

趁着對面的殺手失神的那一瞬,雷将軍提刀沖上前,一把解決了對方。

但無數的殺手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

雷将軍的親衛一名又一名倒在血泊中,而那些不大熟的士兵,他根本不敢相信,因為這些人随時都可能在背後捅他一刀。

雷将軍緊緊抿住唇,目光堅定,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沖了過去,殺一個是一個。他知道,他今夜恐怕是很難活着從這裏離開了。

就在他越戰越勇,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時,忽地一道振奮的聲音傳來。

“雷将軍,我等來助你!”

随着這一聲大喝,小路盡頭湧入了大批的人,直接沖了上前,提刀對準殺手就是砍,而沖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範炎。

範炎帶着人沖過去解決掉了雷将軍身邊的人,然後一把扶住了渾身是傷的雷将軍:“雷将軍,您沒事吧?”

雷将軍擺了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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